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假酒店建了一半就停了,投资商那边问了好几遍,但现在官司还没打下来我这边只能尽量找理由拖一拖。之前的那家律所没经验,他们说这种纠纷很少见,而且又是跨国官司,很难打,主要是他们没这方面经验的律师。”
“这事不能拖太久,”许亦微说:“万一投资商撤资,我们很被动。官司的事要尽快,而且我们必须赢。”
“是,我知道。”尤铭浩点头,说:“所以我重新换了家律所,争取年底就把这事解决了。”
之前,尤铭浩接了个度假酒店开发的项目,但项目才建到一半,开发商资金链遇到问题跑路了,还欠了昇辉这边很多款项都没结清。许亦微得知后,当机立断告了这家公司,把这个项目拿过来自己做,她这边重新拉投资。
酒店建设到一半后,又突然跳出个建筑公司出来告许亦微。因为前开发商以前是找这家建筑公司承包的工程,而且还拖了很多款项没结,于是,他们以建设工程优先受偿权为由,要求许亦微支付项目所欠的款项。
这不是许亦微欠下的账,她当然不干,于是双方打了将近半年的官司。但因为这个度假酒店是在国外,而建筑公司也是国外的公司,这个属于国际案子,很多律师都觉得棘手。
尤铭浩还想继续往下说,这时,同事给他敬酒:“哎呀,难得出来玩,就别谈工作了嘛,你让微姐也放松放松。”
“哎你看我这人!”尤铭浩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说:“没点眼力见儿!”
其他人好笑。
尤铭浩是许亦微来嘉开分部的时候,招的第一批骨干人员,当时招了很多人进来,但能吃苦的却不多,最终留下来的没几个。尤铭浩是个做业务的人才,跟当年许亦微一样,都很拼,是公司出了名的工作狂魔,有时候搞方案都能熬通宵,平时脑子里只有工作,哪怕在洗手间门口遇到许亦微都要谈两句工作。
这次团建还准备了下半场,打算去酒吧继续玩。酒吧不远,离这家餐厅也就只隔了条街。有人提议说干脆走过去,也就几分钟的事,开车反而麻烦。
于是,吃完饭,又呼啦啦地出门。
“嚯!居然下雪了!”有人喊。
许亦微出门,夜风一吹,酒气顿散,七分清醒。仰头一看,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头顶飘下来。
她短暂地失神了会。
尤铭浩说:“终于下雪了,这场雪虽然来得迟,但还挺优雅。”
许亦微听了莞尔,没想到像他这么一心只有工作的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一伙人冒着雪沿着街道走去酒吧。
路上,尤铭浩继续跟许亦微说工作的事。
“我重新找的律所不是本地的,是一家小的律所,刚成立两年。”
“靠谱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听说他们律所有个律师很厉害,短短两年时间打赢了很多官司,很少有输的。”
“国际案子也接触过?”
“他说可以试试。”尤铭浩说:“我想反正现在没合适的律师,那就让他试试。已经跟对方律所对接了行程,应该明天就能到公司。”
“行,”许亦微点头:“我明天过来看看。”
“这场官司我们只能赢不能输,”她说:“你这段时间就重点抓一抓这件事,手上的项目我回头安排人过去帮你......”
