反派男主竟是恋爱脑——十九观
时间:2022-08-04 06:51:10

  而后来,大家终于走上了分岔路。
  驱逐妖兽,统一收置时,何笑生是反对的。
  世间万物各有常法,但人自然应当为人争取利益,玉徽不觉得这个选择是错误的。
  她情愿为天下后来者沾上双手鲜血。
  没有谁能说服谁,她和何笑生大吵了一架。
  他们两人吵架并不算稀罕事,往往余问道会在里边两头周旋,同时也是两头受气,而何笑生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不了几日便会假装没事人一样,又来和她说话。
  但这一次,他没有回来。
  在此之后的八百多年他们未曾见面。
  何笑生走了,但驱兽的时候还得有头有尾,幸好留下的地方不太多,她和余问道两个花了许多时间,总算做完了。
  之后她听从余问道的建议,与他合力在北方群山中建立了一个阵法,一个囊括万千的小世界,将剩余的妖兽统统置入其中。
  一切事毕,她就地设立了明悟宫,而余问道在西南设立了青城剑宗。
  何笑生独居云屠息川,守在魔境边上。
  没有人知道何笑生为什么从不踏进山中,情愿守着灵气稀薄的云屠息川过日子。
  当然也不会有人知道三人已经分崩离析。
  他们都变了,各自殊途。
  曾经在山林中被妖兽追着跑,魔境中互相交托后背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
  后来,玉徽常与余问道书信交流。
  余问道是真正的天才。
  直到玉徽困于妄海,在数不清的时间里重温自己千百年的记忆时,她才发现这件事其实早有端倪——许多她原以为是自己的奇思妙想,其实都有余问道的身影,有时候是一句状似随意的提点,有时候是一句漫不经心地打岔。
  她在这样的推波助澜下,整理出了许多事关修行的书册。
  三人一路修到大罗境,虽然中途常有波折,但相教旁人来说,还是顺利得不可思议了——如果他们中没有一个叫做余问道的,这件事恐怕不会如此轻易达成。
  可是从此之后,便是漫长的停滞期。
  ——大罗之上还有什么?真的有破道飞升之法吗?
  玉徽常常这样问自己。
  他们已经走在了所有人之前,却全然看不见道路的尽头。
  ——到底何时是尽头,又是否真有尽头?
  余问道是相信破道飞升一事的,他常常讲,这个世界太小了,一定有某种方法能够打碎无形中困住他们的界限。
  他一直坚信。
  那段时间,余问道正值收徒狂热期,他收了四个徒弟,个个都有不同的教法,又个个都成了大材,让玉徽都赞叹连连。直到李长乐之后,他才终于止住了自己这股为人师的狂热情绪。
  “没有用。”余问道说。
  “什么没有用?”玉徽追问。
  “人修破道没有用,此世破道没有用。”
  他的徒弟无一不是天资翘楚,已经走完了人类修士所能走的所有修行之道,然而无一成道。
  余问道彻底失望了。
  他顺理成章地提出了那个猜想——妄海寻缘。
  这个提议对于玉徽来说,诱惑巨大。
  或许不需要旁人提出,只需要让她在原地踏步个两三年,她自己也会走出这一步。
  此世无法,那便去往可寻而不可知之地吧。
  妄海寻缘之事早已有之,但从来只见入,不见出。
  这是孤注一掷的选择,而玉徽宁愿承担这样的风险,她不想困囿原地,只能眼睁睁等着寿命终结。
  那时候她已经很久没有与何笑生联络过了,而余问道依照以往的惯例,将此事修书一封用法阵送往云屠息川。但玉徽知道他不会来——何笑生与他们两人不同,修道之事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手段,他并没有不惜以死探寻的执念。
  所以,何笑生在明悟宫外找到她,询问此前提起的妄海之行是否还做数,是玉徽从未预料到的事。
  “当然,十日后便启程。”她在一瞬地怔愣后回答。
  “我也去。”那时候的何笑生看上去很是沉静,完全不似以前跳脱的样子。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何笑生好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他为什么改变了想法。
  何笑生说,他想活得更久一点。
  从未在意过寿命,也不执著于修行之路的人,竟然破天荒地说想更长久的活下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玉徽很惊讶。
  但是她没能追问下去。
  他们已经不再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一样,无所不谈了。
  她不再了解何笑生,就如同她不再了解余问道一样——或许从来没有了解过。
  “其实妄海之行也算不上什么阴谋,余问道说的全是实话,他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也不知道我们能否活着出来,这就是一次无望突破地尝试而已。”
  而他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等候着他们的结局。
  最终,玉徽在神识破碎,身死道消,何笑生坠入魔域沦为魔修。
  很可惜,没有余问道想看到的那个结果。
  这便是对于姜鹤来说,一晃而过的五百年前的事。
  五百年后,世间再没有明悟宫中玉质无双的玉徽真人,云屠息川意气风发的何笑生,留下的,只是妄海深处的赎罪者,魔境地下前尘尽忘的寻乡者。
  姜鹤不由得露出一点复杂神色:“你可知道后来的人间传闻中,说你们三人是同道中人、至交好友,生死相托,共赴妄海?”
