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泽看着她一身傲骨的样子, 顺势说道, “不多,也就六位数字。”
景瑶在心里数了半天, 越数心越凉。
她怎么给得起!
“我昨天向林钧推荐了你。”徐.州泽看着小姑娘, 慢悠悠的开口,好像就在这里等着她呢。
“他看了一些资料,觉得你外形各方面都不错, 有意把你签入星光娱乐。”徐.州泽有条不紊的抛着钩子, “星光娱乐初期给的条件非常不错,光是每年的签约费,就够你出这次咨询的费用了。”
“林钧?”景瑶惊讶的看着他,“他不是你的经纪人?!”
林钧是谁?
星光娱乐的金牌经纪人,手下王牌就是徐.州泽!
“他哪里来的资料?”
自己就最近一个月多在影视基地里接点群演的活, 那些进过组的电视剧,进度最快的, 也就刚刚完成前期拍摄。
他哪里来的资料?
只是她刚问完,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肯定是徐.州泽给的。
学校里的,或者是他自己曾经拍的。
……
有一次她就看到了一张照片,被徐.州泽夹在了一本《时间简史》里。
那照片拍摄于老家村口,后来仅剩下的那颗苹果树下。
……
那几年,爷爷因病去世,姐弟俩靠着村里的救济勉强度日。这学期结束,可能连下学期的学费都给不起。
有一天村主任来找她,说是有一家人家,想要单独资助他们,直到他们成年。
“资助人姓苗,是一位富商的太太,她丈夫就是从咱们村里出去的,姓徐,是个大老板!”
“可惜几年前意外去世了。”村主任惋惜一声,紧接着又面色红润,激动的跟她说,“弄堂口那栋大别墅看到没有?就是他们家后来自建的!”
村主任年纪挺大了,头发都白了。
“那徐家小伙子也算我看着长大,从小就机灵,在外面闯出了点名堂,有了成绩后就想要为老家里的人做点贡献,帮扶帮扶。”
“他们家每年都会给村里一笔资助款,就算他意外去世了也从不例外!啊,这些你都不需要知道,你要知道的是,徐夫人在听说了你们的事情后,就决定要来资助你们,她可是个心善的人呐!”
小姑娘听到姓“徐”,又听到弄堂口那栋别墅,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但村主任又说是为一位富商太太,那肯定不是徐.州泽,而是他的亲人之类的。
很可能就是他盼了很久的母亲!
“人下午就来,你可得好好感谢人家啊!”村主任交代一番,主要还是要姐弟俩有个思想准备,到时候感谢一下人家。
毕竟靠村里只能解决温饱问题,学费支持什么的,没有这一项啊。
小姑娘想的却是。
那人会跟着一起回来吗?
但转念又有些生气。
回来干什么?不要回来了!
城里的生活多丰富,人家早就把你忘了!
这么多年暑假都没回来,怎么还会想起你呢?!
第35章 没有苹果
那天下午, 村主任果然带着人来了。
她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一位中年女子的身后。
他一下子蹿高了许多,骨架也张开了, 眉目英俊的景瑶都不敢轻易去认!
他变化好大,只有直直望过来的目光里, 有着熟悉的清冷。
像忽然扑面而来的高山霜雪。
徐.州泽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小姑娘!
几年不见, 她白了很多,也长高了很多, 头发不再是短短的寸头像个野小子。
她留起了发,发梢长到了肩膀,风一吹,就能飘扬起来。
小姑娘瞪着他的目光好似见到了不认识的陌生人。
徐.州泽轻轻眯了眯眼睛。
反倒是站在身旁的弟弟, 轻轻拉了拉姐姐的衣袖, 小声说,“那个人, 好像州泽哥哥……”
哪里是像, 就是你那不守信用的州泽哥哥!
徐家来了两位大人。
一位气质高雅的女子,另一位穿着西装,腋下夹着一只公文包, 是个男的, 就站在女子身后半步。
那落后半步的男子谨小慎微的模样,不像徐.州泽的亲人,更像是银行工作人员之类的。
而前头那位优雅美丽的女士,应该就是徐.州泽曾经守了很久盼了很久的母亲吧?
