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忽然扭动了起来,呼啦一声把他拉进了白雾深处。
耳边传来交响曲一般的鸟鸣,而后一串露珠落在了小江的额头上,他慢慢睁开眼睛。
“你是谁?”
“你是谁?”
小江看着眼前那个穿着灰蓝色裙子的女孩,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木剑。
她有一双看上去很柔弱的浅褐色眼睛,这让她的整张面孔呈现出一种异于常人的天真。更何况,她的裙子背后还挂着一个尖尖的女巫帽,身份似乎非常明显了。
“我是女巫舟舟,你是谁?”
“我……”小江再度握紧了手中的木剑,尽管不想承认,但一只女巫就这么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是有些害怕的。
“我知道了,”舟舟看了看他身上的盔甲、手里的木剑,做出了判断,“你是一个不知名的骑士。”
小江高兴起来,“你怎么会知道?”
舟舟摇摇头,似乎是不屑于回答这么简单的问题,“我可是很聪明的。”
小江偷偷打量周围的环境,他看到了脚边的野花、水池上的蜻蜓,还有漂浮在眼前的云朵,他不由得想,这里可真杂乱啊。
察觉到他在观察周围的环境,舟舟不免有些得意,她问道:“怎么样,这些东西都很可爱吧!”
小江没有回答,舟舟便以为他是太过害羞,大方道:“走吧,我带你去欣赏我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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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戎戎大陆的城市里,所有人都说,女巫的住所是黑乎乎的阴森洞穴,常年见不到阳光,暗处藏着丑陋的老鼠,会咬掉每一个过路人的脚趾。
但女巫舟舟竟然有城堡?
小江跟在她的身后,又疑惑又好奇。
“到了,看吧!”舟舟两手叉腰,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一间亮晶晶的房屋出现在两人面前,透过透明的屋顶,可以看见五彩斑斓的花朵与潺湲的流水。
唉,这不就是玻璃花房吗?小江不免有些失望。
但舟舟看上去很期待他的评价,他只好点了点头,说道:“哇,真好看!”
“这座城堡以后还会更好看的,等我长大就好了,我现在能独自使用的法术还不太多。”
“对了,你是从城市里来的吗?那你一定也会魔法了,能不能帮我在天花板画上更多的花纹?”舟舟拉了拉他的小木剑。
小江有些不知所措,低下头,“我也很想帮你,可是……我不会魔法。”
“哦……那好吧,看来我只能好好学习了。”舟舟想了想,又做出了新的决定,“你也和我一起学法术吧。”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也要一起学?”小江问道。
“两个人的力量一定比一个人更大啊!”
“那好吧。”小江认同了她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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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又一股黑烟飘了起来,空气中还开始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小心!”小江恪守着骑士的准则,第一时间把舟舟挡在了身后,“这有可能是某种可怕的巫术!”
“什么呀——”舟舟的抱怨从身后传了出来。
小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这时候才记起,对哦,她也是一只女巫。
“糟糕!”舟舟惊呼一声。
“怎么了?”小江连忙问道。
“是我的蘑菇汤!”舟舟拽住小江,一起乘上一支芦苇,飞到了森林深处的小溪旁。
“这是……蘑菇汤啊?”小江看着眼前这锅冒着气泡、颜色浑浊的不明物体,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舟舟看上去十分苦恼,“之前已经煮坏了一锅,怎么重试一次还是这样?”
“之前也煮坏过一次?”小江看着空中弥散的黑烟,似乎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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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从空中掉进了森林的边缘,天色慢慢变黑了。
舟舟打开自己的蓝色小包袱,把一把草籽装了进去,看上去像是整装待发。
“你要回家了吗?”
“是啊,我还要回去上晚课,今天晚上老师会教我们清扫落叶的法术。你呢,你不回家吗?”
“我也该回去了,可是我……”小江低下头,“我不记得走出森林的路了。”
“你怎么不早点说!”舟舟忽然拉住了小江的手,不太熟练地念出一串咒语。
小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发愣地看着眼前闭上双眼的舟舟,她的睫毛真长啊,难道这就是女巫的特征吗?
