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泽看着她,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拿起桌上的湿巾递给她,“自力更生你涂的一脸黑?”他指的是那色号明显不对的粉底,“擦了吧,看着碍眼。”
他的声音低下来的时候就会透着点不近人情的凉意,刚才眼底那隐约浮起的三分笑意,也在此刻不见了踪影。
想来是对自己满嘴扯谎,起了恼意。
景瑶垂下视线,盯着他手里的湿巾,胡乱擦了几把。瓷白的肌肤一下子就露了出来。
整个人瞬间明丽了许多。
徐.州泽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点了点桌上的菜,语气温和, “吃吧。菜都要放凉了。”
景瑶夹了一个凉菜,是个甜南瓜。南瓜腌渍的恰到好处,软糯清甜。
“嗯,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她状似随意的问着,“是学校里有什么变故吗?”
其实他就来上过一次大课而已。问学校里的事,那是挑着最无关紧要的在尬聊。
徐.州泽并没有动筷子,更多时候是安静的看着她吃。
他反而对那杯酒比较感兴趣。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指尖的酒杯上,听到她的问话,清俊的目光往上轻轻一抬,就从眼尾滑过来,微微上扬,带着调侃,“怎么不再叫我‘老师’了?刚才叫的那么顺嘴,也没见你对这个称呼有多执着。”
景瑶不知为何,被他问的有些羞赫,血色从脖子根处蔓延上来!
怎么回事?
明明刚刚自己叫的时候,还觉得挺有距离感的,怎么这会儿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不对劲!
徐.州泽欣赏了一会儿那姑娘羞怯中带着懊恼的样子。忽然收了表情,正色道,“听说,你弟弟病了。”
徐.州泽一句话,景瑶心里轰的一声,就塔防了。她脸色一白,非常诧异的瞪大眼睛,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渠道有很多。”他说,“今天特意过来‘偶遇’,其实就是为了这事。”
他承认了。
所谓的偶遇,都是他制造的。
景瑶无言以对,略显仓惶的错开了视线,“……”
其实,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徐.州泽却依旧还是那副样子,没有因为她的躲闪而选择改天再说这些事情。
“我认识一位这方面的专家,技术可以说是顶尖的,只不过很难预约。”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也许在等小姑娘思考消化自己所说的内容,“我可以帮你预约到专家最近的档期。”
“……”
这种事,景瑶没法拒绝。
多一位专家就多一点希望,但她却不想再欠徐.州泽什么,之前欠下的还没机会来还。
“什么条件?”她问的很直接,很有她从前一贯的风格。
做什么的都雷厉风行,直截了当。
“你我之间还需要条件吗?”
“需要的。”
小姑娘看过来的目光很坚决。
这姑娘一旦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很难改变。
就算是他,也难。
徐.州泽沉默片刻,说,“确实有个条件。”
果然。
景瑶心想。
“你的手机号码换了?”他却忽然问了一个其他的问题。
景瑶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才答道,“对。换了。”
是的,手机换了,手机号码也换了。
做的这么彻底,断绝一切交互往来,无非是为了躲一个人。
景瑶被问的一下子转开了视线,沉默中透着心虚。
第11章 送你
徐.州泽却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也并未在手机号码这件事上停留很久,他很快说出了自己的条件,“星光影业下一个大制作,缺一个女主角,这就是我的条件。”
“什么?”景瑶愣了一下,惊讶的看过去。
这根本算不得条件好不好!
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吧?
所有女演员梦寐以求的机会!
星光影业如今是什么地位?那是占据整个娱乐行业半壁江山的地位!
