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念的力量是强大的,刹那之间,她凭借强劲腰力,将失去平衡的上半身硬生生稳住,给自己掰成了个反向鲤鱼打挺姿势,停在半空中。
然后双腿跪地,两只手坚强地保持着托举姿势,把鸾鸟举过头顶。
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只有膝盖好死不死,正抵在对方双腿之间,距离十分微妙,哪怕再前进一寸,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她在百忙之中检视了一番手中物品——很好,安全!
然后视线平移,内心骂骂咧咧,去看这个凭空出现的绊脚石:
这人肤色苍白,像是常年不见天日一般;眼角微微下垂,带出一片阴影,显得分外浓丽,此时这双黑眼睛从下望来,沉静如夜。
不是沈行云又是谁?
姜鹤觉得脑门红光闪烁,正在不停地播放报警信号。
她看看鸾鸟,又看看自己膝盖弯儿,语气发虚:
“师兄,你的......鸟儿.......”
*
“多谢师妹两日的照顾。”
沈行云抱着鸾鸟,走在无为峰的山道上,姜鹤在旁边惴惴不安地跟随。
距两人相撞已经有一会儿了,沈行云表现得很平静,看上去并没有将这个意外放在心上。
他接回了自己的鸾鸟,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和姜鹤并肩往回走,一路上安安静静,专注地看着地上。
但姜鹤走在他旁边,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反倒忍不住频频用眼角余光瞥对方的神色。
——什么表情也没有,看不出来。
姜鹤只好发动脑筋,思考沈行云赖着不走的缘由——鉴于昨天相遇时,自己正在和师姐扫地,岑微微辛苦忙碌的场景想必给沈行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他表面不说,但内心没准正天人交战,想要为对方分忧解难。
只能这样解释了,没有别的理由。
姜鹤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推理。
所以这家伙恐怕是来催自己去书楼的,毕竟她如果去晚了,那岑微微就得一个人干活了。
可是她好想先回去换衣服啊。
姜鹤愁眉苦脸,运用蜿蜒的话术技巧絮絮叨叨,暗示自己想先回趟屋子再去书楼。但是沈行云无动于衷,一心一意当监工,眼看着就要跟到小竹屋了。
只能走了,要不然还得请人家进屋里喝茶。
姜鹤在心里垂泪,最终还是向黑恶势力妥协,家也不回了,殷勤地表示自己立马就去无相峰——一定赶在岑微微师姐来前大扫特扫,不让她受一点儿累!
听到这话,沈行云满意了。
他并没有看姜鹤,只是逆着晨光微微侧过头来。此时阳光是浅金色,渡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让这张阴郁的面孔都显出点毛茸茸的暖意。
紧接着,他微微弯起嘴角,露出一个非常细微而清淡的笑容。
姜鹤有一瞬间被晃了眼。
这个人不笑的时候,像是月光映冬雪,一笑,便是春水吹波,冰消雪融了。
该怎么说呢?姜鹤暗自摇头,爱情的力量真是强大,沈行云这样的黑心莲,现在看着都跟个小白花似的。
希望你俩发展顺利,努力续写爱情线,不要再搞事业了。为了青城剑宗上下的生命安全,岑微微,你就多加点油吧。
既然打定主意,姜鹤也不再拖沓,当下便唤出招潮,与沈行云一前一后,向着无相峰而去。
他们在书楼外围落地,还没走近,便看到岑微微烟红色的身影。
她到底来得多早?姜鹤简直不敢想象。
看到姜鹤露头,岑微微精神一振,抬头挺胸,结果下一秒,沈行云也出现在过道上,她眉毛一耷拉,气不禁泄了一半。
“行云师兄,你怎么还来?”
