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舒服就容易犯困。
“我说平澜啊,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没情趣了些。”秦真伸了个懒腰,姿态随意至极,面上带了微微醉意, 容颜比桃李更艳。
她含笑道:“我既然说了要同你成亲, 这绣球自然是要抛给你的, 你不接话……让我有点不知道怎么接着往下调戏你了。”
楚沉微微挑眉,“你方才说……我什么都好?”
“啊?”
秦真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过了片刻, 她才发觉这厮好像有点抓不到重点。
秦真颇是好笑道:“怎么?我说你好, 你还不乐意听了?”
这厮也太奇怪了些。
明明以前众人将那么多溢美之词加在他身上,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眼下她只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而已。
“自然是乐意的。”楚沉垂眸, 微微笑了,也没有再说什么。
秦真觉着他这反应, 着实让人有些想不通。
她琢磨了片刻,想起他这些年背了许多骂名, 从前有多少人夸他仙人之姿, 这三年就有多少人恨不得他身陷淤泥……
想来, 已经很久没人夸过他,识得他的好了。
秦真这样想着, 心下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她抬头摸了一下楚沉的脸,眉眼认真地同他说:“平澜, 我上凤凰楼抛绣球的那天, 你只要站到最前面就好了。”
楚沉微愣, “嗯?”
秦真道:“其他的事我都会安排妥当的。”
她无比肯定道:“只要你来,我的绣球肯定一定会落到你手上。”
楚沉淡淡笑道:“就这么肯定?”
“当然了!”秦真笑道:“我若是没有把握,就不会同元珏提这事。”
楚沉看着她笑颜明媚的模样,眸中也染了笑意,他伸手将秦真散乱下来几缕发丝别到耳后,动作细致而温柔,却没一时间没开口。
他在想:秦如故是信了我那些话,才一心要同我成亲的。
她爱和恨都那样热烈不可阻挡……
若是日后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又会如何?
秦真低头打量着他。
觉着自己可能是把他要做的事情都抢着做了,让楚王一身本事毫无用武之地,所以他心里可能有点郁闷,所以才不想说话的。
“平澜?”
“平澜!”
秦真见他有些出神,含笑喊了两声,连忙补充道:“其实你也不是完全没事干,凤凰街在东街,那处本就人多,当天想来攀我这根高枝的人肯定也不少,你要站到最前面也不是易事,所以啊……”
她说着,拍了拍楚沉的肩膀,很是认真道:“算起来,还是你我各出一半的力。”
楚沉听她这样说,忍不住薄唇轻勾,“能坐享其成,伸伸手就抱得美人归,孤求之不得。”
“哎,这就对了嘛。”秦真见他笑了,心下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咱们三日后再见。”
她歇了这么久,话说了不少,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便起身下榻,一边穿鞋,一边道:“我今儿得早些回去,你送我。”
最后一句,俨然像是在使唤自己家人了。
楚沉随之起身,语调温和道:“好。”
“你都不问我要怎么送就说好啊?”秦真理了理衣襟,站直了身,含笑看他,“就不怕我父王再劈头盖脸给你骂一通?”
话说回来,她那父王本事不大,脾气却不小,对瞧不顺眼的人,那是一点也不带藏着掖着的。
如今楚王势大,各方诸侯在他面前都低一头,连宫里那位都要让他三分。
唯有她爹,一口一个“姓楚的”,直教人不忍多听。
楚沉低低笑道:“若是岳父大人要训话,自然只能洗耳恭听。”
秦真“啧”了一声,心情又微妙又想笑。
纵然天下多得是自诩火眼金睛、慧眼如炬之辈,可有谁能想到她有朝一日,竟然会同这个死对头成为一双人。
那些成日胡编乱造写话本的都不敢这么写。
“那走吧。”秦真转身,先一步打开门迈步而出。
楚沉不紧不慢地上前,与她并肩而行,踏着满地的月色,穿过树影斑驳,朝花园处去。
候在廊下的侍从侍女见状纷纷低头行礼问安,“参见君上、郡主。”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秦真神态自若的抬手示意众人起身,显然把这当成了自己家一般。
她一边走,一边同楚沉:“今晚月色甚好,当与君同赏。”
秦真抬头望着天边明月。
楚沉却抬眸望着她。
月华皎皎,夜色悄悄,两人的脚步声几乎重叠在了一起,有股子难言的默契。
秦真走到同自家王府的那堵花墙前停下,一回头,就撞上了楚沉的视线。
他们的衣袖都被风吹得翩翩飞扬,秦真的发带划过了楚沉的脸颊,她伸手去拨开发带,指尖却轻轻划过他的脸。
四目相对之间,秦真笑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一手揽住了楚沉的颈部,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平澜,送我过去啊。”
楚沉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而后足尖轻点,轻轻一跃就翻过了花墙,在秦王府的后花园里翩然落地。
秦真脚踩着青石板上,才拍了拍楚沉的肩膀,“好了,可以放开了。”
后者缓缓收手,低声问道:“就这么喜欢翻墙?”
