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悦人点头。
梁空揉揉她的背。
他这个人顶护短不讲理的,高中毕业,那次索卡手贱在酒吧推骆悦人下台跳水,她那会也这样,在他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他抱着她坐在DJ台,当时心都疼死了。
梁空才不管当天是索卡生日,道歉都不管用,硬是把人灌到扶墙吐,落一个“睚眦必报”的名声也无所谓。
听她说这些事,他恨不得把那个小医院的医生都找出来,站一排训,问他们怎么照顾病人,一个小姑娘病成那样去输液,半点都不留心她吗?
“那年寒假平城暴雪,不是到年前两天就停了吗?买不到票回家?”
骆悦人愣着,没想到梁空居然会知道那场暴雪停在年前。
眼泪擦净,眼底还泛着一点潮湿的光,她看着梁空说:“我没有家了。”
想到当时发生的事,她喉间发涩,低低重复道:“梁空,我没有家了。”
她发烧那天,是学校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早上起来吃了退烧药,但是不管用,她从考场出来依旧顶着高烧。
人晕晕沉沉回到寝室,撑不住似的倒在床上睡觉,人烧得迷迷糊糊。
有室友担心她的身体,也好心问要不要陪她去医院看看,骆悦人躺在上铺紧裹着被子,说不用了。
大家一早就定好了票,人家好心,她哪能真让人家真为自己延误,更何况明天有暴雪,考试一结束,室友们的家长就打电话来催她们赶快回家。
按计划,骆悦人今年是要去梅惠那儿过年的,但是前几天,梅惠新老公的妈妈来看小孙女,要在这边住一阵,家里挪不出空房间了。
梅惠就打电话跟骆悦人说,让她考完试先回澜城外婆家待一周,刚好可以陪陪外婆,等之后婆婆走了,空出房间,骆悦人再过来一起过年。
骆悦人听着,心里泛酸,但她什么都没说,只在电话里低低说:“知道了。”
她没打算考完试回澜城再折腾,平大的宿舍假期不会封,她打算留在宿舍看书,新学期就有法语考试,就当提前准备。
那次发烧在熬了一夜之后更加严重,她醒来已经是天地灰白的下午,宿舍空无一人,甚至整栋女宿的楼都像搬空了一样,寂静无声。
她艰难地挪动下床,穿衣穿鞋,戴好围巾手套,打开导航搜索,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小医院。
她坐在医院靠窗的窄床边,刚扎上针,梅惠就打了一个电话过来,问她考完试了吧,回澜城外婆家没有。
骆悦人嗓子痛得说不出话,因为生病,人变得很脆弱,形单影只的,她觉得很孤单,即使知道千里迢迢没有用,她还是想跟梅惠说,她发高烧了,现在特别难受。
只是想被妈妈安慰一下,关心一下。
“我还没……”
梅惠也没等她说完,好像刚刚也只是随口一问,因为电话里忽然传来小孩子银铃般的笑声。
梅惠立马兴冲冲道:“悦人,你知道吗?月月会说话了!前两天我在客厅冲奶粉,她在小床上玩,忽然蹬着小腿,说妈妈,奶声奶气的,可爱死了,就是说的不太顺。”
她为人母的幸福,隔着电话,都溢于言表,说着,立马逗起孩子。
“月月,快,喊妈妈,电话里是谁啊,是姐姐呀,快喊妈妈给姐姐听。”
骆悦人抿着唇,下颌忍不住发颤,眼底是酸的。
那个牙牙学语的童声,在梅惠无数次的期待和鼓励里,喊出并不清晰的“妈妈”时,骆悦人泪珠在脸上长长滑落。
也喊哽咽地喊了一声。
她说:“妈妈,我生病了。”
尾声低低的。
梅惠笑着夸道:“我们月月真棒啊。”
等梅惠想起骆悦人刚刚好像说话了,再问过去时,已经过了很久,骆悦人抹了一把脸,说没事。
年前,雪停了。
是有机会去梅惠那边过年的。
但那场发烧痊愈后,骆悦人哪里都不想去了。
她说想留校复习,之后有考试要准备,梅惠在电话里不高兴地批评她,说月月出生到现在,骆悦人都没有来看看妹妹一次,说她不是好姐姐。
当然也不是真怪她,她还在逗孩子呢。
第二年推不掉了,骆悦人才去那边过了年。
他们一家待客都很周到。
……
这些事,对骆悦人来说,是很难以启齿的委屈,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好像人长大了成年了,就该有这样行于世间、食苦不言的基本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