两人边走边聊,许亦微目视前方,突然一片雪落进她脖颈,她缩了缩肩。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酒吧。
这附近是嘉开的旅游景点之一,这边的餐厅和酒吧都很有特色,有种北方小镇的静谧和温馨感。
许亦微和同事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陆续坐了几桌客人,门口有一桌正在欢呼。
她下意识地侧头往那边望了眼,但光线暗,她也没看清是什么情况。
“微姐,”同事喊:“这边,给你留了个绝佳的座位。”
“好。”许亦微应了声,走过去。
这家是清吧的经营模式,法式小调浪漫,台上还有人在弹吉他唱歌。
“弹吉他那个就是老板,”同事说:“跟我比较熟,微姐你想听什么歌?我跟他说。”
许亦微笑:“我都可以。”
她们三十多个人,挤进这家清吧,把原本就不算宽敞的地方愣是挤得热闹非凡。
一共分了五桌坐,有的在玩游戏,有的在拼酒,有的在聊八卦。而许亦微这桌没什么聊的,其他人玩手机,许亦微就靠在椅子上听酒吧老板唱歌。
过了会,老板唱完一首,对着话筒说:“我有个老朋友今天来玩,他唱歌很好听,接下来主场交给他了,想点歌的朋友争取机会啊。”
说完他带着吉他离开座位,然后走向之前进门时欢闹的那一桌。
许亦微淡淡瞥了眼,没看清,端着酒细细地品。
那一桌又开始欢呼起来,当然,现在整个清吧,除了许亦微这桌比较养老之外,其他桌都很欢乐。
许亦微没事做,边品酒边想工作的事,偶尔,还转头望几眼窗外的雪。
雪好像越下越大了,扑簌簌的铺天盖地。
过了会,一段熟悉而遥远的旋律缓慢地响起,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许亦微的耳朵。
她动作忽地顿住——
“着迷于你眼睛
银河有迹可循
穿过时间的缝隙
它依然真实地,吸引我轨迹......”
渐渐地,其他桌也安静下来,许亦微听得更清晰了些。她突然朝门口的那一桌望过去。
那里,坐着个男人,看不清他的脸,他在唱歌,酒吧老板在一旁弹吉他伴奏,而周围的人帮着打拍子。
歌声很熟悉,熟悉得令许亦微恍了神。
她愣愣地听着,想努力辨别这声音是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她期待是同一个人,又害怕是同一个人。
“微姐怎么了?”
尤铭浩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问:“是不是喝酒有点不舒服?”
许亦微视线继续望着那边,透过昏暗光线,仿佛看见了他,又仿佛没看见。
因为离得远,他侧着身,她只看见朦胧的轮廓。
她缓缓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声音挺熟悉。”
“这很正常,”尤铭浩说:“现在大家唱歌都喜欢模仿明星的嗓音,不熟悉才怪。”
许亦微没听过这歌原声是什么样的,尤铭浩的这句话让她感到淡淡的失落。
看来是她想多了。
歌声还在继续。
轻柔、缱绻......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咫尺距离,却无法靠近那个人......”
许是酒喝得有点多,许亦微视线氤氲起来,连看窗外的景色都有点模糊。
心里的那点失落似乎随着歌声缓缓蔓延,融进了冰冷的酒中,也融入进深冬的夜色里,渐渐变成遗憾。
她安静地闭上眼,平静且专注地听完这首歌,直到唱完后鼓掌声响起。
看了看时间,她说:“你们继续,我得先回去了。”
“这么早?”有人问。
“不早了,”助理小晴在一旁替她说话:“微姐明天早上约了个客户,晚上还得回去准备下资料。”
许亦微笑:“你们继续玩。”
“我也回去。”尤铭浩起身。
结果他才站起来就被人拉下去:“你明天不用见客户你回去这么早做什么,好不容易出来玩,来来来,再喝两杯。”
“那你在这陪他们吧,”许亦微说:“这么多人,都喝了酒,回头你招呼着点。”
她都这么说了,尤铭浩也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行。”
跟其他同事打过招呼后,许亦微和助理小晴出了酒吧。
小晴因为是有家庭的人,而且还有孩子,回家早点也没什么异议。她当初毅然决然从商宁过来跟着许亦微,为此,连孩子也跟着来这边上学了。他老公是做互联网的,在哪工作都一样,也跟着过来了。
出了门就见小晴的老公开车等在路边,小晴的老公样貌不显,看着就是老老实实的那种IT人士,憨厚地对许亦微打了个招呼。
小晴说:“微姐一起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许亦微道:“我们不顺路,回头你老公还得兜老远,你赶紧回去吧,我一会叫个车。”
“那我现在帮微姐叫。”
“没事,我想走走,等会吧。”
“那我走了,微姐也早点回去休息。”
“好。”
目送小晴跟她老公离去,许亦微拢了拢大衣,手揣在衣兜里,沿着人行道走。
雪很大,在路灯下絮絮飘洒。
许亦微安静地走着,街道很长,像走一场难以释怀的梦。
她衣服和头上落了很多雪,却懒得管,走到一个小卖部门口时,想了想,进去买了瓶水喝。
付钱的时候,老板见她淋了很多雪,问:“要不要借把伞给你?”
