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山还有些路程,山上条件也太过一般。
阚冰阳想了想,“去医院。”
叶萦萦愣住,眯着眼问:“这么严重?真要去医院啊?要住院吗?住多久?我还能看到你吗?”
她叽里咕噜一大堆,说着说着便不上路子。
说实在的,她从小就皮实,还没去过医院,就算生病了,叶明诚也会把医生请来家里。
去医院看病,还真有点陌生。
阚冰阳帮她把卫衣的兜帽戴上,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不是要跟我组cp吗,病了还怎么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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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灵山下有百花丛中游戏人间,紫灵山上就有百无聊赖混日子。
一天没见着叶萦萦,吴炫心口纯是堵得慌。
今天逢十五,因着紫灵宫道观的规矩,剧组不开工,他也懒得下山,就坐在集糜轩门口等着叶萦萦回来。
他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然后开了一听啤酒。
噗呲——
满手的沫子。
喝又喝不下去。
难受。
“妈的,不就是眼睛炎症吗,怎么不喊我带她去医院,阚冰阳指不定又怎么折磨她……”
他按灭了烟,吊儿郎当地抓挠了一下头发。
狭长的眼睛里,满是看不清摸不着的愁云惨雾。
正准备回房间,刚一起身,就看见一个圆圆胖胖的霾蓝色身影畏畏缩缩站在自己身后。
待看清是唐茵之后,吴炫整个人往后颤了一下。
“卧槽,唐茵,你差点吓死我!”
唐茵尴尬地缩了缩下巴,从眼底打量着吴炫。
坦白而言,吴炫这样的男人,确实够痞也够帅,是个女生都会喜欢这个类型。
但是叶萦萦应该是看多了、也看惯了,对这样的并没有什么兴趣,反倒喜欢阚冰阳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冰山。
既然叶萦萦不喜欢吴炫,那便还有先机可占。
于是,她靠近一步。
吴炫愣住,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你干什么?”
唐茵脸一红,更加尴尬。
她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朝周围漫及一圈,确定没有人之后,盯着吴炫认真道:“叶小姐昨天晚上没有在正殿过夜。”
吴炫脸一僵:“啊?”
起初,他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待思忖两秒,联系起这些日子叶萦萦对待自己的态度,他双眼一眯,扬了扬下巴。
“嗯,你说。”
-
不过五月初,江城就已经三十度了。
体感更是接近三十五度的高温。
医院的急诊室满是头疼脑热发烧中暑的,吊着胳膊跑的倒是少之又少,更鲜少有叶萦萦这种眼睛出毛病的人。
她难受得不行,一只手准备输液,另一只手还要紧紧攥着阚冰阳的胳膊,生怕他跑了似的。
可偏不巧。
护士刚把针插入手背,刑侦局那边就打来了电话。
“有进展了?”
“确定吗?”
“好,我马上就过去。”
不过三句话,连半分犹豫都没有,阚冰阳就撇开了叶萦萦的手。
小姑娘愣住,眼眶通红地看着他。
“啊?师父,你不陪我了?”
她年龄小,两只眼睛因为炎症严重视线已经模糊不清,连手机都玩不了,一个人待在这里确实有点孤单。
阚冰阳回头安慰她:“我喊个人来陪你?”
叶萦萦想都不想,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不行!”
他静下心,“叶萦萦,这是我的工作。”
叶萦萦瘪着嘴,仰着头,学着他平日里那种淡漠无状的冰冷态度,与他据理力争。
“那你参加节目也是工作呢,你怎么说走就走,连问都不问?”
阚冰阳皱了皱眉,“你们摄制组现在不是收工了吗?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我只是喊个人来陪你,并不是不管你。”
言归正传,他说得没错。
叶萦萦也知道自己不能胡搅蛮缠,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她擤了擤鼻子,缓缓松开拉扯住他袖口的手,“那好吧。”
反正睁眼闭眼都是一团模糊。
谁来陪她都无所谓。
话虽如此,可真正来陪她的人,却足以让她惊得下巴颏都掉地上八百次了。
沈禾风甫一出现。
她就觉得自己的眼睛好了七七八八。
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差点把输液瓶都拉倒了,“沈,沈,沈老先生……?”
