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姜窈小声道。
“啧啧,可歌可泣。”许励忍不住笑着打断。
沈明礼压根不理会许励,他轻轻抚了抚姜窈的背,温柔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许励也不介意,漫不经心地望着两人温存的画面。
沈明礼越是这样,许励便越是清楚,自己拿捏住了他的软肋。
人一旦有了软肋,便很容易溃败。
许励暗自冷笑了声。
他从小到大都把沈明礼看做竞争对手,沈明礼也从未让他失望过,优秀、果决,是一个可敬的敌人。
他一直认为他们是同一种人。
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摧毁他们。
这样的对手刺激着许励,刺激着他野心勃勃的胜负欲。
可自从沈明礼结婚后,他便有了软肋,开始变得瞻前顾后。
那样的他着实可笑。
一个女人而已。
以他们的能力与地位,多少女人趋之若鹜。
可沈明礼为什么偏偏让这么一个女人成为自己的软肋?
“阿礼,只是请姜小姐吃顿饭而已,这么紧张做什么?”许励笑着,给沈明礼倒了杯茶。
沈明礼松开姜窈,却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
他转向许励,原本焦急而又温柔的神色不再,转而是一副阴鸷的神色。他淡声问许励:“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许励斜倚在椅背上,气定神闲。他漫不经心捻着手中那串诵珠,笑意温润,“你也知道,我刚接手信风,之前不了解这方面的业务。只听老爷子说华电的项目很重要,就想请教下沈总这方面的情况。”
华电近期有一项海上风电建设项目正在招标。虽说正在竞标阶段,但沈氏旗下的寰宇能源在该项目上有丰富的经验,基本已经确定这个项目最终会落在沈家手里。
许励的意图不言而喻。
沈明礼笑了声:“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拿项目,你不觉得很无趣么?”
许励也跟着笑了起来:“怎么会无趣呢。都是凭本事嘛。”
沈明礼眸色一戾。
狭小的包厢内氛围顺势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沉默片刻,沈明礼沉声道:“你觉得这样我便会答应你?”
许励耸耸肩:“阿礼。我今天只是请姜小姐吃个饭,可之后,就不一定了。既然我今天能把人带出来,以后,也有方法。”
许励的面上还是那副温润的笑意,但笑容背后冰冷冷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沈明礼握着姜窈的手不由缩紧。
姜窈蹙起眉,小声对沈明礼道:“你别搭理他……”
话音未落,沈明礼淡声道:“我知道了。”
许励弯了弯唇。
果然。
沈明礼拉着姜窈起身。
两人走到门口,沈明礼停下脚步转身,面色冷峻地威胁许励:“你以后离她远一点。”
许励不以为意,唇边还是那副温润的笑意:“那可不一定。阿礼,好好保护她。”
“……”沈明礼紧紧攥住姜窈的手,沉默片刻,拉着她离开包厢。
离开时,两人不小心撞到穿着木屐和服的服务生。
服务生举着上菜的托盘,被男人鸷戾的神色吓得连忙低下头,不停道歉。
沈明礼没有理会她,带着姜窈离开餐厅。
服务生回到包厢上菜。
许励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笑容亲切地安慰道:“没关系的。”
小服务生抬起眼角打量他一眼,见男人五官俊朗,笑意温和,不由地红了脸颊。
许励望着面前铺的满满当当的食物,轻轻弯起唇角。
-
沈明礼和姜窈走后,许励的助理进了包间。
许励叫服务生上了副新的碗筷,示意助理坐到对面。
助理欠了欠身,毕恭毕敬地坐到许励对面。
许励放下手中的诵珠,执起一旁的筷子双手合十,行了个日本饭前礼,而后示意助理一起动筷。
助理犹豫着问:“华电的项目……”
“搞定了。”
助理立马一副钦佩的目光看向许励。
华电的项目一直被沈氏握在手里,许老爷子没少为这事头疼。没想到许励三言两语间便解决了老爷子一直头疼的事,着实厉害。
“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许励漫不经心地问。
提及这个,助理敛起神色,轻蔑地笑了声:“江卓回国后的行迹很好查。基本住在了各大酒吧,每天能跑三四场。除此之外,基本没去过其他地方。”
许励听罢,轻笑:“还真是成了个废人。”
“废人?那不是拜许总所赐?”