景瑶想。
但看样子,他们并不亲近。
徐.州泽的母亲跟着村主任走的时候, 不会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儿子有没有跟上。
徐.州泽在她离开的时候,也只是轻轻的扫了一眼, 很快又把目光转了回来……
徐家人就景瑶姐弟的资助和村委会进行了最后的文件交接。
由于他们姐弟还未成年就成了孤儿,经徐家人的同意,监护责任也顺便从村委会,改成了徐.州泽的母亲。
徐.州泽的母亲姓苗,叫苗红。
苗红义务资助他们姐弟俩,最后还成了他们法律意义上的领养人!
司机早就把车停在了远处的一块空地上。
苗红跟着村主任去办手续的时候,这里,就只剩下景瑶姐弟俩和那长高了很多的少年。
几秒内,他们三人就这样,面对面,面面相觑。
面面相觑其实只是明晨单方面的感觉。
景瑶直愣愣的目光没有焦点,缥缈虚无的落在远处,明显是在发呆。
而少年的目光,焦点明晰,只落在景瑶一个人身上。
徐.州泽看那小姑娘只知道木愣愣的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动作,叹息似的吐了一口气。
弟弟看姐姐不动作,也没有动作,只是疑惑的看着他,再看看自己的姐姐。
徐.州泽在心底无奈一笑,率先走了过去,问,“今天没有苹果了吗?”
他不仅样貌变了,声音也变了。
以前凉中透着亮,像是从山涧里流下的叮咚冰泉,现在却像是冰山沉入了湖里,低低缓缓的声音,沉沉的从胸腔深处震颤着发出。
他今年十八,俨然已经成年了。
自己的母亲应该已经通过村主任,告知过景瑶姐弟他们一家下午要来。因为小姑娘看向他的目光里,没有对他突然出现的惊诧。
应该是已经有了点心里准备。
苹果?!
他还好意思问!
“那些果树早就被铲掉了!”
“喏!你家私家车停的那里就是,没看见吗?还是压根忘记了!”
小姑娘声音清亮亮的,就算皱着眉头在怼人,声音里也透着熟悉的活泼生气,徐.州泽一下子就笑了起来。笑意蕴含在眼底,和几年前冰雕似的模样很不一样。
清心寡欲快要成仙的小和尚回去几年,就决定还俗了吗?
景瑶心里想。
“看见了,也没忘。”徐.州泽笑着说。
景瑶在他带笑的声音里僵硬的转开视线。
她没问你这几年为什么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就是没有回来了,已经成为事实的事情,问了也没用。
以前咋咋呼呼的小姑娘,在这几年里已经学会了收敛心思。
“州泽哥哥?”明晨在小姑娘边上怯生生的问,语气里带着不确定。
州泽哥哥长得太高了,现在他只能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他。
“明晨。”徐.州泽点了点头,亲切的说道,“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了。”明晨也跟着笑起来,“姐姐一直在等你。”
“明晨!”景瑶低低的叫了一声,回头看过去的目光狠狠皱起。
说这些做什么?!
徐.州泽盯着景瑶,沉默了片刻,才温声解释,“嗯,这几年确实没什么机会再回来。”
景瑶从刚才起就忽然涨红的脸又很快白了下去。
就这么一句可有可无的解释?
那还不如不解释!