沈禾风也有些诧异。
但看清她这两只红肿不堪的眼睛,和涕泪纵横的狼狈脸蛋时,不觉由衷一笑。
“原来是你呀……”
刚才阚冰阳打电话给他,让他来医院的急诊室陪人。
他还以为什么人这么重要,要他这把老骨头来陪。
原来是叶萦萦这个小姑娘。
喜欢人家的是儿子,豁出脸的却是老子。
也罢,这是债,要还。
沈禾风虽然年岁几欲耄耋,但精神矍铄,脚步依然矫健稳重。
他走过来,帮她把输液瓶整理好,“别激动了,要是把这吊瓶打碎了,这药可白输了。”
叶萦萦怎么也没想到阚冰阳会让自己的父亲来陪她,早知如此,她还不如一个人在急诊室坐着等他。
原本煎熬,现在变得更加煎熬。
但沈禾风好像也知道她很煎熬,没多说话,只在她旁边坐下,偶尔问问她渴不渴,便戴上老花镜专注着看报纸。
还保留着看报纸的习惯,
也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叶萦萦昏昏欲睡,等点滴快打完了,她窘迫地说道:“沈老先生,我好了,我们摄制组就住在沁江镇东栅口的酒店,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好了。”
她恭恭敬敬、规规矩矩。
显得家教甚好,谦恭敬畏。
谁又能想得到,这小姑娘,以前可是乖戾不羁到全江城闻名遐迩的飞天小魔女。
刚刚成年的时候,叶明诚就给她买了一辆骚粉色的限量款小牛,光是在郊区飙车就被抓了三次。后又把车整日整夜地停在国莎购物中心门口,昏天黑日地在里面血拼,甚至连外卖都要求直升机送到大楼的顶层停机坪。
全商场的保安都在天台看她吃外卖。
就这样,叶明诚还一直惯着她。
可反眼观来。
啧啧,乖巧安静,娴静淡然。
看来这些日子里,她没少受阚冰阳的“折磨”。
沈禾风收起报纸,问护士要来一杯茶,不紧不慢地吹了吹。
“不急,我一会儿送你回紫灵山。”
叶萦萦心尖儿都被提起来了,她脸色一僵,尴尬道:“不用不用,太麻烦了,您都那么大岁数了……”
这话刚说完,好像觉得哪里不妥,但是仔细想想,又没什么不妥。
哎哟喂,七十九了。
他本来就老得可以当她爷爷了。
不过妥与不妥,沈禾风都没在意。
“麻烦倒是不麻烦,我正好要去紫灵山……”
“啊?”叶萦萦愣住,“您去紫灵山干什么?”
沈禾风将老花镜摘下,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眼镜盒里。
既然阚冰阳能直接喊他来代管叶萦萦,那么二人关系想必她也是知晓一二的。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隐瞒半分。
“我去接他妈妈回家。”
-
叶萦萦回到紫灵山的时候,正好赶上最后一趟客运缆车。
奔波一天,又加上眼睛实在不舒服,她困得不行,简单洗了个澡就回房睡觉了。
吴炫在集糜轩外面,苦苦等了一个晚上,憋了一肚子的问题问她,却始终没有等到她的人。
直到他怏怏回房,才看到叶萦萦的房间亮了小夜灯。
可人已经睡下了,他又不好再把她喊起来,想了想,还是作罢。
吴胜华突然来了电话。
这个点,也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什么事?爸。”
吴胜华直接道:“沈老经常去紫灵山,你见到过没有?”
吴炫不耐烦地玩着打火机,“沈老?哪个沈老?”
在他眼里,除了叶萦萦也没其他什么人了,沈老不沈老的,他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吴胜华放低了声线,“还能有哪个沈老!江城沈家的那个!”
吴炫眯着眼睛,“沈禾风啊?那不是老头了吗?怎么了?我这种虾米还能见那种大佬啊?人家出来不得前呼后拥、坐着红旗、八辆劳斯莱斯开道……”
“别扯别的!”吴胜华打断他,“儿子,我跟你说,沈老经常去紫灵山,你给我多找找机会接近接近,我最近筹拍一部电影,需要他的人脉关系,知道吗?”
