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则披头散发地握着杯盏碎片,满手血腥,表情狰狞可怖。
众人被这情形吓坏了,连忙呼道:“殿下?!”
当时萧衍的神情有些怪异,他想说什么,却摇摇晃晃的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人们手忙脚乱,连忙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另一边的曹公公肚子痛了半天正睡得香,忽听一阵吵闹,原是太子寝宫那边来人汇报说出事了。
他顾不得困乏,披着外袍出去问:“到底发生了何事,这般慌慌张张的?”
那内侍哭丧道:“殿下杀人了,王焕,王焕方才被杀了!”
这话把曹公公唬住了,惊诧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杀人了?”
内侍道:“小奴也不清楚,只听他们说当时听到寝宫里传来杯盏碎裂的声音,随后进去查探,便看到王焕倒在血泊里,喉咙被割破了,殿下也晕了过去,至于具体情形是怎么回事,大家都不清楚。”
听到此,曹公公连忙穿衣过去探情形。
外头吹着寒风,不知何时开始飘落细碎雪花,曹公公打了个喷嚏,问道:“去找御医了吗?”
“找了。”
“现场可封锁了?”
“封锁了,禁军方闵在查看。”
曹公公心下觉得蹊跷,闷着头往太子寝宫去了。
此刻萧衍已经被宫人送到偏殿里躺着,亵衣也换了一身干净的。他的身上并无大碍,就是手掌被杯盏碎片割破了两道口子,已经由御医清洗包扎处理过。
值夜的御医仔细检查过他的全身,并未发现异常。
寝宫里血气甚重,曹公公到了后先去看萧衍情形,问御医道:“朱御医,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朱御医回道:“暂未发现异常。”
曹公公皱眉问:“殿下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朱御医:“曹总管且安心,我替殿下把过脉,明日应能苏醒。”
听了这番话后,曹公公才放下心来,去看现场。
值夜的禁军方闵正仔细查看王焕的致命伤,曹公公受不了那血腥,拿手帕掩鼻道:“看来这王焕得好好查查背景了。”
方闵:“这情形委实蹊跷。”
曹公公揣测道:“问题多半出在王焕身上,得把现场封锁起来,明日上报给沈中书,由他老人家定夺。”
方闵没有吭声。
当时他们都猜测肯定是王焕这个内鬼想对太子图谋不轨,被反杀身亡。
翌日一早沈士怀得知萧衍半夜遇袭匆匆进宫探望,曹公公把昨晚的情形细细告知,沈士怀心中惊异,当即命人彻查太监王焕。
现下萧衍还未苏醒,沈士怀怕他出岔子,守在榻边寸步不离。
黄覃也过来看他的情况,沈士怀忧虑道:“殿下如今是何情形?”
黄覃沉吟片刻,方道:“脉象平稳,应无大碍。”
待到巳时,萧衍才从昏迷中苏醒,头昏沉沉的,有些钝痛。他微微动了动手指,掌心的刺痛令他冷嗤一声。
见他苏醒,沈士怀关切道:“二郎醒了?”
萧衍闭目半晌,复又睁开,有些茫然,“舅父?”
沈士怀应了一声,激动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黄覃又替他把脉。
萧衍动了动手指,察觉到异常,不解问:“我这是怎么了?”
沈士怀当即把昨夜的情形粗粗同他讲述,听得他心生狐疑,挣扎着要坐起身,黄覃说道:“殿下还是躺着为好。”
萧衍不再乱动。
黄覃观他面色,又看他的眼睑,仔细检查一番,确认他没有大问题后,才问:“殿下现在觉得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萧衍答道:“头晕,有些许钝痛。”
黄覃:“还有吗?”
萧衍看自己的手,“我这伤从何而来?”
沈士怀:“昨夜被杯盏割破的。”
萧衍半信半疑。
沈士怀又问:“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殿下可回忆得起?”
他这一问,萧衍便细细思索起来,却模模糊糊,想了半天都没什么印象。
见他紧皱眉头,黄覃道:“现在殿下才苏醒过来,沈中书切莫操之过急。”
沈士怀应声是,便不再追问。
黄覃继续问萧衍:“殿下除了头痛外,可还有其他不适?”