秦如故打小就同旁人不太一样。
莫说是那些个娇滴滴的闺阁千金,就算是被人夸作人中翘楚的少年郎,也少有她这样性子跳脱,想做什么便敢去做的。
“也不是喜欢翻墙。”秦真笑道:“就是懒得多走那些路,明明有这么近的路,为什么要多受累?”
楚沉想了想,眸中笑意流转,缓缓道:“原来以前你管这个叫近路,难怪总‘走’。”
秦真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忍不住眼角微挑,“是啊,我不光是自己喜欢这么干,还喜欢看别人这么‘走’。平澜!”
她忽然喊了楚沉一声,“你也站到墙上去看看呗,上头风景好得很,真的!”
楚沉显然有些不太懂她这个“癖好”,站在原地没动。
秦真回头环顾了一圈,见四下无人,又开口道:“趁这会儿没人来,你赶紧上去。”
楚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当即飞身掠了上去。
衣冠楚楚的厨王殿下站在花墙上,风吹得衣袖飘然,脚下绿藤满地,头顶皓月当空。
绿藤叶徐徐落下来,随风盘旋着,轻轻地落在青石板上。
满园繁花、亭台楼阁,还有水榭美景都被月色笼罩其中。
秦真仰头看着他,含笑问道:“站在上头看风景,是不是比站在底下好看多了?”
她心里想着却是:还好还好。
我以前老是站在这墙上看楚沉,如今站在底下看上头那人也如诗如画,想来年少时,楚沉站底下看我,也觉得甚为养眼。
“嗯。”楚沉应了一声,视线扫过周遭,连天上的皎皎明月都没能让他多看一眼。
这样的人,却在垂眸时,将目光停留在了她身上。
秦真仰头看着他,年少时总是心心念念着,拉着这神仙客一般的死对头做些出格的荒唐事,让他落入凡尘里,沾一沾这人间烟火,却总也不能如愿。
如今几番辗转,竟这样简单就达成了。
她望着月华满身的楚沉,好似一伸手就能把他和明月都揽入怀中。
而此刻,楚沉却率先朝她伸出手来。
秦真抬手就要与之相握,便就在这时,秦良夜的惊呼传了过来:“谁!谁又大半夜地翻本王府上的墙?”
秦真惊了一下,连忙收手回袖。
她心里又好笑又无奈,连忙低声同楚沉道:“你先回去吧,我父王来了。他本来就那什么你,可别让他再抓着你错处。”
楚沉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当即便一跃而下,隐入了楚王府繁盛的花树之后。
秦良夜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墙上早就连人影都不剩了,他先是奇怪地看着清真,“真真,你不是出去赴宴了吗?怎么在这?”
“啊……那个,我这不是刚回来吗?”
秦真长到这么大,什么场面没见过,偏这会儿也心虚地结巴了一下。
“回来了好,没喝多更好。”秦良夜早就想派人接她了,这会儿瞧见宝贝女儿好生生的,顿时就放下来,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
片刻后,他忽然觉着有些不对劲,“你回来不走正门就算了……怎么是从楚王府那边过来的?”
秦真一下子也没想出合适的由头来,“那个……”
她还没来得及编,秦良夜就怒了,“刚才站在墙上的人是谁?不会是那姓楚的吧?”