“嗯……”吴炫听着,心不在焉地点断头,“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点了一支烟。
抽完,肺有些疼。
正准备回房,就看见不远处,阚冰阳正缓步而来。
他还是晨起那身淡白色的休闲衬衣和暗蓝色长裤,清隽无恙,阴阳冲虚,一整日下来,不见半分疲倦懈怠。
嘶,肺更疼了。
见到吴炫站在叶萦萦门口,他眼中毫无波澜,淡淡瞥了一眼,便继续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
吴炫还从来没有被这么当成空气忽略过。
就算对面是个男人吧……
至少也要打个招呼吧?
凌驾于他之上,
凭什么?
“阚冰阳!”
吴炫直接喊住他。
阚冰阳闻声回过头,视线在那痞帅男孩的脸上缓缓停落,不紧不慢地问道:“怎么?”
他面无表情,却又饱谙神色。
面对吴炫不太谦和的语调,他浅浅逡巡而过,不过一个眼神交锋,那种淡漠无状的目光便直接勘破了他内心深处那种蠢蠢欲动的挑衅心理。
吴炫愣了好半晌,半句话未说就仓惶挪移了视线。
他站在叶萦萦的门口,总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物种,连空气都比他有存在感。
但好不容易打足的气总要发泄出去。
于是他强行拉住与他对视的目光,大步走过去,势均力敌道:“阚冰阳,我警告你,别招惹她!”
阚冰阳面不改色地斜睨他,“招惹?说清楚,我招惹谁?什么时候招惹?”
吴炫气势不减,冷嗤一笑,道:“我爸可是吴胜华!大名鼎鼎的导演兼制片人,京圈前辈,多少人给他面子,我要搞你这么个小小的刑侦局法医,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话音刚落,本是不苟言笑的人,居然淡淡勾起一丝嘲弄的笑容。
吴炫怔住:“你笑什么?”
阚冰阳阖了阖眼,冷言道:“所以,你说了这么多,是在这叫嚣吃醋,还是想跟我拼爹?”
他话语平和,言简意赅,却字里行间充满凌厉讥讽,一言之下切中要害,让对面尚未宣战,就直接败北。
吴炫原本就反应慢半拍,连鼓都没擂,旗都没扬,高昂的情绪便溃不成军、四下流离。
不等他开口,阚冰阳转身推门而入。
“幼稚。”
第30章
第二天一早, 叶萦萦迷迷糊糊地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爬起来照镜子。
眼睛明显没有那么红肿了,红血丝退散, 连那种磨眼睛的异物感都消失不见。
叶萦萦伸了个懒腰。
想着今天剧组会提前上山来,便赶紧洗漱, 换了件灰不拉几的道袍就急匆匆往集糜轩跑去。
等她赶到, 人几乎都已经到齐了。
连平日里姗姗来迟的郑休合都正襟危坐,一个人坐在茶桌边煮水烹茶。
见她来了, 他神色窘迫尴尬,刚想说什么, 就见吴炫已然当头开炮, 指着她问:“叶萦萦,你前天晚上睡哪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责, 不仅叶萦萦一瞬间懵住, 连一旁的赵丞和在场的工作人员也着实愣住了。
林灿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扯住旁边阿正的胳膊, “怎么了?”
阿正也是一头雾水,唇语回她:我哪知道。
叶萦萦稀里糊涂地问:“什么我睡哪了?”
赵丞毕竟是过来人, 知道这些年轻人喜欢意气用事, 又看出他们几人之间的感情龃龉,皱着眉道:“先别录了, 都安静下来。”
可吴炫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他脾气上来, 跟拉不回头的牛一样倔,站起身来就扬声道:“你别在这打马虎眼,我问你, 前天晚上你在正殿吗?”
听到他这么一问, 叶萦萦短路的大脑遽然回过神来。
她脸色一黑, 愤然瞪着他,“喂!吴炫,我睡哪管你屁事啊!我就算睡祖师爷头顶上也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两个人都是血气方刚的,一吵上那就基本上停不下来了。
赵丞知道苗头不对,亲自暂停了拍摄,走过来说道:“有什么事别在这说。”
他上山的时候可都看见了。
沈禾风和褚施今天都在。
他可不想出什么不必要的岔子,说白了他也只是个综艺节目的导演,犯不着和这些出资出钱的金主对着杠。
在赵丞的示意下,郑休合起身过来拉吴炫。
然而吴炫向来不给任何人面子。
他撇开郑休合的手,双眼微眯,痞里痞气地说道:“叶萦萦,你前天晚上,是在你师父的房间里过夜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