这话说得,简直让人没法接。姜鹤暗自咋舌。
沈行云安之若素,并没有因为心爱之人的扎心话语而有所动摇,他拎起地上的清扫工具,直接以行动表态——就来,而且还要去扫地。
姜鹤上行下效,排队拿东西。
“你先放下,”站在台阶上的岑微微冲姜鹤说道,“今天宗主讲道,无相峰的弟子都在正殿听课——”她后知后觉地看了眼沈行云,“哦,除了行云师兄。”
“宗主学识渊博,对求知问道最有感悟,新入门弟子只要是听了他的课,都如拨云见日一般,修行之路少有迷茫懈怠的。”她看着姜鹤,目光灼灼。
可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入门都要一百年了。姜鹤站在原地,仰脸看着岑微微,满脑子问号。
“师姐,无相峰授课是针对那一峰弟子的,又不是大堂讲道,旁人进不去啊。”她旁敲侧击地表示自己的意愿,“而且宗主的劝学论,我入山时也听过了。”
“啧——”岑微微摆出‘我不想解释’的表情,两步跳下台阶,抓住姜鹤手臂,“你今天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师兄,你既然来了,那就麻烦你先扫着。”她回头冲沈行云喊道。
姜鹤猝不及防,就这样在迷茫中被一把拽走,耳边风声呼呼,姜鹤望向来处——
沈行云还站在书楼门口,遥遥望着她们的身影。
不知为什么,姜鹤觉得,他好像有点失落。
第10章 青城剑宗(五)
“千年前,问道真人、玉徽真人与何笑生,联手驱除了盘踞在大陆山川的妖兽,汇集灵山灵脉,设立三大仙门,这便是修仙之事的开始。”
“从此后,想要求道成仙的人前仆后继,大小宗门各处林立。然而,修行虽被喻为登仙途,却并非真有一条明路可供人走。你们都知道,引气入体是第一步,踏过十二层到筑基,然后是金丹、凝神、通玄......但它不讲道理,并非你们知道便能走得通。
“这层级之间,有的人是水到渠成,按部就班地走;有的人是石破天惊,朝夕间便从凝神直至通玄;有的人是因缘际会,在奇遇中有所感悟。只要能突破,各人有各人的走法;但若是不能,那就都是一个样,无路可走。终其一生不得解法,直至寿命耗尽。”
“我生平最大的憾事,便是个人悟性不足。几百年间,停在造化不得寸进,想看看此世外的风景,却是有心无力了,幸而你们还有机会,若能教授弟子得道,为师......”
入知真人的声音像缓和的溪流,顺着开启的窗户传来。
岑微微一手扒墙,一手拽着姜鹤,两眼紧盯,目露威胁。
姜鹤无可奈何,只有竖起耳朵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这不是授道大课,她们两人也不是无相峰弟子,只能扒墙角偷听。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岑微微非得这时候来无相峰听课,好学上进她是能理解啦,但是真要论起来,入知真人虽是宗主,弟子时期也是大师兄,现下的修为在青城剑宗却并不算顶尖,真正的半步大罗在无忧峰——岑微微自己的师父,长乐道人李长乐。
而且看岑微微此时这两眼放光的样子,怎么都感觉逼着自己听课的成分比较大。
“如何?”岑微微用气声问。
“师姐是说什么如何?”姜鹤有点摸不着头脑。
“宗主的教诲,可听进去了?”
他教诲了啥呀?不都是假大空的套话嘛!实用主义者姜鹤对此表示不能理解。
“听进去了,听得很进去。”她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岑微微默不作声,扒着墙壁的手‘咔咔’作响。
姜鹤一看——不得了,墙上赫然出现了五条指痕,并且还有加深的趋势。
窗外,维持着暴风雨来临前的静默;窗内,入知真人的说话声还在不断传来。
“......人行山中,便看不见山的全貌;鱼游浅底,往往不知道水的存在。这便是我为什么常常讲,修行并非修行之事,世间万物,所行所感,皆为修行。两日后明悟宫又将开启猎兽,此等盛会三百年一回,你们也可把握住机会,好好出去见识一番......”
“宗主,我要参加!”
“呲啦——”
伴随一阵奇怪的声响,岑微微腾地从窗沿下站起,朝着正殿内堂大声喊。
姜鹤欲哭无泪地蹲在地上——她真的努力阻止了,岑微微裙子都被她扯破了。
正殿室内,入知真人席地而坐,四周围绕着无相峰的弟子,闻此动静,都侧头望来。
“岑微微,”入知真人叹气,“你书楼打扫完了吗?”
“还没,”岑微微理直气壮,“但是快了。”
“你说你要参加明悟宫猎兽?”
“是的。”
“此事还需各峰讨论,回去和你师父商量,若她同意,无忧峰便定你。”
“我是最有天赋的,师父准选我。”
“哈哈哈,你倒是很有底气。”入知真人被逗笑了,“那我问你,为何要去明悟宫?”
“宗主,你不是说了吗,修行之事要明心见性,若在修行之事上不得其法,就应当多去外走走,走着走着,没准就开窍了。”
“想法是对的,”入知真人点点头,“那你可知,此次猎兽之行有三人,其中一人我已定下,乃是沈行云。”
此言一出,大厅内顿时响起嗡嗡低语声。
“师父,沈行云魔境之事还未查明!”