徐.州泽看着她,发现小姑娘忽然沉默了不少,就算皱着眉,也不会把心里的话,对着他说出来了。
也许是他们几年未见,生分了。
也许是她真的长大了。
老宅帮佣的两位阿姨和一位大叔都是从徐.州泽的母亲那里直接拿工资的。
其中一位稍微年轻一点的阿姨管着账,每个月固定时间都会到城里来一次,一来汇报一下家里老人的近况,二来汇报一下这个月的支出,拿下个月的备用。
就算徐家父母有事不在,管家也会接待她。
徐.州泽回去后,都会特别关注这位阿姨的来去。
等她走的时候,总是会送一送。
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他在乡下住了一段时间,对这位阿姨产生了感情。
连阿姨本人都在开始的惊诧中有了这种猜想。
但其实不是。
他关心的只是那一对姐弟的近况。
“他们挺好。每天上学放学,都从咱们院子前经过。”
“那姐姐就是个疯丫头,每天跟个泥小子一样往回跑,弟弟倒是干干净净的。”
他那时候刚刚高二,上的寄宿制学校,每次回去都是周末。
那阿姨都是每月最后一天来。那一天却不是总在周末。
所以,消息断断续续,但索性都是好消息。
“啊,这次有一件稀奇的事情,那姐姐突然在一天傍晚跑来问我,问你还回去不?我说我也不知道。她听了后就笑嘻嘻的走了。”
“啊,就是前几天的事情,他们已经开始放暑假了,少爷您去年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是的,放暑假了。
但是今年他们家的生意忽然绝地反击,混的风生水起,甚至从房地产进军到了娱乐行业。
他因为学习进度太超前,跳了一级,直接被安排进了高三的班级,正准备和着这一届的高三学子一起高考。
他的生活被各种课程安排的满满当当。
高考结束,他的母亲无缝衔接的给他报了托福培训班,说是为了将来留学做准备!
他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太多事情,所以关于那对姐弟的事情,他一直没说。
所以,没有理由回去。
就这样,又是一年。
一年又是一年。
他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能独自从这个城市无缘无故消失两个月的时间。
第36章 爷爷病了
那个年代手机还没这么普及。
他连他们家是否有座机这件事情, 都不曾知晓。
想来……应该是没有的。
因为那花架修好之之后,他去爬过很多次。
每次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他们其实没做别的什么,只是坐在一起聊聊天。
也许是共读一本诗集一部经典的国内外小说, 也许是共听一首歌曲,共赏一幅画作。
徐.州泽每次来, 总能给她带来一些她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总之, 那段时间,是景瑶对国内外文学艺术的最初印象, 她深受震惊和感悟。
从二楼下来的走廊,徐.州泽曾走过很多遍。
他们打着一只老旧的手电,肩并肩走在黑暗又安静的走廊里,听着自己的脚步声里混着另一个人的脚步声……从没有看到过什么座机。
写信, 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万一回信, 也不知,会被谁先收到……
也许是管家, 也许是他母亲, 哪一个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
一年又一年。
时间一久,更没有回去的理由……
也许还有一种隐约的胆怯,因为从第二年起, 他就一直在食言。
所有的一切仿佛像是被扣上了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枷锁, 无法挣脱!
他只能等着自己成年那一天,来获取自己想要的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他一天天长高长大,小时候只是冷冷的不喜欢搭理人。现在,却冷到让人有些不敢靠近!
他把自己冻在了一座冰山里,随着时间的推移, 这座冰山逐渐沉入深海……
唯有那位阿姨偶尔带来的消息,能稍微缓解一下这种困兽般的焦灼。
“他们挺好, 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姐姐不再是寸头,她留起了短发,终于有点姑娘的样子了。”
“姐姐中考结束,成绩听说不错,马上要读高中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身高蹿的很快,那姐姐跳起来的时候,已经能从咱们家院子的墙头上探出脑袋了。”
“咱村头那片野生的苹果树被推掉了。听村头的妇人们说,是要建停车场。”
“那天我回去的路上,看到那小姐姐就坐在那些被拔起的树根处,看着很伤心,可能在哭吧。”
阿姨说完,又很不解,“造停车场是好事啊,这村里私家车越来越多,真是没地方停。况且那些苹果树会被移走,又不是真的死了。也不知那小姑娘在伤心点什么?”
那阿姨说的时候他总是沉默的听着,没什么表情,末了会客气的说一句,“嗯,知道了,您走好。”
阿姨其实是疑惑的。
这些年,不管她带来什么消息,少爷既不激动也不喜悦,表情永远平平淡淡的,好像在听一些根本与他无关的事情。
但是,每次她来的时候,只要他也在,就总是会来送送她,顺便问一句“那姐弟最近如何?”
直到有一次,她带来一个消息。
“他们家爷爷好像生病了。”
这次她看到少爷的表情变了,他一下子皱了眉。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最近,不到半个月吧。”
“……他们呢?”徐.州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