  可现在看来,原来传闻里充斥着后来人美好的想象。
  玉徽有些恍惚。
  知交好友,同道中人?当然不是。
  但已经不必让姜鹤知晓了,也不必让任何人知晓。
  ——这些词汇都不足以描绘他们之间的十分之一。
  从最开始凡世战火流离中相依为命的三个孤儿,到后来分居三地,各领一方苍穹的三大宗师,整整一千年。
  这是那波澜壮阔、传奇史诗般的一千年间中最不为人知的那部分:
  他们曾经亲如兄弟。
  *
  在姜鹤说完话后,玉徽停顿了很久,久到姜鹤都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还没等她分析完毕,玉徽又继续开口了。
  “我不知道余问道是怎么出去的,但他确实还活着。”
  时过境迁,她长年累月的与规则附生在一起,在死亡最初时或许有不可置信,有愤怒,有悲哀。而现在所有的情绪都已经消灭无迹。
  “那他现在在哪儿?”
  玉徽摇头。
  虽然明知就算余问道展露身影,自己也不可能正面抗衡,可是这种敌人隐在暗处的感觉,还是让姜鹤抓心挠肺地难受。
  “余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姜鹤转而问起另一个让她迷惑不解地问题,“他在这方天地,只要不是自己勘破大道,那么终究寿命有尽——余问道活了两千五百岁,已经快死了,就算他真的如同自己设计的那样培养出罗意,培养出师兄,以妖兽破道或是以魔修破道,成就人所不能成之事,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总不会有什么夺舍之法,钻进师兄的身体里?”
  玉徽却十分笃定地说:“寿命是印刻在修士神魂之上的,就算他转换躯体,也不可能因此多活一天,更不用说破道飞升了。这是此世的规则。”
  “那他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
  “余问道不要什么好处。”玉徽话语中带上一种奇妙的情绪,“他只是想要证实,飞升这件事是真的存在。”
  “至于这个得道的人是不是他都无所谓,他只是想亲眼看到,亲手证实这件事。”
  姜鹤彻底地无话可说了。
  余问道,是个执着于理想乃至疯狂的人。
  而这样的人,又恰好比世界上其余人都更为聪明,更为有能力,这就不得不说是一种灾难。
  “你的办法是什么?”姜鹤直接了当地问。
  玉徽默不作声,她摊开手掌,中心悬浮着一团黑白相间的混沌光球,看上去像是无数细小的光线缠绕而成的。
  “这是我依附于规则后得到的力量,并不多,只能使用一次或两次,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玉徽并没有说这是什么力量。
  但姜鹤已经知道了。
  非但如此,她其实已经亲身体验过这种力量——逆转时间的力量。
  这里是妄海,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与未来的规则之地,这是来自于已死之后的她第一次踏足的地方。
  也是过去的她却即将离开的地方。
  “这才是一切的开始吗?”她问道。
  玉徽没有回答,她执着地托起那团光球,用目光催促姜鹤。
  “其实你知道我已经做出过选择了,”姜鹤凝望着那团光球,“就像现在这样——未来的我站在妄海中,替过去的我选择了道路。”
  “我会选择回到长曲、回到魔境,在师兄彻底陷入黑暗前拉他一把——但这不是你认为最好的结果,所以你希望我改变想法,选择回到更为久远的过去,比师兄更早降生,更早开始修炼,然后在一个恰当的时候,杀掉他。”
  “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太早了余问道会有时间重新培养一个‘沈行云’,而太晚了的话,也许世间没有人是师兄的对手。”
  “可是玉徽,你从前做过那么多次决定,没有一个是正确的,所以我认为,这次你应该相信我。”
  “这就是你的决定?”玉徽终于开口了。
  “这就是我的决定。”姜鹤干脆地回答。
  “即使你知道自己会在魔境中为沈行云而死?”
