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惧茫然地睁眼,等定睛瞧见的是符悬书后,牡丹展颜一笑:“哥哥!你又来救我了!”
符悬书这才知,此前自己改动的牡丹过去,往后的牡丹也都记着,一直等着他到来。
他伸手将牡丹长发理顺,对她说:“只要我在,不管离得有多远,我都会去找你。”
褪色的记忆碎片,被符悬书干预过后,又重新染上该有的鲜艳色彩。
空中飞舞的金色丝线将那一片片神识连接在一处,符悬书踏出慢慢开始有了颜色的其中一片碎片。
“咳。”
他轻咳一声,步子不稳。
捂嘴的手拿开,掌中是自己咳出的鲜血。
符悬书将手捏成拳,蓝色灵力在他掌中一闪,带走血迹。
看着另外还剩下几片的灰暗碎块,符悬书脚步不停。
“还差一点。”
他毫不迟疑,又走向一枚暗色的记忆当中。
医院。
夜里熄灯,处在高楼层,即便窗帘收起,外头的路灯也照不进来。
月光与星光更是黯淡,唯有屋里运作的仪器开关是亮的,但那绿光在这一片幽深的黑中,看着却更显诡谲。
牡丹蜷缩在被中,紧闭着双眼。
分明一点睡意皆无,但她死活都不肯将眼睁开。
然后,“咿呀”一声,门被推开,牡丹身子一抖。
有个脚步声,一步一步,缓慢朝牡丹走近。
牡丹抖得更厉害了,泪水都快逼出眼眶。
身上一凉,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被揭开,牡丹装死,不想面对现实。
她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嘴里快速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呜呜呜……”
最后等来的,是她脑袋被谁轻抚着。
牡丹一顿。
在这个世界上,会这样摸她头的,只有一个人。
牡丹倏地睁眼,再次见到符悬书,她立刻抱上:“哥哥!”
符悬书抱着她,在床上坐下。
“夜深了,怎还不睡?”
小牡丹捉着他的衣襟,吸了吸鼻子,小声地说:“我怕……”
睁眼闭眼都是一片的黑,要不是符悬书就在自己身边,牡丹才不敢睁眼。
符悬书见她眼里闪着泪花,抬手抹去后,手一抬。
病房内升起几道以灵力聚成的冰蓝色光点,点亮了病房。
亮度是亮了没错,不过牡丹一看,病房内都被这冰蓝色的光映得像镀了一层幽蓝色,诡谲程度跟黑暗中亮起的开关有得比。
牡丹:“……”
她呆了一下,肩膀忽地一抖。
符悬书看她,就见方才还哭啼啼的牡丹,这回笑得身子都在打颤。
“哥哥,弄巧成拙啦!”
明明看着就是一样的诡异气氛,但牡丹这次已经不再害怕。
笑完以后,牡丹透过这些亮度,看见垃圾桶里被自己折坏扔掉的纸,附耳对符悬书说:“哥哥,下回我送个东西给你呀!等我再练习,折得更好一些,再送给哥哥!”
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一个,想送点什么给他之人。
符悬书温声说了句:“好。”
又一片碎片褪去黑白,有了鲜艳的色彩。
符悬书这次走出的脚步蹒跚,漫天的金丝也仅剩少数,终于来到修补的最后。
他闭眼,将涌上的血气压下。
符悬书睁眼,眸中的瞳色已经不是紫金混杂的双色,而是单剩下一种色泽。
“最后了。”
符悬书进入的最后一片神识碎片,里头的景象,他曾见过。
是牡丹遥遥望着消失在长廊上一家三口的身影,被父亲抱着的小姑娘身穿精致的小裙子,被家人温声呵护。
而牡丹默默看着,扯了扯自己并不合身的衣襬,面上没有笑意。
紧接着,牡丹扯住的衣襬忽变成裙摆,成了层层叠叠的蓬蓬裙,样式和颜色,都比被父亲抱在怀中的那姑娘还要可爱。
牡丹看见玻璃倒影中的自己,发出一声赞叹:“哇──”
她眼睛闪亮亮的,转了一圈,喜欢得不行。
会做到这种事的话,也只有……
牡丹左右看了看,见到在走道另一端,望着自己的符悬书。
“哥哥!”
牡丹小跑着奔到他身前,张开双手。
符悬书将她抱起,问:“可还喜欢?
