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搞定我?」已然迷蒙之心又罩下一阵五里大雾。
安志媛两手授在腰上,一副准备说教的姿态,开始数落——
「你已在这儿住了几日想必也知道的,咱们家浴间里每天烧着一大缸热水,要洗浴的话就自个儿舀出热水再兑冷水进去,调出自己喜欢的温度,但把石头烧得通红再搁进缸里,是没办法长时间维持热水水温,这春夏时节顶多能撑一个时辰,若是隆冬时候还得再一次热红石头,所以平时咱们一家子洗澡,总是一个洗完马上换下一个洗,爷爷和小禾还常一块儿洗,抢在热水还够烫时痛快洗个澡,甚至泡个澡,这很重要的你知不知道?」
「所以……」他扪心自问,问过又问,仍然不知重中之重为何。
安志媛一根食指抵着他的左胸,语重心长道:「所以你就该去洗澡啊!都吃饱饭了,爷爷、小禾、魏娘子和我都陆续洗完澡,就剩你一个不合群,不赶紧趁热水还热呼呼的时候洗香香,竟摸黑跑出去,拖到这时辰热水都变温水了。」
雍天牧的思绪在迷雾中努力要厘出一道清明。
他知道自己被指责了,但遭姑娘家叨念的理由令他一时难以回应,静了几息後,唇间僵硬地蹭出声——
「用冷水冲淋净身一向惯了,不分四季的,有无热水……绝非要事。」
当真是实话实说,他坦率得很,未料惹得眼前的姑娘暴跳如雷。
「在我家就是一等一的要事!」有力的食指连戳他硬邦邦的胸膛好几下,但再有力也敌不过人家有练过,戳得指节生痛,只好认命收指。
安志媛并非真的生气,却是有些夸大行径想错开话题,想要淡化今夜在茶棚那儿发生的事,她是真的想通了,总归就是面对它、接受它、处理它、放下它,脚步仍往前迈进,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她喜欢雍天牧这个人。
喜欢他不遮掩自身身分,喜欢他时不时「安静喷发」的呆萌感。
当然啦,不可讳言,谁让他生得那麽好看。
她也喜欢他俊俏小郎君的模样,就凭这种脸蛋、这般身材,嘿嘿,不是她夸饰了,若拿来洗眼睛当真眼盲的都能洗出云开见月明。
她喜欢他,所以就该试着接受他的一切,不管是好的一面还是残忍的那一面,既要交他这个朋友,全得一并承担。
此时见他傻愣愣,胸膛被她乱戳也没发脾气,她手指戳痛了不得不收回,他还眉心微蹙觉得很抱歉似,她心头不由得一软,气话都没法儿说了,遂推着他轻嚷——
「快去洗澡啦!洗好了就上榻睡觉,我也得去睡了,早睡早起身体好,再有,我今早收到一张城里发出的拜帖,明天兴城里的『天兴茶坊』大掌柜说要来咱们茶棚谈事,我知道他想买红豆松糕和铜锣烧的配方以及制作方法,这种买卖的事得养足精神才好对付啊。」
莫名放松下来的身躯似顺水推舟般被姑娘家推动了两、三步,他以为自身并未开口,却不知下意识已然启声——
「元元要不愿卖,就不卖,有我在,谁也迫不得你。」
他又面无表情地发狠了。
坏就坏在对着她时,面无表情的表情就是一个「萌」字才能形容,让她望着这样的他,心里酸软,有些怜惜,浑身悸颤,觉得自己脑内小剧场实在太多了些,还场场想拉他当第一男主角。
夜风撩弄发丝,她脸红红地将一缕散发撩到耳後,清清喉咙道:「没有不愿意卖,其实红豆松糕和铜锣烧的制作方法蛮简单,只要知道当中的小诀窍就能成功,趁现在作法还没被破解,而且又是城里的大茶坊主动提出收购,咱们才有谈条件的本钱,才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他一直在看她,漂亮长目瞬也不瞬,墨睫微敛的神态似若有所思。
安志媛摩挲鼻子,眸光略荡,忽又笑道:「把点心的配方和制作诀窍卖给城里的大茶坊,这可不是杀鸡取卵,我都想好了,接下来还要开发各种可能,利用能取得的食材作出新奇又好吃的东西。」
她脸上笑容蓦地放大,跟着压低声音——
「偷偷告诉你,我近来想在咱们茶棚试卖关东煮,它也叫甜不辣,有人也称它叫黑轮,只要汤底调好,备好的料往汤里一放,简单好买卖啊,小溪村这儿食材种类繁多,很多都挺适合拿来煮关东煮,真好……」
忽然想到什麽似,她抿唇又笑了笑。
「我其实还想试作脆皮红豆饼,不是像红豆松糕那样,也不是铜锣烧,就是外皮口感脆脆的红豆饼,把调好的面糊倒进一个个烧热的小圆模具,每个圆圆模具约我的掌心这麽大,约手掌厚度这般深,面糊倒进後,用木棒子搅开搅匀,搅啊搅的,动作要快,手劲要巧,跟着再添入自家手工的红豆馅,等底部上了微微焦色再……」
不禁有些失笑,她竟边说边比,忙着比画那红豆饼模具的尺寸和外观,更一边动作着,就像以往在冷热饮店里帮着养父母顾店作红豆饼那样,而如何让红豆饼的饼皮外脆内软,烤得恰到好处,那些小技巧全是养父母手把手教会她的。
「等底部上了焦色後,接着呢?」雍天牧偏沉的嗓声此时格外幽沉。
安志媛摇摇头,微微笑掩饰突如其来的思乡落寞。
她道:「要作脆皮红豆饼的话需要有红铜或铸铁的模具,还要找人帮忙把模具打造出来,但就我所知,南雍所产的铜铁矿砂或生铁生铜都由朝廷派人管着,不轻易流通到一般百姓手里,所以若想打造出一组红豆饼模具怕是不容易,除非把自家原有的铜锅铁具拿去熔了重塑,但话又说回来,那要找到很厉害很厉害的打铁师父才成啊,诶……哎呀!我是要催你去洗澡,怎麽聊开了?不说了不说了,你快洗澡睡觉去!」
她实在太爱说话太爱乱聊,尤其面对他,不仅仅因他话少,需要她带话题聊开,更因他每次都好认真听她说话,好像无论说什麽他都爱听似的,诱得她总说个不停。
叨念着,她再次试图推他入屋,岂料险些放声尖叫。
这一次他没被推动却反手一拉,将她整个人拉进怀中牢牢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