他说着伸手就去抓墙上的绿藤,想要爬过去抓人……
“父王!父王……你小心腰!”秦真连忙伸手把他拉了回来,温声安抚道:“您好歹是一方之主,注意身份,爬墙这事不是您这样的人物能干的,咱们有话好好说。”
秦良夜重重地甩开了绿藤,转过身来,怒道:“本王的女儿都要被人骗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父王这话就不对了。”秦真抬手拂去沾到秦良夜衣袖上的叶子,含笑道:“您怎么不说我给您骗了个乘龙快婿回来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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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般配
“楚沉算哪门子的乘龙快婿?”秦良夜都被她气笑了, “你没听那些茶楼酒馆的说书先生讲吗?楚沉啊,是堕入苦海的蛟龙,你呢, 是那断……”
他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忽然顿住了,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地看着秦真。
秦真倒是没什么,笑意如常道:“听过啊,不就那两句么?说什么……楚沉是堕入苦海的蛟龙, 秦真是断了翅膀的凤凰。真别说, 听起来怪般配的。”
“真真!”秦良夜都顾不上生气了, 就怕一不小心戳中了宝贝女儿的痛处,连忙解释道:“为父没这个意思, 就是楚沉这人名声着实太坏, 弑父杀母啊,他那几个兄弟也都命丧他手, 为父就担心他娶你是另有所图……”
秦真含笑道:“这不是正好么?我对他也是另有所图。”
秦良夜有点懵了,“真真, 你……”
花园里没有旁人,夜风轻拂而来, 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秦真不知道楚沉还在不在墙的另一边, 微微一笑, 字字清晰道:“我图个往后余生同瞧得顺眼的人在一处,日子过得舒心些啊。”
这片刻之间, 秦良夜已经把宝贝女儿要嫁楚沉是为了秦王府,为了南州百姓委曲求全之类的理由琢磨出了好几个, 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忽然来这么一句。
顿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也不大敢相信。
秦真一看自家父王这模样, 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即又道:“父王,传言不可尽信,那些说楚沉弑父杀母的人是亲眼见到了还是怎么着?”
她也用不着秦良夜回答,自顾自又道:“这王侯天家里的事,从来都是说不清楚的,而且谣言止于智者,不管旁人怎么说楚沉不好,我都不信。”
“本王就不明白了。”秦良夜皱眉道:“你以前和楚沉不是死对头吗?先前你在京城,写家书回来的时候,还同为父说要把他怎么怎么样,这忽然就觉着他比谁都好……还要嫁他为妻?”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忍不住喊了声“真真”,语重心长地同她说:“你可千万为了父王和无恙委屈你自己,南州的百姓也是,这人人都有自己的运道,不是你一个人能护住的。这么重的担子,不该让你来担,大不了咱们不要王爵也不要封地了……”
秦真闻言,忍不住开口打断他,“父王说的什么玩笑话?”
秦良夜难得认真道:“不是玩笑话。”
“这王爵和封地是我们秦家先祖抛头颅洒热血挣来的,您说不要就不要,就不怕百年之后被祖先们揍?”秦真道:“更何况,我对楚沉早有情意,根本就不是您说的那样。”
“什么?”秦良夜都觉着自己耳朵可能是出毛病了,惊声道:“儿啊,什么叫做早有情意?”
秦真差点伸手去捂住他的嘴,眼看着巡逻的府卫一大队人往这边来了,她才负手到身后,压低了声音道:“父王,你别喊这么大声。”
秦良夜合上了嘴,沉思了片刻。
父女两装作没事人一般凑上前来问“发生了何事?”的府卫们打发走,这才继续说话。
秦良夜有些困惑道:“这事你从前怎么一点也没透露过?”
“先前忘了……”秦真也觉着自己这说辞好像有点怪异,生怕父王又想太多,连忙解释道:“我之前不是伤得太重,忘了一些事情么?我和楚沉那档子事就是不小心忘了的。”
秦良夜的表情越发困惑了,“你忘都忘了,怎么又忽然说起这事?难不成是楚沉和你说的?”
“嗯。”秦真点了点头。
“他和你说,你就信啊?”
秦良夜都震惊了,特想翻墙过去把楚沉拎出来好好问一问:你现在使的是什么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