它所在的徐氏集团,旗下各类子公司这几年像是疯长的野草一样,纷纷冒了出来,占据各大媒体娱乐衍生行业。
景瑶并不知道徐.州泽就是星光影业的掌权人。
只知道他回国后就有了工作,后来因为一组杂志照迅速出了名,更是占据当年娱乐板块热点话题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一路顺风顺水,扶摇直上,用作品和实力说话,理所当然的,当了影帝。
“为什么?”她今天问的最多的,就是这三个字了。
“你不是要走演员这条路吗?就当是我,从老师的角度,在帮你吧。”
他在“老师”两个字上的咬字轻而缓慢,就像是含在嘴里品了一会儿再说出来,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长。
……
这么好的机会,谁会拒绝?况且她最近,确实差了点钱。
只是去演个戏,用自己的专业凭实力赚钱,又不偷也不抢,也不用天天和这人见面。
有什么好怵的?
“好吧。”景瑶想着点了点头。
“连剧作什么情况都不问。”徐.州泽挑眉。
“你从,呃……专业角度推荐的,肯定很好。”
老师这两个字,最近一段时间,她是怎么也难再叫出口了。
徐.州泽天生单眼皮,不笑的时候天生透着点锐利,给人无限压力,就如此刻。
但景瑶见惯了他这幅唬人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在怕的。
半晌只见他点了点头,像是默认了她瞎扯的“从专业角度”,然后就全程无话。
景瑶在一片似雾非雾的视线里慢慢动着筷子,那人就在一边安静的看着她吃,耐心出奇的好。
这家高级餐厅每个包间关上门后,是有独立音响的。
景瑶此刻无比庆幸徐.州泽高端的生活品味,以至于他们就算沉默,也不会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不然的话,就真的是太安静了一点!
景瑶就假装自己正在边吃饭边欣赏音乐,神态自如,面上一点儿异样也没露。
甚至看上去还有些享受。
徐.州泽全程没动几下筷子,看她放下筷子开始小口的喝起茶水,然后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不再动筷,才问,“吃饱了?”
“嗯。”景瑶矜持的点头。
“那我送你回去吧。”
景瑶略显迟疑,“这怎么好意思呢。太晚了,不用了吧,我自己能回去。”
徐.州泽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自今天见面后第一次主动倾身靠过来。
他在很近的地方看进那姑娘的眼底,空气安静到令人感到一阵气闷,半晌后,他微微眯起深色的眼睛,问,“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第一次。还是说,因为太晚了,所以,你在担心些什么?”
景瑶红着脸,“……”
此刻他却有些纠缠,还在问,“是在担心些什么呢?”
景瑶心跳如鼓,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过了半晌,她才讪笑着,“真不用了,你名气这么大的,被什么小报记者拍到,影响不太好。”
“我不介意。”
“我介意。”
徐.州泽又不说话了,挑眉的表情好像觉得刚才那句话非常有趣。
是了,她一个十八线小明星,在意个屁!巴不得才是正常的。
要是能和徐.州泽同框,明天她铁定能冲热搜第一!想不被人知道都难!
他也许是调侃够了,终于把微挑的眉毛放下,说道,“太晚了,我不放心。”
这一句话说的平平静静,连语调都没有明显起伏。
但景瑶忽然就怂了。
送送送,谁怕谁!
第12章 小少年
出门就有一位侍者领着他们往后门走。
服务这么周到的,要么徐.州泽是这里的高级会员,提前打过招呼,要么这餐厅就是他家开的。
其实,她还真的蒙对了。
这家餐厅,是徐家开的。
餐厅后门是个小院。
小院里就停着一辆车,一辆宾利。
景瑶还在疑惑间,徐.州泽就开了副驾驶的门,站在门边等她。
景瑶问,“你的经纪人呢?这车是你的?”这车什么时候开来的?