萧衍:“没有。”
黄覃:“昨夜事发突然,殿下等会儿可试着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形,可供判断那王焕是不是有不轨之心。”
萧衍看着受伤的手沉默。
不一会儿曹公公过来,沈士怀下去商事。
黄覃把针袋取出,准备给他扎银针缓解头痛。
萧衍看着他的举动,仿佛想起了什么,露出奇怪的表情,“昨夜……我好像听到很多人在说话。”
黄覃:“???”
萧衍若有所思,“就在这个寝宫里,很是嘈杂。”
黄覃默了默,顺着他的话头问:“殿下可听清楚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吗?”
萧衍摇头,“没有。”停顿片刻,“我好像还看见了一个鬼东西。”
黄覃:“???”
萧衍思索着说道:“有一具尸体,腐败得只剩下了骷髅,很是骇人。”
黄覃:“???”
萧衍看向他,表情怪异道:“当时它还冲我笑。”
黄覃:“……”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对方那种诡异的表情,他莫名瘆得慌。
“殿下所见所闻令老臣匪夷所思,需得仔细盘查清楚方能安心。”
萧衍“唔”了一声,似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我没杀王焕。”
他说这话的语气非常笃定。
黄覃自然是不信的,因为曹公公等人说昨夜萧衍手持半截杯盏碎片,王焕倒在血泊里,被割破了喉咙。
只是现下萧衍的情况委实怪异得紧,他也没再多问,只让他坐起身,施银针缓解他的头痛。
扎完银针后,萧衍的头痛得到有效缓解。
黄覃心里头藏着事,让朱御医守在一旁,自己则出去找沈士怀,同他说起萧衍目前的情况。
沈士怀听过他的话后,不由得忧心忡忡,道:“黄老的意思是殿下被人下了药,出现了幻觉?”
黄覃点头,深思道:“前几日我就听曹公公说过殿下出现幻听的情况,当时他在殿里看公文,忽然唤曹公公,问他可曾听到说话声。
“方才殿下又说他昨夜也曾听到嘈杂声,可是深更半夜的哪来嘈杂声?
“不仅如此,他还说看到了鬼东西,什么腐败的尸体,还冲他笑云云。”
这情形委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沈士怀愁坏了,着急道:“这可怎生是好?”
黄覃捋胡子,安抚道:“沈中书稍安勿躁,咱们可以先查查近些日殿下接触的人和事,若有人暗中作祟,总能找出蛛丝马迹来。”
沈士怀点头,“那殿下还有其他问题吗?”
黄覃:“目前看来并无大碍。”
沈士怀重重地叹了口气,发牢骚道:“自阿烟姑娘身亡后殿下就忧思过虑,我也劝过他许多次,就是不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黄覃提醒他,“你我皆要警惕,莫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
沈士怀点头。
结果他们查来查去,并未发现王焕有问题,萧衍也没被下药,两个人都好端端的,偏偏一个死了,一个出现幻听幻视。
这情形就让人纳闷了。
王焕好好的半夜被萧衍割喉,委实吓坏了不少人。
以前人们都盼着攀高枝近身伺候,现在全都害怕不已,生怕下一个倒霉鬼就是自己,有多远就躲多远。
一时间宫里头闹得人心惶惶。
有人说永安宫不安宁,怕是太子在半夜撞了邪祟被魇住了,这才误杀了王焕。
也有人说太子怕有梦游症,半夜杀了人也不知道。
反正各种传闻都有。
曹公公心中惴惴不安,他找到沈士怀,把那日萧衍看公文听到说话声和半夜去长秋宫冰窖开棺一事说了。
综合这次王焕被杀一事,欲言又止道:“老奴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士怀皱着眉头,被他搞得很不安宁,“你尽管说。”
曹公公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色,揣测道:“老奴觉着,殿下是不是撞了邪祟?”
沈士怀:“???”
