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悦人单方面看了他一会儿。
他要是像小区门口那些热心大妈,一听八卦就张家长李家短的帮忙出主意,她可能会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他浑不在意,她反而更能放心大胆的倾诉。
他这样万事不上心的性格,也不会把别人家的鸡毛蒜皮放在心上吧,估计听完就忘了。
她把刚才跟柳芸芸聊天的事跟梁空简单讲了一遍。
复述中,她仍然震惊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厚颜无耻地说出:破坏别人的家庭是不对的?这话你怎么不跟你爸说啊。
骆悦人完全不能理解。
游戏终到尾声,梁空拒绝了朋友的续局邀请,手机往旁边上一丢,捡起小叉,挑了块水果送嘴里。
“那现在你想怎么办?”
“我希望她可以离开我们的生活。”
梁空问她:“那你想过怎么让她离开?她离开你爸,你确定你爸不会纠缠吗?出轨男女之间的感情有时候很复杂,没有道德约束,就会有更多的情感牵绊。”
她一下被问住。
像愣愣站在一片大雾里,而梁空像是这雾里唯一的光亮指引。
“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我爸爸可以回家,或许——”
她眼里不由升起一抹晶亮的希冀,连语速都快了:“只要她离开澜城就可以了!我爸爸有工作,还要在大学教书,他不可能离开澜城的。”
“那你怎么让那个女人离开澜城?”停两秒,他又问她,“又怎么保证,她离开了就不会再回来?”
“她上大学不久就开始陆陆续续在声色场所工作,不一定缺钱,但一定需要钱,就算她离开澜城了,万一她以后落魄了,有困难了,不会想起曾经跟自己好过得男人再敲一笔?她回来再找你爸,你拦得住?”
骆悦人眸色暗下去。
他的每一句话都让她脑子里的雾更深。
一个刚十八岁小姑娘的人生经历太匮乏了,道理她都懂,可那些浅薄的是非对错,并不足以去应付人性的善变和诡谲。
她茫然地看着梁空,慢慢意识到自己无能为力,撑不住似的吐出一口气,眸底被那些密不透风的雾气洇湿,眼尾轻轻抽搦,泛出一点红。
“我不知道。”
“我不可能让她离开,我也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是说希望。”
她屏住气,怯怯望向梁空,“可以不要再凶我了吗?”
他哪里凶过她?
梁空自省很快。
她说那些是因为她担心、害怕,又或者只是单纯在跟他发泄情绪,不是想听人不断否定,她已经说她不知道了。
小花能知道什么呢?
小花一直都住在温室里。
梁空本来想解释并没有凶她,他出身于一个常人无法理解的复杂家庭,司空见惯这样糟烂的事,麻木叫他太下意识地考虑,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可骆悦人现在情绪脆弱,大概更想听到肯定的话。
他神情尽可能的柔软,带着抚慰的熨帖,低下额头,隔着一张小台子,与少女齐平视线,郑重地看着她,保证道:
“不会凶你了。”
闻声,她心尖一颤。
一抬眼,大滴而饱满的眼泪就坠下来,似从睫毛根部剥落一颗晶莹宝石。
吧嗒——跌在他贴过来的指侧上。
湿热触感在梁空的皮肤纹理上迅速扩散开,温润的,甚至有一种乍然脱离她体温的、很新鲜的烫。
他手臂僵了一下,指尖顿顿往回拢。
那点触碰,几乎微乎其微。
她低头难为情地让了让,梁空也把手收了回去。
少年拇指指腹不为人知地去抚那抹潮湿,反反复复。
空气安静,她吸了一记鼻子。
“骆悦人,别哭了。”
他咽着喉咙,盯着她,克制住想抱抱她的念头,那种不正经的俏皮话他能张口就来,半个小时不带一句重的,可正正经经哄小姑娘,他从没有这样的经验。
所以溢出的声音透出些许烦躁,像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