“好啦,以后你也就能清晰看到森林里的路线了!只要闭上眼睛就好。”
小江依言闭上眼睛,视野里果然出现了一道闪着光芒的脉络,通往森林的边缘。
“真的诶!”小江忍不住惊叹,睁开了眼睛。
女巫舟舟却从眼前消失了。
“舟舟?”小江飞快四处张望,却始终找不到她的身影。
“我在这儿!”声音是从头顶上传来的。
舟舟坐在芦苇上,小心翼翼控制着平衡,慢慢地越升越高,“我真的该走啦,要不然会被老师批评的,你也早点回家吧。”
“好吧,再见。”小江有些失落地说道。
舟舟大概是真的很着急,迅速乘着芦苇飞走了。
小江也沿着黑暗里的方向,慢慢走出了森林。
*
再度站在城市的边缘,小江忍不住回过头,眺望着森林的深处。
你还没有和我说再见呢,小江小声抱怨。
忽然间,森林里的光芒脉络扭动了起来,组成了几个歪歪斜斜的字——明天见!
“明天见!”小江立刻回答道。
声音落下去,光芒也慢慢消散,重新汇入了森林的尽头。
骑士小江的第一次独自冒险,也算是圆满成功了。
第29章 附加题2 女侠的使命
人在江湖, 多的是身不由己。即使是德高望重如江庄主,也免不了有烦恼。
江庄主的独子,单名一个“沚”字, 取的是“江心小洲,遗世独立”之意,也的的确确不孚众望,长成了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
无奈的是, 江公子的名声越来越响,招惹了不少有心之人的觊觎,或是投毒或是掷果,整日里没个消停。害得江公子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份做派, 连戎州城里最矜持的世家小姐都自叹弗如。
一日两日不出门倒还好,这一月两月不出门……世人都猜测, 这江公子莫不是突然生了什么恶疾, 看来江庄主的绝学是无人继承, 扼腕之人有,窃喜之人则更多。
戎州城里的各类流言传得无边无际, 就这么吵吵嚷嚷了小半月。
月明星稀的某一夜,几个仆从将“江公子病重,急需前往关外疗养,重金聘请护卫”的告示张贴得满城都是, 到了第二日,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江公子回天无力,是危在旦夕了。
至于说去当护卫……要知道, 江庄主武艺超群,他唯一的儿子自然也是难遇敌手, 要想成为他的护卫,没几个人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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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柏舟起初是不打算走这一趟的,毕竟照顾一个病弱公子……听上去就十分令人蒙羞,别的女侠接到的任务都是大杀四方,威风凛凛的,这算是个什么啊。
要说优点,倒也不是没有,江风庄给出的酬金十分可观,而许柏舟这个女侠,恰巧是一位囊中羞涩的女侠。
她盯着告示上的酬金数目,看了有约莫半刻钟,经过一番内心挣扎,不得已为银票折腰,当晚就潜去了江风庄。
江庄主看着眼前的蒙面女侠,十分为难,须知这护卫,要的就是寸步不离、形影相随,自然还是同性较为便利。更何况他江家独子压根没病,只不过是想装病躲过那娇蛮郡主的逼婚罢了。
江庄主不免得又回忆起了不堪回首的那一日——他携妻儿北上游玩,路遇采花大盗,江沚顺手一救,救下个妙龄少女,偏偏这少女是某个王爷的小女儿,当即表示要下嫁于他。吓得江家一家三口连夜南下,飞也似地逃走了。
谁知这郡主不依不饶,竟然一路追到了戎州城,一见到江风庄的大门,非但没有退缩,反倒坚定了以身相许的决心,当即就要回去求父王利用强权成全了她的情谊。
有这么个不着调的女儿,可以想见,那王爷也大概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江庄主思考了整整一个晚上,才决定用这个“病遁”的法子。无论那郡主再怎么鬼迷心窍,等消息传出去,那王爷也万万不能同意这门荒唐亲事了吧。
做戏做全,江庄主连夜就写出了告示,派人把消息传遍了全城。
可是这……怎么就找来个女侠呢?有了前车之鉴,江庄主真是害怕这些年轻小姑娘。
江庄主委婉表示,“路途遥远,免不了艰难险阻,你一个身娇体弱的女儿家,江风庄委实不愿意让你涉险,还请慎重思虑——”
许柏舟一听,当即一拍桌子,好你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江庄主!前朝早已覆灭,今时不同往日,你竟然还敢看低女儿家,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那桌子是上好的梨花木,桌板特意加固了两层,许柏舟这么一拍,桌子纹丝不动,两人就这么面面相觑,尴尬而立。
许柏舟冷哼一声,扬长而去,江庄主讪讪地在后面告别,“女侠辛苦,女侠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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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跨出门槛,许柏舟就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掌心。夜风浩浩那么一吹,把她人也吹得清醒了不少,她心想,我辛苦走这么一遭,一无所获不说,临走拍个桌子都如此丢人,实在是不合算。
她决定,今晚就要行侠仗义,把江风庄洗劫一空,来他个劫富济贫!