“我让林钧先走了。”徐.州泽对着副驾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但我只想坐后排啊。
景瑶对着副驾驶干瞪眼。
徐.州泽却已经把手,按在了车门的上边框。
这其实是一种很绅士的动作。
防止她弯腰进去的时候,撞了头。
但是,当男人因为这个动作,把半边身子都压过来的时候,景瑶脑袋一热,想也没想,就躲进了车内。
她端正的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垂着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颇有一种进都进来了,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
徐.州泽看她逃窜似的速度,轻轻的勾了勾嘴角,几不可闻的哼笑一声,就没给人反悔的机会,紧跟着就把副驾驶的门给关上了。
徐.州泽坐进主驾驶的一刻,景瑶还是不可控制的僵硬了一下。
车内还没放音乐,门一关,这么方寸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轻缓的呼吸声。
徐.州泽没有马上启动,系好安全带之后,就安静的坐着。
这段短暂又空寂的时间里,呼吸声异常明显了起来。
连空气中的浮尘,看上去好像都飘的慢了一些。
……简直太暧昧了。
景瑶虽然没什么恋爱经验,也恍惚懂得这一段短暂而又暧昧的停顿,仿佛就像是故意的。
“去哪里?”边上那人终于开口。
景瑶非常干脆的说了地址。
人都上车了,还能在车里过夜吗?
赶紧的,快把我送走吧!
徐.州泽“嗯”了一声后轻声提醒,“安全带。”
“嗯?”景瑶反应了两秒,才发现是自己的安全带还没系。
“哦哦。”两声后,她就赶紧伸手去拉座椅后方的安全带。
仓皇间滑了手,但是安全带却并没有滑落回底座,而是被另一只苍劲修长的手,轻轻的捏住了!
景瑶,“……”
很轻的“咔哒”声,安全带扣好。
那人在很近的地方看了自己一眼,然后离开。
景瑶憋了一口气,到这时候,才敢轻轻吐掉……
那人接近时的体温,烘的她脸上一片红霞。
车子开动起来。
景瑶坐的笔直,垂着头一本正经的研究着自己的指尖,好像上面开出了一朵十分稀奇的花。
红绿灯等待的时候,她的余光,仍然能感觉到坐在边上那人在看着自己。
“上课呢,坐的这么好?”徐.州泽的笑意憋在喉管里,反而更加惹人。
他顿了一下,又说,“当学生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乖。”
确实。
她小的时候跟爷爷住,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以至于她天天在外面撒欢打滚,跟个野小子似的。也没人管得了她。
她的弟弟就跟自己的小尾巴似的,指哪儿打哪儿,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时候的她,一头短发。
夸张的时候,大半年都剃的寸头,就是那种比光头多出一毫米的那种寸头!
乍一眼看去,整一个野地里刚/拔/出/来的野小子!
某一个稀松平常的傍晚。
她滚的满脸泥的往回走的时候,忽然就看见弄堂口,坐了一个玉雕似的小少年。
村里头,就从来没有过这样子的少年!
小姑娘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小少年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
模样也生的那般的好,比村里头的村花都要漂亮上许多!
小姑娘一下子就好奇了起来。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小男生?好特别啊!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表情冷冷清清,对周遭的环境既不陌生,也不欣喜。
奇怪的是,他的手里,竟然拿着一串很长的佛珠。
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小少年清冷的目光忽然抬起。
然后动作很慢的,捻动了一颗佛珠……
这一幕被无限拉长,尤其是那双清冷的眼睛,也太漂亮了些。
他们一起被刻进了小姑娘的记忆深处。
多少年,都不曾忘记。
第13章 名片
她有一次好奇的问他,“为什么喜欢拿着这串佛珠?”
它太长了,小少年要把它绕在自己手腕上好几圈,才不会拖到地上。
他告诉自己,这串佛珠是自己母亲的。
临别前几天,他看她总是喜欢戴着它,就想着我把她心爱的东西拿走了,她会找过来吧?
但是没有。
日复一日,他等的母亲从来没有出现过。
没有因为这串遗失了的心爱佛珠出现过,更没有因为他出现过。
他总是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拿着这串佛珠坐在弄堂口。
一边滚动上面的珠子,一边对着天上的神明默默说话。
离这个村不远的山上,恰巧就有一座山庙,晨钟暮鼓,永不间断。
时间久了,他就喜欢上了那遥远的山上传来的声音,就有些信了佛。
那是一种能让人心生平静的力量。
某一天,他对着这串佛珠许了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