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逢冬——稚雾
时间:2022-08-09 06:44:10

  沈融冬被吓了一大跳, 当即要逃开, 晏迟眼疾手快扶住她, 眼底里的担忧毋庸置疑。
  “我, 我是在给你喂药。”沈融冬慌忙解释道。
  晏迟起身,端来放在一旁的清水, 轻声说道:“吐出来。”
  沈融冬略有迷茫不解:“什么?”
  “你现在不能乱喝药。”晏迟再道。
  沈融冬乖乖听他的话, 用清水漱口,将嘴里的药汁洗漱干净。
  之后偷偷看他, 晏迟的脸色依旧不见好转, 薄唇唇畔还残留着她喂进去的药汁,他像是丝毫察觉不到苦涩。
  他原本在穿衣裳,兴许是她盯过去的眼光过于直白,穿衣裳的举动顿住, 倾过身来,乌黑浓稠的眼睫近在咫尺,轻言缓语道:“你说起谎来时,脸上的破绽很明显。”
  沈融冬的眼光停留在他未来得及擦拭的薄唇, 莹润而有光泽,她忽然想到,自己面对他醒来时猝不及防编出的蹩脚谎言, 晏迟哪里会不知道最后一次根本不是喂药?
  “佛祖会不会怪罪我?”
  “佛祖哪有那么闲, ”晏迟笑道, “再说,有我替你担着。”
  沈融冬摁着手掌,不准自己再去想那些七七八八,见晏迟重新穿起衣裳,许久过后,她迟疑问他:“你为何要将这封信留在身边?”
  晏迟挑着眉头看了眼身旁,那封信被她看过后,倒也没有想要遮掩,就那么置放在床头。
  “可能是觉得,你那时候颇为有趣。”
  沈融冬咳嗽了一声:“莫要说笑。”
  “当真,”晏迟抬起眼眸,笑意从容,“这上面有你的字迹。”
  所以他是时常看着,以借此思念她吗?
  沈融冬不敢再去深入揣度,小声说道:“我之前想着到了边疆之后,就和你分开,可是方才看见这封信,忽然改变了主意。”
  晏迟不敢置信问:“当真?”
  沈融冬笑得眉眼弯弯,同他如出一辙道:“当真。”
  晏迟病容未褪,唇色苍白道:“冬儿,我有件事要告知你。”
  沈融冬问:“什么?”
  晏迟道:“记得在崇恩寺里吗?那件事,是我管教下属不严。”
  他没明说,可他们在崇恩寺里,还有什么事值得现下这般神秘兮兮?
  沈融冬的喉咙间似被灼烧般滚烫,艰难问道:“为何?莫非觉得我们之间若是产生了纠葛,能对于你日后的形势有利?”
  晏迟有没有想过当天子,她竟然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他若是在暗地里有筹划,他的下属因此忠心耿耿呢?
  晏迟没给出答案,她的脑子里乱成一片,端起药碗,脚步匆忙向外:“你先歇息,我出去送碗。”
  晏迟想扶住她,不料沈融冬动作快,眨眼间逃离到门口。
  守在门外的心腹看进来,晏迟投去眼色,心腹顿时跟在那道身影后照看:“姑娘,不如换我来?”
  房间里,晏迟捡起那封信件,捏住它时,力道之大,连指骨处的肌肤都泛成了苍白。
  -
  之后再继续北上时,沈融冬时刻都在躲避晏迟,两人几乎没再见过几面。
  临近雍州地界,这里的景象不同于之前那般凄惨,沈融冬行在街道上,原本同晏迟隔着远远一段距离,兴许看出她的疑惑,他凑上来解释道:“人生存在本就恶劣的环境里,久而久之都会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这里接近关外,百姓们早养成了同胡商们去做生意的习惯,自然要富饶一些,何况黄河的水患,也影响不到这里。”
  沈融冬方若有所思,抬头看见他的脸,往前走几步:“我又没在问你。”
  晏迟无言,侍从见到这幕,一脸费解道:“王爷,这便是女人心,海底针吗?”
  他只知道从王爷感染了那场温病开始,他同沈姑娘之间的相处变了味,王爷从未露出过那般被人抛弃的可怜神情。
  现下,王爷又在盯着沈姑娘的背影,沉吟道:“你何时爱管起闲事?”
  侍从自赏了两个不轻不重的嘴巴子。
  临近雍州城门,原本尚有十里地,沈融冬坐在软轿里,发觉整支队伍停下,便问起侍从:“是发生了何事?”
  侍从回禀:“沈姑娘,是侧妃听说王爷归来,特地出城十里来迎接。”
  沈融冬怔住,眼前的十里土地都是贫瘠干涸的沙地,不说没有什么景致可赏,更有黄沙时刻无孔不入。
  她应当也不知道具体的归来时辰,就苦苦等在这,直到他们出现。
  沈融冬不禁问:“你们的侧妃一定很仰慕端王吧?”
  “那当然——”侍从方道一半,意识到自己话太多,猛地捂住嘴唇,匆忙解释道,“侧妃同王爷之间是止乎礼的关系,王爷只将她当做普通女子,还望沈姑娘莫要多想。”
  他们本就是夫妻,她多想也不奇怪,何况她和晏迟现下的关系…
  沈融冬叹了口气,晏迟于那件事没有任何错处,要怪也只能怪她勾引了他,可是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
  沈融冬隔了一会儿,忍不住揭开垂纱,偷偷去望那位晏迟的侧妃。
  只能看见她身段苗条,样貌看不太清,晏迟正在同她说话。
  又隔上须臾,晏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眼光,侧脸看过来,沈融冬匆匆将脑袋缩回软轿里。
  她拍着胸口:“好险…”
  另一侧,晏迟身前的女子眼眶还因为方才重逢的喜悦泛着红,她悠悠道:“王爷,您终于归来了,这段日子,府中上下无一不在想念您。”
  听他迟迟未回,顺着他望过去的方向看,发觉他的眼光始终停留在那顶软轿前。
  王爷一向勤俭,舍不得铺张浪费,那顶软轿里定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人。
  晏迟回眸道:“辛苦你了,何必远远出来相迎?”