进入牡丹记忆这么多回,那小姑娘,符悬书倒也见过几次。
身上衣裙大抵就是那个样式,他照着模样,随自己心意和牡丹可能会喜欢的样子改动了下。
那凡人小姑娘与牡丹虽长着相似的面容,但同样的小裙子,要比穿起来的灵动劲,牡丹要好看不少。
符悬书冷冷望着走远的一家三口。
身患重病,意图取妖血和脏器,那也不看凡人之躯,有没有那能耐能受得了?
但牡丹最在意的,应当不是只有身外之物的衣裳而已。
抱着符悬书脖颈,牡丹的眼角余光也在偷偷瞥着远去的那家人,眼神带着怎么藏也没法完全藏住的羡慕之情。
符悬书跟着望去,顿了下,想到什么却不敢确定。
他问:“你想要的,是‘家人’吗?”
牡丹环着他颈项的手收紧了些。
他猜对了。
被戳破心思的牡丹轻点下头,犹豫了很久,才怯生生问符悬书:“哥哥,你能当我的家人吗?”
牡丹的眼睛一下又一下在瞥符悬书,好奇他听了以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又害怕他会露出不愿的表情,牡丹想看又不敢看。
符悬书眸中露出浅浅笑意,他说:“我早就已经是你的家人。”
牡丹猛地抬眼,兴奋地问:“真的?是哥哥?还是……”
她迟疑了一下,歪头问:“爸……爸?”
听到牡丹先喊出的“哥哥”符悬书神情就已是一滞,待到她之后又喊出那句充满不确定的“爸爸”,符悬书整个表情空白。
他郑重将牡丹放下,自己也跟着蹲下.身来,与小牡丹平视。
符悬书认真对她说:“家人的形式,并不只有这两种。”
小牡丹歪头,等着符悬书为自己解答。
符悬书的身影渐渐变得浅淡,他将涌上喉头的血咽下,没在牡丹面前呕出。
再说话时,他气息已有些不稳。
他的手已变得透明,摸上牡丹的脸,那也仅能虚虚靠着。
符悬书对她说:“等姑娘醒来,我会亲自告诉你。”
最后一片碎片亮起,漫天的神识被金线连接成片,那些过去的、牡丹不愿想起的、以为自己遗忘的所有记忆,都在符悬书的拼凑下,变得完整。
牡丹醒来,泪流满面。
白鹤一直守在牡丹身边,见她醒来,面上满是喜悦。
“牡丹大人!您可总算醒了!”
说完,看到牡丹不停掉泪,白鹤笑意瞬间止住。
牡丹艰难坐起身来,浑身都像被车辗过那样的疼,她四处看了下,都没在房内看到另一人的踪影。
她抬首问白鹤:“符悬书呢?他在哪儿?”
符悬书替她修补好的一切,牡丹都记得。
那个人……
那个她曾经想躲开他,独自苟活的那个人……
为了替她修补神识,耗尽灵力,散尽修为。
那个──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的符悬书。
符悬书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一次次朝自己伸出的手、一次次给她的怀抱,牡丹皆历历在目。
她的命,是他给的。
她的痛,是他弭平的。
她的伤、她的疤,她的所有一切不如意,符悬书都给了她一个好的结局。
符悬书是第一个,不是想从她身上夺取什么、或需要她给予什么,而是在她开口之前,就已经把她想要的全数奉上的人。
只会是他,也只有他。
是牡丹想在一起,相守一生的──
家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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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符悬书直接把她害怕的那一切,从根源上掐灭。
白鹤递了帕子给牡丹:“牡丹大人放心, 符公子并无性命之忧,只是……”
听到符悬书没事,牡丹闭眼, 心中庆幸。
但白鹤的后半句, 又让牡丹睁大哭得通红的眼, 紧张问:“只是?”
牡丹撑在被褥上的指缩起,都将被子给抓得皱起。
她的担心之情全写在脸上,白鹤示意她先擦个脸,再喝口茶润过嗓子,才愿开口。
牡丹无心顾及自己, 但白鹤坚持,加上她确实记挂符悬书状况, 只能先依言照白鹤要求的去做。
放下空杯,牡丹眼泪也已擦去,只眼角仍然红着。
“他到底怎么了?”牡丹眉头紧皱。
自己记忆完全恢复, 符悬书在她灵府内所做, 牡丹也牢牢记着。
她当时神识碎成那样的状态, 光要修补就需耗费极大的力量, 更别提符悬书还冒险去改动她经历过的那些……
牡丹呼吸一窒。
可以说,能活着都已经算是奇迹。
像是知道牡丹的担忧,白鹤先说了几句安抚她:“符公子的状态确实不算太好,不过对他而言,兴许这是最好的结果。”
牡丹不解:“此话怎讲?”