  姜鹤微微一笑,接过了那团光球。
  “是的,即使我知道我会死。”
  她合拢手心,光团完全融入了身体,自然而然的,她便知晓应该如何运用这份力量了。
  万千道光线如流星般坠下,在这一刻的姜鹤眼中,每一道光线都具有了意义,她知道只要走出这个空间,就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涉足时间洪流。
  玉徽没有阻止她——
  光影流转,时间变换。
  她看见无为峰上盘坐在房内的自己,闭着眼睛,神色恬静,全然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其实细算起来,这也不过是个把月前的事,姜鹤看着却有恍如隔世之感。
  这时候她活像只战战兢兢的鹌鹑,一心一意等着捞够了本钱好跑路,如果把这样的自己塞回长曲,恐怕看到沈行云的第一时间就拔腿逃跑了。
  所以她才会设置出‘任务’。
  姜鹤在接收到玉徽给出的光球时就知道了,如果她将力量分拨成两部分使用,并不能够长久地停留在那个时空中,只要时间一到,就会被遣返回去。‘任务’只是个虚有其表的安慰剂。
  “幸好我还挺了解我自己的。”
  姜鹤缓缓引导出身体里的力量,直到足够自己回到五百年前的长曲,用得不多不少,恰好一半,然后将文字投射在灵视之中——【回归任务:守护长曲(0/1)】
  对了,也是,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谁还会用阿拉伯数字呢。
  姜鹤情不自禁笑了一下。
  然后是第二个。
  她顺着时间往前走,看见明悟宫纷乱的人群,看见岑微微怒气勃发的拔出长剑,看见罗意如同一只燃烧殆尽的火鸟,看见沈行云的身影穿过岩壁,将自己接住。
  她走过去,伸手隔空拂着这人紧紧皱起的眉头,在自己身上投下剩余的另一部分力量: 【回归任务:活下来(0/1)’】
  回到魔境之中,帮助沈行云渡过最艰难的时光。
  最后一点光华从手中消失,姜鹤安安静静地回到妄海之上。
  正如玉徽所说,她是异世之魂,和这个世界上其余人都不同,别人死了便归于天地尘埃,而她却还能保有意识。或许从此以后,她就将在这里漫无目的地飘荡,直到有一日意识消磨干净。
  “也没什么关系,”她对玉徽咧嘴一笑,“咱俩刚好搭个伴。”
  她忙忙碌碌做了大半天的事,其实对于妄海中的玉徽来说,不过是隔了一个呼吸。
  “说起来,既然这个力量可以选择性使用,那用一次和用两次应该有点区别吧?是什么区别?”她后知后觉地问玉徽。
  “如果你选择按照我的方法,只使用一次,回到更为久远的过去,全部的力量足够扭转因果,诞生一个承载你灵魂的躯体。”玉徽语气淡淡。
  “是吗?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难道不这么选我就不出生了?”姜鹤皱起眉头。
  玉徽平静地回答:“我说过的,姜鹤,你从未出生过,又何谈生死。”
  这确实是玉徽最开始便说过的话,可姜鹤当时并没有细究其中含义——什么叫做从未出生?
  “可我明明......”
  我明明在这个世界长到了十六岁。
  这句话卡在姜鹤的喉咙里,没能说出来。
  十六岁的时候,她被收入青城剑宗,在触摸测灵碑时觉醒了上辈子的记忆。
  而在此之前呢?在此之前她是如何生活的?
  在踏入青城剑宗之前,她出生在何处,父母是谁,又是被谁送上山来的?
  她从没有想过,理所当然的把记忆回归的那一刻当成了新的开始。
  可是这个身体已经生活了十六年,而那十六年对她来说却是一片空白。
  之前的十六年里,她真的存在吗?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灵魂,所以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自然诞生,我原本以为,选项对于你来说只有一个——如果不扭转因果创造身体,那么你根本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这份力量分薄使用,便不能真正地带你回到过去,只能在过去的时间中留下一个投影,在短暂停留后便会回来。”玉徽继续解释道。
  “那照你这么说,我根本就从开始到最后都是个鬼魂了!可是我明明活着......”姜鹤不免有些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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