“谢谢啊,”许亦微摇头:“我不在附近住。”
“没关系,”老板摆手:“你以后什么时候过来了再还。”
“好。”
扫码付完钱,老板给了她一把伞。许亦微出门,把水放衣兜里,然后去撑伞。
伞有点大,她捣鼓了会才撑开,正抬脚要走时,突然似有所感地转过头。
马路对面,站着个人。
他像是在接电话,偶尔抬头看过来,但很快视线就投到了其他地方。
隔着条马路,隔着纷扬大雪,还隔着匆匆行人,许亦微心潮涌动。
她不确定他是否看见了自己,又或许,他根本没看见,刚才望过来的动作只是不经意而已。
许亦微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感觉,原来之前不是她的错觉,在清吧里唱歌的人真的是他。
他仍在接电话,也不知接了多久,久到许亦微的腿有点麻,那边的人才结束。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倏地抬眼朝这边看过来。
许亦微心一跳,条件反射地把伞压下遮住自己。
过了许久许久,她才缓慢地、小心地抬伞去看。
然而,马路对面的人却不见了。
她愣愣地,良久,淡而落寞地长呼吸一口气,转身往回走。
而此时,马路对面,廖繁站在阴影角落,望着她的背影眸子湿润。
作者有话说:
备注:“着迷于你眼睛,银河有迹可循,穿过时间的缝隙,它依然真实地吸引我......”歌词出自郭顶的《水星记》。
第59章
翌日, 尤铭浩一大早就去了公司,进电梯时接到法务部同事打来的电话。
“尤经理到了吗?您之前约的律师过来了,正在办公室等您。”
“这么早?”尤铭浩看了下时间也才刚刚九点:“行, 我这就过去,微姐在公司吗?”
“微姐去见客户了还没回。”
“好,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尤铭浩给许亦微拨过去,但许亦微那边还在忙, 说会晚点回来,官司的事让他自己做主。
尤铭浩点头, 径直往法务部办公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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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亦微这边因为客户要赶飞机,所以她也是一大早就过来了。这个客户之前接触了很久,合作项目也谈得差不多, 她想在客户出国之前就把合同签下来,所以就临时约了这么个时间。
等合同签好,她从酒店出来时, 助理小晴问:“微姐, 现在回公司吗?”
“回去吧,准备下资料, 下午还有个会议。”
“好,那我直接叫外卖早餐去公司。”
她们两人出来得匆忙, 连早餐都没吃,这种事常有。小晴还好,老公给她做了早餐,但许亦微这边纯粹是起太早, 又忙忘记。
这会儿已经是快十点。
许亦微笑道:“你总是这么贴心, 要是没你在身边, 我这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过。”
“我以前也跟微姐一样,”小晴说:“不过后来结婚有孩子后就好了点,毕竟要学会怎么照顾家人。”
“你孩子多大了?”
“上幼儿园大班,明年就上小学了。”
许亦微正在开车,低声感慨了句:“挺好,在哪都是一家人。”
“是吧,”小晴坐在副驾驶,说:“所以我挺满足的,老公很支持我的工作,孩子也懂事乖巧。”
“其实....”迟疑了下,小晴说:“我觉得微姐也该有个家庭了。”
许亦微笑,目光清浅地望着前面大雪纷飞的道路。
“别嫌我啰嗦啊,就是觉得微姐你一个人太辛苦,如果有个人陪会比较好。”
这三年来,许亦微工作很拼,甚至比在商宁市场部的时候有过之而不及。她把自己忙得一点时间都没有,忙得更像个钢铁做的人。但小晴觉得,她是在麻醉自己,她变得更孤单了。
她是真心希望许亦微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再说吧,”许亦微淡淡道:“工作太忙,没时间。”
今天有点堵车,她们的车在路上走走停停。
“这场雪也不知道要下多久,”小晴说:“估计得四五天了。”
嘉开下雪是常有的事,有时候能连续下半个月。但今年这场雪来得有点迟,而且特别大,才这么一会,车窗外就积了一大摊。
许亦微没法开快,空闲下来,思绪难免就容易飘散。
昨晚的情况真的像一场梦,后来她回到家里还真的梦见了廖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