什么叫状态不算太好,却又是好结果?
白鹤不好多说, 只说了符悬书的所在:“符公子人在灵泉调养, 牡丹大人一看便知。”
牡丹急急站起身来, 就要往白鹤所说的地方奔去。
但她才初愈, 又因起得太急,头晕目眩,刚站起又立刻坐了回去,紧闭着眼,扶着自己太阳穴,等着那股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过去。
“牡丹大人,您慢点儿!”
牡丹忍下作呕的恶心感,只得先坐回去调息。
至少她知道,符悬书现在性命无忧,那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晕眩退去,牡丹睁眼,那双美艳的桃花眼里充满杀气。
“白鹤,让人去查千凌门毕晏鸿,自他进了千凌门以后做了什么、与谁交好,这些小事都不能错放。”
在幕后推动这一切的凶手,牡丹定要将他揪出来,将他的假面撕下!
他以往维持的形象太好,比起符悬书清冷淡漠的性子,毕晏鸿为人亲切,千凌门除掌门之外,弟子们更是有隐隐以他为首的趋势。
“我妖力会失,符悬书会如此,皆他一手造成,他既想要权势地位,我就要他在众人面前,再站不起身!”
白鹤是第一次见到牡丹发怒。
但听了毕晏鸿所做所为,白鹤自己面色也凝重起来。
“定不负牡丹大人所托!”
说着,白鹤自己心中感慨。
已经有许久,牡丹不曾再吩咐他去做事。
这种久违又怀念的感觉,是真的完全恢复记忆的牡丹大人回来了,拿他当自己人看,不像上次来赏客楼那般,对他客客气气的。
要不是那个姓毕的,牡丹大人也不会白受这么多苦。
白鹤捏起拳头,动用赏客楼所有人手,彻查此事。
他赏客楼,有的是钱。
白鹤就不信在利益面前,还撬不动别人的嘴。
牡丹自己调息过后,已能如常人那般站起。
她一步一步,扶墙慢慢走着,去往灵池的方向。
牡丹走得慢,可很多事情,她也已慢慢想明白。
符悬书改动的记忆太多,而牡丹是连改动前后的所有都记着。
她会误以为自己穿书,实则是自己穿回来时,记忆早出了差错。
那本文留下的,本就是她自身拥有的原世界记忆。
因为经过时间缝隙,牡丹想起了,自己曾看过原有的世界线发展。
若她没落进缝隙、没能碰上符悬书的话,毕晏鸿的诡计多半会得逞。
他一次次刺激符悬书心绪,逼他入魔,亲手催毁符悬书在正道的地位。
待到入魔的符悬书心绪大乱,被毕晏鸿趁势夺舍,他便取而代之。
毕晏鸿用符悬书得天独厚的血脉修炼,取代他成为魔尊,顶着符悬书那张脸,去剖她妖丹,增进修为,为达飞升上界之宏愿。
牡丹的唇被自己咬得发白。
所以,她从法器上看到的未来,自始至终,那人都不是符悬书。
牡丹打算推开浴房的门,手才放上,就被冻得缩回了手。
怎么回事?
她凝神一瞧,才发觉门上结了一层霜。
原先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推开的木门,这会儿牡丹却是得用上极大的劲,才能将门推开。
门上结的冰晶断裂滚地。
牡丹一步一步走近,望着几乎已被冰霜染成一片雪白的浴房,连迈出的步子都得仔细,免得一不留神打滑。
浴房里摆了各式各样不同造型的法器。
这些法器将修仙界各地汇集而来的灵气集中在这屋里,幽蓝色的灵气源源不绝往正中央浴池里的人身上送。
符悬书紧闭着眼,白色衣衫都已被灵池的水浸透。
他一头墨发散开,漂在水面上。
明明吸收了那样大量的灵气,但牡丹一探,符悬书体内魔力早已枯竭,仅剩一丁点的灵力在支撑。
牡丹这才终于明白,为何白鹤会那样对她说。
符悬书体质特殊,灵气和魔息皆可作为修炼手段。
天资本就过人,又有血脉这等得天独厚的条件,两种气息皆能化用的话,于提升境界而言有极大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