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禁轨——暮雀啾啾
时间:2022-08-09 06:25:06

  没得到回复,陈余海也不在意。
  他看了眼少年腕上缠绕的纱布,不紧不慢地开口:“沈医生说你最近状态不好,昨晚还摔碎了杯子。他告诉过你很多次,卧室不要放玻璃制品。”
  陈听晏头也不抬,淡淡道:“是clliy打碎的。”
  听他把责任推给那只马尔济斯,男人眼帘掀起,似乎觉得有些可笑。
  他不屑于点评这种拙劣的谎言,换了个话题:“你后天还要去学校?保送的手续不是早就走完了吗?我建议你收拾下行李,到国外把病治好。”
  他的语气高高在上,像在随意点评什么东西,陈听晏转头看向窗外。
  “不去。”
  “为什么?”陈余海打量他,“为了你租阁楼那家的小姑娘?”
  听到后半句,陈听晏又将脸转了回来,盯着他,眼里情绪结成冰。
  “你凭什么过问我这些?”
  “过问?”
  这个词有点意思,陈余海笑一声,“我是以长辈的身份在关心你。”
  “那我也来关心关心我的父亲好了。”手指紧捏着安全带,少年的目光落在男人衬衫衣领没遮住的,脖颈那道暧昧红痕上,讽刺地抬起眼皮。
  “您又是刚从谁的床上下来,敷衍家里这场团圆宴的?”
  他声音里的厌恶毫不遮掩。
  车内空气瞬间凝固下来。
  司机目不斜视地盯着路况,把着方向盘的掌心渗出薄薄一层汗。
  车里陷入寂静。
  半晌,陈余海出声:“停车。”
  司机应声停下。
  “车门打开。”陈余海靠进椅背里,温和道,“让他下去冷静冷静。”
  在后视镜里对上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神,司机额头冒出虚汗:“老先生交代过了,让小少爷今天晚上……”
  陈余海重复一遍:“车门打开。”
  司机左右为难,不敢动作。
  咔。
  陈听晏解开安全带,自己下去。
  他本来还想拿上外套和礼物,刚踩上地面,车门下一秒便合拢。
  轿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陈听晏站在熙来攘往的人群里,原地待了片刻,想不到去处。
  最后回了桐角巷。
  青石板上铺着红色鞭炮纸屑,巷口到巷尾全是饭香。
  陈听晏找到四号宅,发现雕花铁门上着锁,迟钝地回忆起她在微信里说过,她们一家去奶奶家过年了。
  所以还是白跑一趟。
  陈听晏原路拐回巷口,坐在石头台阶上。冰冷的石板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骨缝里,他微微打个寒蝉。
  活动了下冻到僵硬的指骨,他又站起来,找到一个石阶交错搭出的台间,拨开枯萎垂落的花叶钻进去。
  光秃秃的藤蔓枝条被风吹的簌簌作响,石板将路灯隔绝在外。
  小台间逼仄到直不起身,陈听晏屈起腿,觉得自己像条可怜的丧家犬。
  他低头看见手腕上裹着的那圈纱布,突然回想起了那种温热的液体从皮肤上流淌而过的滑腻恶心感。
  胃里一阵翻涌。
  –
  吃过年夜饭,离十二点还很早。
  大人们围着客厅里打牌,苏从意无事可干,带着小孩去院子里放烟花。
  她性子活泼又没架子,小朋友们都喜欢黏在她旁边,叽叽喳喳叫姐姐。
  闹腾一会儿后,苏从意被吵的耳膜疼,把苏运庭买的小鞭炮发出去,顺走两只仙女棒,找个角落躲起来。
  虽然还不到零点,群消息里已经开始叮叮咚咚地冒出各种新年祝福。
  苏从意坐在小马扎上,挑着回复了同班好友和倪焦柯溱他们,最后又点开陈听晏的聊天框。
  半小时前发的消息,他还没回。
  不应该吧。
  难道也在等春晚?
  苏从意按捺不住想知道他在做什么的心思,手指划了下,拨去视频电话。
  这还是她第一次给陈听晏打视频,趁那边未接通,苏从意赶紧对着手机屏幕扒拉两下凌乱的长发。
  镜头闪了闪,屏幕转换。
  苏从意眼睛一亮,立马乖巧地冲着手机招招手:“陈听晏!”