“哗啦”一声,包厢门被人推开。
服务生惊慌地跟在一旁,连连道歉。
挡在她前面的男人身形高大,一手抄兜,懒懒散散地看着包厢内的两人。
男人颈间带了个黑曜石骷髅项链,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江卓踱进包厢内,大剌剌坐到许励对面。他随手搭在助理的肩膀上,笑容懒散:“许总,小刘办事不给力啊。我随便跟一跟,就找到你了。”
许励轻轻笑了笑。
小刘是许励助理的名字。肩上那条胳膊沉甸甸的,他躬着背,不敢发一丁点声响。
“怎么?我泡吧还碍着你们的眼了?”江卓散漫地笑了声,看了看许励,又看了看刘振。
“怎么会。”许励叫住门口的服务生,给江卓多备了副碗筷,笑道,“江叔叔的事着实可惜,我是见你回国,想看看有没有能帮上你的地方。”
“许励你他妈装什么孙子呢?”江卓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原本涣散的目光在听到“江叔叔”那几个字后变得狠戾起来,激动道,“我爸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你不清楚?!”
许励笑了笑,疑惑地问:“江叔叔自食恶果,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江卓狠狠地瞪着许励:“和你没关系?当初是谁内幕交易嫁祸给我爸?许励,他被你害到这个地步,你一点愧疚都没有?!不怕下地狱么?!”
许励笑道:“我说了,那是江叔叔自食恶果,和我有什么关系?”
江卓压在桌子上的手颤抖起来,紧紧攥成拳头。他冲到许励面前,揪住他的衣领,狠狠一拳揍了上去。
男人的拳头坚实,许励毫无招架之力,口中啐出一口鲜血。
场面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刘振连忙冲了上去,拼命拉开江卓,“江卓!你这样我要报警了!”
但他的力量丝毫不及江卓的力量,被江卓狠狠甩到一边。
“我没事。”许励啐了一口,止住刘振。
他眸间笑意更甚,透着冰冷冷的猩红,“你现在除了当个废人,真当自己能给你老子报仇?”
他冷笑起来,神色变得猖狂,“江卓,就算我当着你面承认那事是我做的又怎样?是我贿赂的,是我陷害给你爸的。证据早被我处理干净了,你能拿我怎么样?你除了杀了我,还有别的办法么?”
江卓扬起拳头:“你是当我不敢么?”
“杀了我又怎样?你还是个废人,还是没法给你老子洗清嫌疑,给他报仇。”许励那副虚伪的谦谦君子模样彻底消失,笑容愈发狷狂凌厉。
江卓的手颤抖起来,他的心脏狂跳,对许励的憎恨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处理了他。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许励说得没错。他的父亲依旧无法含冤得雪。
包厢内的争吵声引来了店内的工作人员。
经理让保安拉开两人,江卓狠狠地甩开身边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厢。
刘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许励脸上模糊的血迹,担忧道:“许总,我们不报警——”
“不用。”许励冷冰冰地笑了一声。他随手从桌上扯了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掉嘴角的血迹,“狗急了还跳墙。他除了这些,也做不成什么大事了。”
许励说完,随手将黑卡丢到桌上,转身离开包厢。
他让刘振调查江卓,就是怕江卓回国,是为了调查多年前的事。他自觉处理干净,可又怕江卓查到蛛丝马迹。
但见江卓如今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根本无需他出手。
更何况江卓和沈明礼那边还有笔烂账,这个疯子,就交给沈明礼去处理吧。
-
从餐厅出来,沈明礼与姜窈两人谁都没说话。
坐上车后,沈明礼依旧紧紧握着姜窈的手,仿佛生怕一不注意,她便会消失一般。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姜窈甫一上车,便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忍不住颤栗。
她伸手紧紧抱住沈明礼,脑袋埋进他的怀里。没一会儿,沈明礼听到细微的嘤咛声。
他抱住姜窈,什么也没说。
车内十分安静。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沈明礼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轻声道:“对不起。”
姜窈埋在他怀中的脑袋摇了摇。
他没什么好道歉的。他特意赶回来参加自己的第一次大秀,在得知许励把她带走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找她,她该开心才是。
做坏事的是许励,该道歉的是许励,而不是她的丈夫。
沈明礼没想到许励会找姜窈的麻烦。他应该早些想到,早点保护好她才是。
如今许励找上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清楚沈明礼的软肋在哪里,一定会狠狠利用。在许励心里,姜窈不过是拿捏住他的一枚棋子,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沈明礼目光晦暗几分。
他该加快速度了,不能再给许励伤害姜窈的机会。
只有这样,才能护姜窈周全。
沈明礼将姜窈抱得更紧了些,他低声道:“最近工作告一段落,要不要去国外度个假,好好休息下?”