曹公公神秘兮兮道:“老奴以为,近日殿下的行为委实令人捉摸不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沈中书可试一试请普陀寺的僧人来宫里诵经驱邪看看情况。”
沈士怀素来不信鬼神,摆手道:“你莫要瞎出主意。”
曹公公着急道:“倘若宫中无人作祟,那殿下的情形确实怪异得紧,那王焕之死,也说不定是殿下在梦游时才将其误杀。”
沈士怀蹙眉道:“殿下没有梦游症。”
曹公公:“可是近些日殿下的举动跟平日里大不一样,老奴瞅着心焦,请僧人进宫诵经也不会误事。”
沈士怀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他到底还是不信邪神之说,又问太医院的黄覃,太子目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黄覃也很发愁。
近日他每天都跟萧衍扎银针缓解头痛,起初诊断认为萧衍有头风症,后来听他说起对周边的描述后,又觉得他的精神出现了异常。
特别是王焕之死,萧衍再三表示不是他杀的。
沈士怀知道他的性子,素来光明磊落,断然不会跟一个小太监过不去。
可是那天晚上的现场就只有二人,王焕又死了,完全是死无对证。
对于这事,黄覃是这样看待的,“老朽以为,殿下出现幻听幻视,应是近些日精神太过紧绷的缘故。”
言外之意,王焕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只是他自己出了问题不知道罢了。
沈士怀愁得头大,“殿下会不会真有梦游症?”顿了顿,“梦中杀人而不知?”
黄覃摇头,“若真是梦游症,他清醒后是一问三不知的。”
沈士怀抿唇不语。
黄覃:“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待我仔细探查一番再作定论,当务之急是缓解殿下的头痛症,勿要再让他发病。”
沈士怀点头表示赞许。
黄覃又道:“宫里头传得沸沸扬扬,什么邪门歪道都有,让曹德兴管上一管。”
沈士怀苦笑道:“他还向我提议,说殿下的情形委实怪诞,可请普陀寺僧人入宫诵经驱邪试一试。”
黄覃摆手道:“有病治病,弄那些虚的作甚?”
沈士怀:“我也是这么认为。”又道,“若真请僧人诵经,反倒坐实了宫里头有邪祟,弄得人心惶惶。”
黄覃:“你心里头明白就好。”
这事就这么揭了过去。
厚厚的白雪积压在枝头,连日来被黄覃折腾,萧衍的精神不大好。
他困倦地半躺在榻上,也曾尝试回忆那天晚上杀王焕的情形,却总是记忆模糊,说不出个所以然。
周边的宫人也惧怕他,生怕他忽然发疯胡乱杀人。
甚至连曹公公都有点怂,怕哪天萧衍犯病把他也给杀了。
为了能让自己苟活得久一点,曹公公这个小机灵非常鸡贼地把目光放到了尚食局的何英身上,他特地差人把她找过来,问她愿不愿意往高处走。
程烟心头有点犹豫,她也听说了萧衍半夜割喉的传闻,虽然她很有上进心,盼着升职加薪,但不想稀里糊涂被捅死。
见她犹豫,曹公公干咳一声道:“近些日宫里头乌七八糟的,都说永安宫有邪祟出没,实则不然。”
程烟好奇问:“曹总管此话何解?”
曹公公压低声音道:“知道王焕因何而死吗?”
程烟摇头。
曹公公忽悠她,“是因为他心怀不轨,才被殿下处死的。”
程烟“哦”了一声,“原是这般。”
曹公公:“殿下身边没有一个贴心人伺候,我年纪又大了,有时顾不过来,总有疏忽的时候,不知何英姑娘敢不敢来永安宫当差?”
程烟沉默了许久才试探问:“曹总管为何选中奴婢?”
曹公公:“我瞅着你机灵。”又道,“只要你伺候好了殿下,往后总有诸多好处。”
程烟心中暗暗高兴,忍不住同系统009道:“我升职加薪成功了!”
系统009:“恭喜宿主。”
程烟:“就是萧衍半夜割喉有点吓人。”
系统009:“无妨,宿主你要是被捅了,大不了一键躺尸。”
程烟:“……”
于是她当真不怕死,收拾包袱屁颠屁颠跑到永安宫来当差了。
萧衍似乎并不抵触她,也不会过多关注。
近日宫里的传闻他也听到不少,手上缠着纱布,伤口早已结痂,但未痊愈。
他整日都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也不知是服药还是施针的缘故,整个人有些颓,没甚精神。
程烟受曹公公命进殿奉茶时,萧衍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原不想理会,后来看她那小鸡仔模样忍不住想欺负,鬼使神差道:“何英。”
程烟回应道:“殿下有何吩咐?”
萧衍的视线落到自己的手上,随口问:“外头都说我精神失常,生病了,你说我是不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