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冰阳淡淡看着她,不咸不淡说道:“不愿意验就住下来,住到愿意验为止,你们是想一人住一屋,还是住一起?”
叶萦萦脸都绿了:“你……”
阚冰阳并未理睬,他又转向一旁的邹成益,“拿到样本再开实验室,省得浪费时间。”
邹成益憋着笑意,抬手捂着额头,差点笑出声来,“这小姑娘长大了,更好玩了。”
他把声音压得很极低,只有阚冰阳一个人听见。
其实,他从一进来,目光就一直落在叶萦萦身上,四年不见,虽然眉目之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身姿体态明显风韵了不少,皮肤也更加白皙,长波浪的头发更让她多了几分女人的味道。
女孩,女人。
不过弹指一挥间。
叶萦萦被堵得说不出来话来,她双手攥拳,克制住自己的暴脾气,然后扬手,接过塑料杯。
正准备转身,阚冰阳忽道:“把包放外面,只许人进去。”
叶萦萦脸色更阴。
但她聪明得很,这是刑侦执法公安部门,可不是祈福还愿的紫灵山,她犯不着在这自讨没趣。
于是,没有犹豫,她直接走到他面前,把包放在了他手上。
“给我保管好了,我包249万!沾一丢丢灰我咬死你。”
说罢,她和饶芮跟着那个女警就朝女厕的方向走去。
还剩个背影,又传来一声:“哼——”
“……”邹成益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然后放低了声线对阚冰阳说道:“你好端端地惹她做什么?”
阚冰阳冷冷看了他一眼,漠然道:“算账。”
四年了,再见面就是看到她和一个血脉偾张满面色相的男人在一起,还是个刑事案件的涉案人员。
这小祖宗,就没让人省心过。
不是惹事就是生非。
不多时,叶萦萦和饶芮出来,又被邹成益带去血检。
待两项阴性结果完全出来,邹成益和于灯亲自将她俩送了出来。
叶萦萦拉开车门,正要上车,阚冰阳忽地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她身边的饶芮,转头对于灯说道:“于灯,你送饶小姐回去。”
饶芮一愣,眼睛忽闪几下,随即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人是谁,心有不甘愤恼又不好跟他抗争,只得讪讪腹诽:沈老的私生子就这么嚣张,这要是婚生嫡系不得上天了?
她悄然翻了个白眼。
问于灯:“你谁啊?”
“抱歉。”毕竟头一面就犯了龃龉,于灯略有些局促,他指着那辆黑色大G,对饶芮道:“我是阚冰阳的同事,江城法医检验中心的法医,今晚我送你回去?”
饶芮也没跟他客气,直接就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子扬长而去。
叶萦萦靠着车门,把玩着车钥匙,瞧见大G的红色尾灯消失在街头,淡声冷嗤地笑道:“大半夜的搞这么一出,我差点以为我被通缉了。”
阚冰阳眉头皱起,默然不语。
静了会儿,他大步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
叶萦萦歪着头道:“我车不载男人。”
他冷冷道:“刚才那个不是男人吗?”
“……”叶萦萦顿了顿,哂笑着低头,慢慢道:“除了你,哪个男人都行。”
坦白讲,她的副驾驶,从来都没有给谁留过,也没有刻意为谁而留。
夜里风大,发丝在微风拂动下绽出清新的香气,一如紫灵山的桃花盛开,眉目间的一颦一笑,都回来了。
阚冰阳从车头前方绕过来。
叶萦萦警惕看他,“你干什么?……”
男人却不语,直接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拖过来塞进了副驾驶,然后不等她反应过来,便从她手上夺过车钥匙。
“既然不载男人,那我给你当司机。”
他开门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
门一锁,
前灯瞬间照亮了眼前的路。
叶萦萦几乎要跳起来了,“喂!阚冰阳,你这算劫持了吧!我可以报警的!”