“沈行云毫无同门情谊,让他代表咱们青城剑宗,岂不是让人笑话……”
这些人,沈行云不在场时,都很敢说;当着沈行云面,却都是一副战战兢兢地模样,恨不能成为一团空气。
姜鹤在心底摇头。
入知真人不为所动,看上去对这些抗议早有预料。
他环视周围,目光柔和却带有一番不容置疑地气势:“你们都是为师的弟子,我本应当一样爱护,但行云已入迷障,不破不立,此次便是他的机会。”
姜鹤忍不住扶额,这师父偏心得明目张胆,难怪沈行云从来就不受同门待见。
岑微微闻听此言,面露喜色:“那正好,人齐了。”
姜鹤: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太对劲?
果不其然,岑微微接着说:“我与姜鹤,再加上行云师兄,正好三个人,宗主你也不必再问其他诸峰了!”
“……”
“姜鹤?”入知真人有点迷茫,这个名字,好陌生啊。
不等岑微微再追加攻击,姜鹤便急急忙忙从她旁边站起来。
“宗主,弟子实力低微,难当此大任。”她愁眉苦脸,现身说法,“实不相瞒,弟子昨日才凝神,前日去过测灵碑,那时候还在筑基期十二层呢。”
入知真人看了眼姜鹤,又转回岑微微:“这样说来,姜鹤修为太低,你须知道猎兽一事也并不是全然的安全。”
岑微微根本不在怕的,她胸有成竹地说:“宗主,你但可问问,若非我俩,谁愿意同行云师兄组队?”
好家伙,还学会围魏救赵了,姜鹤默默地捏起拳头。这哈士奇脑袋里迸发出难得的智慧,看来是铁了心要拉她下水。
同时,她又忍不住为男主掬了把辛酸泪:沈行云,你知道自己的名字被这样拿来用吗?!
“师父!你执意要让沈行云去?”“师父,他身染魔气,万万不可呀!”
果然,底下又是一阵群情激奋。
入知真人无奈地低头微笑,向着弟子们摆摆手:“我确实已经打定主意,不必劝说。你们还有谁想要前去明悟宫?”
他虽然脾气温和,但继任宗主五百多年,积威深重,并非朝夕之事,既然下了结论,弟子们没有敢不遵从的。
明悟宫猎兽虽然难得,但众人却不是非得争见这一趟市面不可。毕竟沈行云此人,就像个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他出了什么毛病,而其他人又会被如何波及,这是其一;至于其二嘛......
姜鹤发现有的人原本脸上还带点纠结的跃跃欲试,望了望她们所在的窗台处后,又彻底放弃,低下头去。她往左一瞥,原来是岑微微在用眼神进行威胁扫射。
不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姜鹤很想拽着岑微微的衣领,疯狂摇晃:你就非得带上我不可?我们到底是有什么仇!
入知真人环视一周,盖棺定论:
“既然如此,那么明日,此时,再来见我。至于今天——”入知真人朝向岑微微,眼中闪着促狭的笑意,“先去把书楼给我扫干净。”
第11章 明悟宫(一)
青城剑宗,无相峰。
姜鹤带着自己的全副身家,站在传送阵中,下定决心:剧情杀将近,趁此机会,一定要找个合适机会,直接跑路!
其实根据原书剧情,这次出行并无危险,就是拉拢一个小弟,撞上一些奇遇,收获一些珍宝之类的……当然,这是对于男主来说。
而姜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她如果老老实实不争不抢,回来还能继续苟个八|九十天。
只是一想到还要受岑微微的折腾,她就失去了回家的兴趣——与此相比,少薅两把羊毛也完全可以接受。
传送阵外,入知真人正嘱咐着岑微微与沈行云。
理所当然的忘记了姜鹤。
事实上,他这会儿都还没弄明白姜鹤到底是谁徒弟。
“......此去全为历练,无需在意收获。”
岑微微和沈行云两人,一个颔首,一个抱拳称是,姜鹤混入其中,点头个不停。
一番提点后,入知真人展开了传送阵法,白色光幕升起,再落下时,姜鹤等人已经来到了明悟宫内门外。
青城剑宗、明悟宫与百屠息川,作为大陆鼎鼎有名的三大仙门,自祖师辈便交好。据说明悟宫内那个囊括了千百种妖兽的小世界,便是青城剑宗和明悟宫的两位祖师——余问道和玉徽真人合力建成的。
姜鹤常在青城剑宗,也去过百屠息川,但明悟宫却还是第一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