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爹呵呵笑,笑声听起来颇得意。「全给你,给元元成亲用。」
她开始梳理他的发,动作熟练,手劲轻柔。
「爷爷,那白银和金条您还是留着,我手边有的是钱,咱们茶棚这一年来挣了不少银子,我还把几道点心的食谱和作法卖给城里的大茶坊,不怕没钱可使。」她没将进宫取得一匣子金条之事告知,亦未将雍天牧的皇子身分透露给老人家知道,自然也瞒着魏娘子和魏小禾。
还是不知道为好,总归入她安家门,他雍天牧与南雍王族也没什麽瓜葛了。
「咱们家元元真厉害,连个茶棚生意都能搞得风风火火,买料进货,时有新玩意儿问世,还把小溪村几户人家带得风生水起,爷爷在村里走路都有风。」
安志媛哈哈大笑。「岂止是村里,我家爷爷到哪儿都嘛走路有风!」
安老爹又呵呵憨笑。
两手握着略枯乾的灰白发,说话间,她已俐落地盘出一个小发髻,跟着用男款发带简单固定。「好了,大功告成,嗯,元元瞧瞧我家爷爷精神不精神?」她绕到前面来,略倾身对着老人家的脸东看看西看看,摇头叹息——
「叹,我家爷爷怎麽生得这麽可爱,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啊难自弃。」
她想逗他笑,一笑治百病,安老爹确实也被逗笑,望着她的目光瞬也不瞬,原有些浊色的瞳底在此刻变得莫名明亮。
「元元是好姑娘。」
安志媛微翘巧鼻,很认同地点头。「那是,爷爷的乖孙女儿当然是好姑——」
「不论是你,还是我家元元,你俩都是很好很好的姑娘。」苍老的嗓音慢幽幽,然字字清晰。
安志媛一下子僵住,圈椅旁有张小小的竹制矮凳,平常时候老人家拿来跨脚用,她不禁一屁股往小凳上坐,小脸仰望老人那彷佛洞悉一切、啮着浅笑的面庞。
「爷爷……」唤着,眸眶里涌出泪来。
「傻孩子你哭什麽呀?」
「我不是有意要冒充爷爷的孙女儿,您当时把我捡回家养,养着养着就顺理成章变成这样,我不是要欺骗您……」
安老爹将茶杯搁下,挥挥手笑道:「不是咱养你,是你养着我这糟老头,还有啊,一日当你爷爷,终身你都得喊咱一声爷爷,没有回头路啦。」
安志媛泪流不止,用力点头。「……嗯嗯,不回头,一直走,走到哪儿您都是我家爷爷。」
老人家开怀咧嘴,拍拍她的发顶,颅骨上两坨红光终於又浮现,精神得不得了。
「莫哭莫哭,要是把眼睛哭肿就当不成漂亮新娘子,爷爷明儿个还想拿你显摆呢。」
她吸吸鼻子,鼻音略重道:「再漂亮也比不过您那孙女婿,他往那儿一站,这沿溪三乡七里十二小村的汉子全没戏,连姑娘也没戏,爷爷想显摆,推他出去一准没错。」
闻言,安老爹先是一怔,随即挠着脸哈哈大笑。
那洪亮笑声让安志媛的心情瞬间飞扬,觉得把养气蔘茶当水喝的医嘱果然有效啊赞!
明天继续把蔘茶煮起来,把爷爷富富泰泰地养回来!
「话说回来,丫头啊,你是打哪儿来的?姓啥儿名啥儿?」
「爷爷,这话说来可就落落长了,我的故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若我告诉您,我是穿越来的,您信不?」
在那个深秋午後,安志媛与老人家说了很多话,能说的、不能说的,好说的、不好说的,她全部道出,还有问必答。
她告诉老人,她本名「安志媛」,小名「媛媛」,虽说此「媛」非彼「元」,却觉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所在,有人唤她「安姑娘」、唤她「元元」,那让她傍徨惊惧的心格外感觉安慰。
她本以为可能很难取信老人家,没想到安老爹听乡野传闻般听得津津有味,频频发问不说,提到他感兴趣的现代玩意儿,还要她画给他瞧,幸得她画画还画得不错,当场把冰箱、冷气、汽车、脚踏车、手机、免治马桶等等画了全。
然後她还画了一大碗盛夏时候自家冷热饮店必推的火龙果加爱文芒果的「双果冰」,略有深度的白瓷圆盘上盛着小山状的雪花冰,绵密雪白的冰上,一半是紫红色火龙果肉,另一半则摆满黄澄澄的芒果切块,最後淋上浓稠炼乳,淋过一圈再一圈……不知是她画功太好画得太逼真,还是她讲解功力太强说明得太仔细,老人家竟然对着那张毛笔画的图纸滴下口水。
她当场啼笑皆非,帮爷爷擦口水时,都想着那一碗「双果冰」在这个古代有没有重现的可能,她很想作给爷爷嚐鲜。
总之是她永生不忘的一个午後,觉得跟雍天牧聊起她的故乡都没聊这麽多,老人家对什麽都好奇,於是她就一直说、一直说,直到发现爷爷打起呵欠还想强撑,她才推着他回榻上去,并承诺待他精神好些,还会说给他听,画给他看。
来到成亲的这一天,一切皆顺遂。
比安志媛预期的还要热闹,不仅小溪村十来户人家全到齐,邻村邻里也来了不少贺客,这便也算了,竟然连城里的大茶肆大酒楼亦遣掌柜们送来喜红贺礼。
原来连她招婿成亲也不得空,各家掌柜们抢得她一点点空档就忙着凑前商谈生意,想要再买她手中几道小食的食谱和制作诀窍,甚至有人不死心,砸下巨额年薪想聘她进驻城中当点心厨娘。
最後她想到一招,外边的事她真真放手不管了,把大红喜帕往自个儿头顶一罩,谁再来「鲁」她那就真真不讲道义了。
由於这儿没有「总铺师」加「水脚仔」的办桌文化,又为了要让上门的贺客们吃得尽兴、喝得畅快,她着实费了番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