阚冰阳拨动方向盘,将车子倒转几米,“哧”地刹在刑侦局的大门口。
他就一个字,不多不少。
“去。”
“……”
叶萦萦滞住,脸色迥然白了。
狠。
真他妈狠。
她没再开口,抱着自己的包,系好安全带,然后两眼放空盯着窗外,任由他开车驶向大路。
一路向西,月光笼罩。
也不知道是尴尬使然刻意回避,还是久别重逢无言以对,许久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等到叶萦萦发觉他根本就在漫无目的地绕圈,她越想越窝气,冷嘲热讽地看了他一眼,嘟嘟囔囔道:“我都怀疑那个夏曼跟你们是一伙儿的,妥妥的仙人跳……”
见她终于说话了,阚冰阳神色镇定,抬手扭拨方向盘,稍稍侧目,反问她:“你要是不随便约男人,能莫名其妙地进局子吗?”
“……”
叶萦萦语塞。
怎么颠过来倒过去,还没说几句话,就变成她的问题了?
她怔了怔,目光放长收近,空洞了几秒,压低了声线道:“我约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着,她继续看向窗外。
阚冰阳听见了,想开口,又抿嘴不言,直到到了溪华洞的小吃一条街,他才缓缓停在路边,“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点什么。”
叶萦萦皱眉看着面前人群攒动,流光飞火,扭头冷嗤道:“你可是家里有矿的人,四年不见,你就请我吃路边摊吗?”
阚冰阳淡然停车熄火,解开安全带,“你不是想来溪华洞吃烧烤吗?”
叶萦萦疑道:“你怎么知道?”
阚冰阳也不隐瞒,直言道:“你在花间冢的时候说过。”
叶萦萦怏怏收回目光。
也是,花间冢是于烛的,他俩打小就是发小,肯定提前通过气,要不然他能那么快赶到刑侦局来?
“切,我又没死,你一个公安系统的法医,管你屁事啊,大晚上的赶过来看我出洋相。”
她说完掀了个白眼,两条腿懒洋洋地翘起来,毛拖里藏着几根小巧的脚趾,涂着闪着亮粉的红色指甲油。
喏,惯常的……
语不惊人死不休。
矫矫情情,让人无可奈何。
阚冰阳抬头在她额前敲了敲,沉吟道:“小朋友,你在紫灵山出的洋相还不多吗?”
说到紫灵山,似乎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回忆里缠绕着一丝暧昧,却又在记忆的终篇里灰飞烟灭。
少女的情怀,她怎么可能忘。
叶萦萦敛了敛神色,默了片刻,她斜睨看过来。
“师父呀,当年在紫灵山,连看门的那条大黄狗都知道我喜欢你。今天刚见面,你莫名其妙要请我吃溪华洞,还嘚嘚瑟瑟想吃什么点什么,啧,你就不尴尬吗?”
语气软,尾音长,时隔四年,这声娇滴滴的“师父”再度在耳边响起,化了似的揉进心里。
她脸不红心不跳,上翘的桃花眼勾勒着淡粉色眼影,长睫忽闪落在眼睑,然后遽然停顿,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欲极了。
阚冰阳抬手,胳膊肘靠着方向盘,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到太多情绪,一如既往,寡言少语。
车外的喧嚣和车内的沉寂对比鲜明。
叶萦萦都快忘了车里还有一个人了。
良久,阚冰阳才凝视她,认真道:“叶萦萦,现在与之前不一样了。”
叶萦萦眉头稍翘,讥诮问他:“哪不一样了?”
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
只不过再相见,看不见了橖顶的桃花树,只余那抹花香还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两个人都在那三个月里动了心。
却像个交叉口一样,各走各的。
时间大概是一味良方,将曾经的不敢面对和偷偷地芳心暗许默默加热催化。
阚冰阳看着她那双熟悉的眼睛,目光落在她微微抿起的薄唇上,他抵了抵下颌,再次抬眼。
“现在换我喜欢你了,可以吗?”
第41章
闻言, 叶萦萦眼神明显一滞。
但周围的喧哗吵闹,恰恰让她没有就此而沉沦。
放出的长线,终于有一天收网了。
她摊手讪笑:“那真是不好意思, 我还活着呢,哪敢让师父您这种高风亮节的人喜欢, 我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知道她是这么个说辞, 阚冰阳也没有太过惊讶。
这小姑娘向来就是这么个奇奇怪怪的性格。
乖戾不羁,纨绔不屑, 给点颜色就能开个大染坊。
比作,没人比得过她。
当然也没人敢比。
不知道为什么, 从看到她第一眼起, 她就像明月皎皎里的一粒有毒的朱砂,铲不除, 剥不去, 只能饮鸩止渴。
阚冰阳沉了口气,淡淡道:“叶萦萦, 别和死去的人较真,好吗?”