  “……”
  手机屏幕里昏沉一片。
  没有人出声。
  苏从意以为是自己信号不好,举着手机换了几个方向,依旧没有见到对方的脸:“陈听晏?”
  她又喊了声,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屏幕,“你可以看见我吗?”
  收音孔里发出细微声响,似乎夹杂着夜风和枯草叶子被碾碎的动静。
  好半晌。
  那边传来低低地一声:“嗯。”
  终于听到陈听晏的声音,苏从意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起来:“你那边光线好暗啊,你在家里吗?”
  “没。”
  “你不在家?”苏从意自动脑补,“你是不是在外面看烟花啊?听说西广场十二点整有烟花大会。”
  “不过我这里也有。”苏从意将羽绒服口袋里的两根仙女棒拿出来,对着镜头炫耀地晃了晃,“等会儿我点燃的时候,你要不要来许个愿?苏仙女可以考虑实现你的愿望……”
  她自顾自说了半天,发现对面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是停了下来。
  “陈听晏。”
  她叫他名字,“你怎么了?”
  “……”
  苏从意将收音孔贴到耳边,听见呼吸清浅若无:“心情不好吗?”
  过了许久,那边说。
  “有一点。”
  他声音很低,还有些哑。
  从喉咙里模糊地发出个音节。
  察觉到这人状态不对,苏从意脸上的笑容消失:“你现在在哪儿?”
  “……”
  又没了声音。
  苏从意将手机拿到跟前,想再问问他,对面却不知何时挂断了。
  ……
  耳边很久没有声音,陈听晏抬起头,发现手机屏幕暗了下来。
  刚刚不小心碰到了红色键。
  他想拨回去,手一抬起,腕上伤口就传来血痂撕裂的疼痛。
  疼的他眼眶发烫。
  陈听晏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又开始崩溃,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
  他很想恢复正常。
  但狭窄空间里的黑暗就像实质浓稠的墨水,把他整个人密不透风得包裹进去。冰冷潮湿的青石板里长出很多对触手,拽着他要让他拉进地底。
  他明明坐在那里,周围的空气却慢慢被抽干,变成真空的水域。
  于是一切回到原点,泳池溺水的那晚,他砸碎一整面的蓝色镜子。
  有谁用尖锐刀锋割开他腕上薄薄的皮肤,嘴里轻哼着歌儿。
  “等会儿就不疼啦。”女人面容美丽模糊,“阿晏要陪着妈妈……”
  ——哗啦。
  下沉的意识被惊扰。
  围墙顶端跳下来一只猫。
  枯萎垂落的花叶帘子簌簌抖动,被一双手拨开。有人停在洞口前,逆着路灯的光亮,弯腰看他,喘出的气在低温里蓬松成一团团白色水雾。
  “你果然在这里。”
  少年眼神空茫地仰头回视她。
  苏从意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朝他伸出手:“要出来吗?”
  “……”
  陈听晏不吭声。
  苏从意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眶开始泛红,一层薄薄的雾气凝结在瞳仁上。
  却固执地没有掉下来。
  和他对视片刻,苏从意收回手,干脆也俯身钻进了台间。
  里面本就狭窄,她穿得也厚,进来后连转身的位置都不剩下。
  苏从意毫不在意,挤到他旁边坐下,语气很轻松地说:“你知道吗,我过来找你的路上碰到一只流浪猫,好可怜呀,除夕也没人带他回家。”
  她边说,边解开围巾,侧身一圈圈系在陈听晏的脖颈上,继续道,“现在想到它,我还是有点难过。”
  毛线帽也摘下来给他戴上,苏从意卷了卷帽边,盖住他冻到通红的耳朵,最后对他张开手,小声说。
  “抱抱。”
  “……”
  陈听晏盯着她,没动。
  好半晌,他轻轻眨了下眼。
  透明的眼泪从眼眶里砸下来,一颗一颗,顺着下巴无声地滚落。
  他哭的很安静。
  甚至不能算哭,只能叫掉眼泪。
  他不肯示弱,她就主动抱住他。
  刚环住他单薄的脊背,少年就在下一秒很用力地将她拥在怀里。
  如同溺水的小孩抱住一根浮木。
  苏从意的毛衣领很快湿掉一片。
  她可以清晰地听见他喉咙里发出的细微的哽咽,像绝望的小兽。
  苏从意默不作声地用下巴蹭了蹭他的侧脸,感受到湿漉漉的柔软。
  她不知道陈听晏今晚为什么会掉眼泪,她只觉得,找到他的时候。
  他好像已经等她很久了。
  手指隔着一层卫衣布料,安抚地摸了摸少年背上凸出的脊骨。
  苏从意毫无来由地将这样的陈听晏和一朵需要保护的小花联系在一起。
  不再有温热的眼泪顺着毛衣领口渗进脖颈里,苏从意觉得他情绪应该平稳点了,试探地叫了一声。
  “陈小花?”