姜窈微怔。
她清楚沈明礼的用意,仰头看他:“你觉得我在国外会安全?”
“嗯。”沈明礼淡声应道,“等我处理完,再接你回国,好不好?”
姜窈摇摇头:“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我不需要你这么保护我。许励惹怒的是我们两个人,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况且,”姜窈往他怀里钻了钻,“我在你身边才会觉得安全。”
“可是我害怕。”沈明礼道。
这还是姜窈第一次见他展露紧张与畏惧。平日里的他,云淡风轻,运筹帷幄,从未害怕过任何事。
他唯独害怕的事,就是失去她。
姜窈紧紧抱住他:“那我更要陪在你身边了。不要怕,有我在。”
沈明礼轻轻笑了一声。
他低头亲了亲姜窈的额头:“好。”
-
虽说不用去国外,但沈明礼依旧不放心姜窈的安全。
姜窈不愿让他担忧,答应他这段时间尽量不出门,并且让保镖跟在身边。
折腾了一天,姜窈早已疲惫不堪。
回到家后没多久,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姜窈睡熟后,沈明礼随手披了件外套,小心翼翼地走到露台外,拨通一个电话。
电话那端传来男人散漫的声音,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样?嫂子没事吧?”
“还好,已经睡了。”沈明礼淡声回道。
他问江卓,“许励那边怀疑你了么?”
“没有,”江卓还是那副轻快的语气,“他以为我是跟着刘振过去的。我瞎闹了一通,他看我那眼神就跟看疯子似的,压根儿不会怀疑我。”
电话对面的江卓站在套房的落地窗边,垂眸睨着窗外的景色。
窗外,能看到半座城市的灯火通明,祥和,宁静。
他抄在兜里的手紧紧攥住一个坚硬的物品,因着下午揍了许励那一拳,泛青的骨节还在隐隐作痛。
他语调轻快道:“我还揍了他一拳呢,就当替大家出气。”
沈明礼轻笑一声。
窗外的寒风呼啸。他半靠在露台的玻璃门边,侧眸睨了眼屋中熟睡的姜窈。
当时若不是姜窈在,他大概也会忍不住给许励一拳。
江卓道:“这么说可能对嫂子不太好,但许励自以为抓着你的软肋可以任由他摆布,而我又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现在正是他掉以轻心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差不多也该出手了?”
“嗯。”沈明礼淡声应道。
这事不能再拖了。
他询问江卓:“你那边怎么样了?”
“证据搜的差不多了。”江卓吹了声口哨,漫不经心地望着透明的玻璃上映出的倒影,“下午他也承认了当年的事。只不过……”
江卓抿了抿唇,略有些不甘心地继续道,“没法做直接证据。”
下午惹恼许励,一半是因为冲动,一半也在两人的计划内。
许励为人谨慎,当初嫁祸江浩然时,已经将证据处理得差不多。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很难找到当年的证据。
所以他们干脆舍弃追查当年的线索,转向近几年许励经手的几桩交易。
以许励不择手段的作风,这几年绝不会过得干净。
江卓这段时间辗转于各个酒吧,接触的全是圈子里顶有名的富家少爷和集团高管,一群人喝多了就称兄道弟的,还真让他查到了不少东西。
今天下午许励的行程,也是沈明礼透露给江卓的。
许励当着江卓的面说的那些话,都被他录了下来。
还好,许励当着他的面承认了当年的事是自己做的。
虽然不能成为当年案件的直接证据,但至少可以证明江浩然的清白。等警方介入调查后,当年那件内幕交易的案子也能够一起重启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