“不好。”叶萦萦不假思索, 回怼他:“你在紫灵山长大, 从小就入正一,早看惯了生死, 但我不行。”
他无奈, 也不知道说什么。
“叶萦萦,我虽然从小受沈家熏陶,但紫灵山对我来说, 与家无二……”
叶萦萦古里古怪一笑, 将翘在手套箱的两条腿撤了下来, 然后身子一歪,凑上前将脸送了过去。
“那我问你,你那道坎儿是过去了?”
要说坎儿,便只有一个,那就是四年前让她跳脚的周偲。
绕来绕去都在纠结一个死去的人,
还是个牌位,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阚冰阳沉叹,低声道:“叶萦萦,当年……真的与周偲无关……”
叶萦萦挑了挑眉毛,嘴角的弧度随着眉眼的舒展愈来愈挺翘,她好似满意这个答案,又好像不甚满意。
“我不信。”
她笑笑,满含深意。
接着,便是低头认真玩手机,旁若无人。
阚冰阳早已习惯她的态度,他道:“你能不能好好听我一句解释?”
“解释?”叶萦萦头也不抬,“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们俩就是普普通通的师徒关系,还是临时的。跟我解释你早逝的白月光,未免太过绝情了吧。”
她依然波澜不惊,听到他一番讨好也只是罔若无闻,就当没他这个人存在。
小姑娘这几年,内敛了不少。
至少,在她眼睛里,已经看不出来太多的情绪了。
阚冰阳静了会儿,沉声说道:“叶萦萦,我承认她确实喜欢过我,但我对她没动过半分心思,她也不是我的什么白月光。”
听到这,叶萦萦手指微微触动,眼眶轻震,极小甚微地冷嗤了一声。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我不信。别说,我对吴炫还动过心思呢,人家也够帅的,家庭也好,对我好得很,包机送奶茶的时候你不是也在边儿上吗?可不比你差。”
两厢僵持,各执己见。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阚冰阳继续道:“叶萦萦,我和你不一样,你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是在紫灵山长大的,从小看的是离别和生死…”
叶萦萦咬紧牙,掀起眼皮朝他轻瞥,“阚冰阳,你到底要表达什么?”
阚冰阳:“我……”
她打断他,“算了,不想听。”
说罢,她收起手机,解开安全带,径直下了车。
前面是满眼的灯光璀璨和火光灼目,扑面而来的香味混杂着人生鼎沸,一下子就将刚才的不愉快一扫而尽。
阚冰阳跟着她,一声不语。
任由她抱着手臂,走马观花似的在那挑选吃的。
可叶萦萦也着实没有胃口去吃了,尤其是看到摆放在那的一条条生肉猪排,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说了这么多,她睁眼闭眼也全是死状凄惨的人。
真是作孽。
她转头道:“不想吃了,想回家。”
阚冰阳轻声疑惑,不解道:“怎么了?”
叶萦萦捂着胃,揉了揉,“我可没你那么波澜壮阔的心态,包容万里海纳百川,看完了尸体直接干饭。”
她几步绕开他,脚步轻快生风,魂儿似的一下就蹿到了最前面。
阚冰阳跟上去,看着她的身影,习惯性地想抬手轻抚她的头顶,可不知怎么的,就如同脑袋打了霜,落入眼里都是冰冷。
“萦萦……”
他唤了一声。
她却倔强至极,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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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卫蔓凝正坐在客厅敷面膜。
叶萦萦吓了一跳,“我靠,妈,你干嘛呢,大半夜的吓我一跳。”
卫蔓凝冷着眼睛反唇相讥:“小祖宗啊,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是你吓我好不好?”
叶萦萦这才抬头去瞥墙上挂着的时钟。
不多不少,指针过半。
正正好三点半。
她问:“这么晚都不睡?还是已经醒了?”
卫蔓凝揉着肩胛骨站起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早上五点有个通告,一会儿我经纪人来接我,你去睡吧,我动静小些。”
“噢……”
叶萦萦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她换好鞋,有点心虚地抬手捋了捋头发,朝自己房间走去,生怕卫蔓凝看出来她今晚见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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