  “……”
  抱着她的人没吭声。
  苏从意换个叫法:“陈猫猫。”
  “……”
  依旧不回应。
  苏从意只好说:“陈听晏。”
  少年终于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刚看见我的时候不惊讶吗?”苏从意有心转移他的注意力,“你不好奇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陈听晏吸了下鼻子,顺从地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因为我在视频里看见了这个。”
  苏从意从他怀里钻出来,用手捋了一把洞口垂挂的枯黄花叶,“你知道吗?桐角巷统共也就这么点大,而且我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
  她说着,往前凑近一些,手背蹭掉陈听晏下颌上的水痕,“所以,如果你心情不好,就可以像今天这样,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弯起眼:“反正无论如何呢,最后我都会找到你的。”
  作者有话说:
  小花是有心理问题。
  都市篇也可以看出来并没完全治好。
 
 
第44章 52赫兹
  正月初二, 苏从意跟着平行校区的负责老师到岱宗报道。
  市一中占地面积很豪横,其中寸土寸金的那一大部分都批给了岱宗。
  高一和高二的教学楼在致远区,高三单独在泊兰区。
  两栋U字形的米白建筑中间隔着实验楼和花圃, 往东是操场和室内体育馆;往西是餐厅, 图书馆也在那边。
  只有高三的学生从二号补课,校道上积雪未消, 见不到什么人。
  路两边栽种着小叶榕树,气根像流苏, 在冷冽的晨风里微微晃动。
  “啊, 你是从平行八班进来的旁听生对吧。”零班班主任蒋拓把桌子上的花名册翻过两页,“苏从意?”
  苏从意站在高三理科零班的数学办公室里, 点了点头。
  余光悄悄打量四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岱宗的办公室都要比平行大得多。
  几盆巴西木翠绿精干,隔出每个老师独立的办公区域。几乎所有桌子上都堆着如山的资料和教材。
  “行。”
  蒋拓合起名单, “你跟我来。”
  理零班在U型楼靠东的楼梯口拐弯处,苏从意跟在蒋拓身后, 远远见到教室前门悬挂着的【高三理[0]班】的金色铭牌,心脏就跳了起来。
  有朝一日她竟然真的进了岱宗。
  陈听晏的班级。
  “你先坐这里吧。”
  蒋拓隔着窗玻璃,示意了下倒数第一排摆放的两张桌子, “你同桌家里有点事, 估计要到下个星期来。”
  知道他说的是平行校区另外一个旁听生, 苏从意应声, 推门进去。
  刚下早读, 还没敲响第一节 的预备铃,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放眼望去所有桌面上都摆着题册和试卷, 大家或者埋头刷题, 或者戴着耳机学英语, 注意力非常集中。
  苏从意本来还担心影响到他们学习,推门和放书包的动作都很轻。
  然后发现担心是多余的,根本就没有人分出目光往后看。
  她简单整理好桌洞,看见桌腿旁边躺着一根红色水笔,低头捡起来。
  “同学。”苏从意小声问前排,“这是你掉的笔吗?”
  前排男生头也不回地将椅子往前挪了挪,离她远了些,翻一页卷子,语气敷衍又不耐:“不知道。”
  “……”
  这一整套动作下来,苏从意心情有点微妙,好像自己是什么病毒。
  她也懒得再问,将红笔随便塞进了桌洞里。
 
 
第一节 课是英语,班长简单地点了下名,除了苏从意旁边,第三排还有一个位置空着。
  “陈听晏。”
  “……”
  无人应答。
  有学生用笔盖戳了戳点名的班长,提醒:“老蒋说晏神请假了。”
  苏从意抬起脑袋,往前排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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