这么想着,她偷偷踩过屋顶,绕过高大的照壁,潜入了更深的一重院落。忽然看见黑黝黝的院子里有个什么东西一动,她脚下一滑,从屋顶上掉了下去。
待掉下来才看清,原来那个东西是个人,还是个一身黑衣黑裤的男子,那男子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和她対视了一会儿,不由得一哆嗦,打了个寒噤。
江沚认为“突然病重”这个说辞并不可信,稍一推敲就能发现破绽,但父亲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他这个当儿子的也只好努力配合。趁着今晚夜黑风高,凉意十足,他穿着单衣单裤偷偷溜出了房间,准备给自己当头浇一桶井水,说不定真能病上那么两天。
谁知他刚走到后院,刚被冷风吹了满袖,还没来得及去井边提桶,就迎面砸下来一个女贼,呆愣愣地望着自己。
江沚在心里默默叹气,当贼也不容易啊,瞧瞧这大冷天的,把人都给冻傻了。
他好心上前一步,想要扶她,“趁现在没人,你快离开吧。”
许柏舟察觉対方渐渐靠近了自己,早听说江风庄能人辈出,这个人深更半夜孤身出现在这里,虽然身份不明,但一定不容小觑。
她装作不察,却在下一刻从地面跃起,用刀背钳住了対方的脖颈。
“不许出声!”许柏舟低声喝道。
“……”
“你是什么人!”许柏舟又问。
“……”江沚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回答。
“不说也罢,我且问你,这江庄主的独子,那个缠绵病榻的江公子,他在哪里?”
江沚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最终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姑娘所说,正是在下。”
此言一出,许柏舟立刻把他给放开了,不然还待如何?听说那江公子病病歪歪,风一吹就倒,届时讹上自己该怎么办?
江沚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觉得有些狼狈,他有心想维护自己的君子形象,却苦于这一身单衣,实在不好施展,只能左顾右盼,掩饰尴尬。
这副姿态,落在许柏舟眼里,便以为他是受了惊吓,不免有些愧疚,愧疚之余还有些不屑,哎呀,这些声名远扬的公子哥,怎么如此没见识。
不得不说,这夜风着实有些冷,过了片刻,两人一齐抖了抖。
许柏舟不想再耗下去,她直截了当地问:“你们家,最值钱的东西是什么?”
江沚十分错愕,如今这个年月,身为窃贼竟然如此坦然、如此不惧旁人的眼光?
见他不答,许柏舟又说:“放心罢,我从来不做那些杀人灭口的勾当。”
江沚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可你入室行窃,这——”
许柏舟生气了,她提高了音量,“城门外的告示上可都写了!即便交易不成,也是会付些车马费用的!那个江庄主,言而无信、出尔反尔、背信弃义——”
为了避免听到更多关于父亲的骂词,江沚连忙阻止了她,“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许柏舟闭了闭眼,口中默念了几句心决,这才勉强平静下来,她竭力心平气和道:“那么,江公子,这父债子偿,你看——”
“江风庄里,最值钱的东西,应该就是我。”江沚平静说道。
“你?”许柏舟震惊。
“我。”江沚平静。
许柏舟觉得眼前之人果然是病得不轻,她挥了挥手,说道:“罢了,我不找了,咱们江湖再见,啊不是,是后会无期。”
谁知江沚一把上前拉住了她的刀背,说道:“女侠留步,带我走吧。”
江沚盘算着,直接失踪,岂不是更能避人耳目,轻而易举地就遁了?
许柏舟想要把刀收回来,谁知那刀背像是在江沚手里生了根,分毫不动,许柏舟怒道:“放开我的刀!”
江沚不肯照做,只说:“带我走吧,越远越好。”
“放开我刀!”
“带我走吧。”
“你自己想走就走,为什么还要赖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