  侧妃道:“知道王爷要回来,喜不自胜,原本想着到更近的地方迎接,只是被他们生生拦下。”
  “对了,”她微微笑问道,“王爷,那顶软轿里的人是谁?”
  晏迟轻声道:“一位贵客。”
  “如此,定要好生招待。”
  “不必,”晏迟低眸,自嘲笑道,“她可能不会留在府上。”
  侧妃胸膛倏地发闷,王爷同那顶软轿里的人,关系绝非只有他说的这样简单。
  -
  东宫自从新帝登基,人去楼空,俨然一片萧条。
  晏君怀偏偏身着龙袍,在重建过的栖霜宫中处理政务,书案前蓦地多了一道投影,他抬眼,见是孟欢端了汤药前来献殷勤。
  他冷淡道:“放下吧。”
  孟欢犹犹豫豫,将汤药放置在书案一侧,目光似被浆糊黏住了般:“陛下,您如此辛苦,需得早些饮用这碗补汤。”
  “你若有空,便多去陪陪太妃,不用到我这里来,”晏君怀手指在眉骨处按压,言语里颇有不耐烦的意味,像是急着赶人,“冬儿不喜欢你。”
  孟欢面面相觑,还想说什么,见他端起汤碗,薄唇微抿,眼看要挨到碗沿,便没再言语,行过礼告退。
  “臣妾求见陛下!”
  不料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晏君怀修长指节里捧着的药碗因这一声倾翻,瓷碗摔碎在地面,裂成了数片。
  玉丹走进来,似是松了口气:“陛下,这栖霜宫里固然有姐姐的影子在,可若是她知道陛下昼夜不分在操劳,根本不将身子当一回事,定然会伤心万分。”
  “冬儿没死,不许胡说!”晏君怀忽的将手中毛笔丢掷出去,墨汁溅得地面星星点点。
  公主见他油盐不进,朝孟欢投去眼色:“孟妃想必也是这样觉得,对吗?”
  孟欢心惊胆寒,玉丹明显话里有话,她颤声道:“是,陛下,您节哀。”
  “滚出去!”晏君怀转眼成了癫狂模样,根本不似先前的雍容。
  她们退出,公主眼看离了晏君怀目光所及之处,冷笑道:“孟妃,前几日里,你让你的贴身侍女出宫买了几味药材?”
  孟欢心里本就胆寒,此刻唯有硬着头皮道:“出宫买药有何稀罕?公主前来质问,究竟是有何深意?”
  “若不是为你买东西,她怎么会有机会走出宫门?”公主笑道,“孟妃莫不是要告诉本宫,你宫中的宫女不服管教,若是这样,不如将她们送到我宫里来,本宫帮孟妃好好调.教。"
  “买了又如何?”孟欢暗下决心,咬牙说道,“那几味药材用于治疗头痛和疲劳再好不过,我有些头痛,玉丹公主连这也要多管吗?”
  “倘若你真是拿来治疗头痛,我便不会出现在这里,”公主讥笑道,“可是你在补药中加入了这几味药材,混合在一起,陛下一旦接连服用,有可能会再也无法令妃嫔们孕育皇嗣,你难道不知吗?”
  孟欢脸色唰白:“你,你休要胡说!”
  公主凛然道:“若是我现在令人去传唤太医来,他们查看过地上的药材残渣,相信我是不是胡说,很快就能真相大白。”
  孟欢骇得嘴唇颤抖,公主眼光骤然变凌厉:“若是下回你再打什么歪心思,我不会再这样好心提点,而是会如实告知陛下,望孟妃自重。”
  栖霜宫内殿里,晏君怀拾起地面上的毛笔,眼里恢复一丝清明,唇角渐渐弯出弧度:“来人。”
  殿外候着的两位太监进来,看见这幅景象,战战兢兢道:“奴才们这便收拾。”
  比起往前陛下癫狂发作时的满室狼藉,现下已经算好的了。
  “小心些,”晏君怀双眸阴鸷,唇角笑容不减,“这些残渣要拾起来,送去太医院检查。”
  太监们面色转为惊恐,尖细嗓音道:“是,陛下。”
  过后只待太监们收拾完出殿,晏君怀手握毛笔,只在奏疏上写了几个字,再批阅不下去。
  他抬起腰侧间悬挂于宫绦上的那枚血玉,神色痴痴道:“冬儿,冬儿没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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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进了雍州城, 沈融冬一路所看见的街道虽称不上繁华,可也令她甚是意外,明明在城门外见过黄沙飞扬,亦或土地贫瘠干裂到寸草不生, 可是自打进城, 景象完全不同, 是个安谧又自给自足的地方。
  接近王府, 沈融冬在侍从要迎接她下轿时, 温声说道:“我就不进王府里了,劳烦你去知会端王殿下一声。”
  侍从是从江南那边一路跟过来的, 知道近日沈姑娘同王爷闹的别扭, 眼下满是为难,走过去传话时欲言又止道:“王爷, 您看这…”
  “无妨, 别院安置妥当了吗?”起初晏迟有令几位侍从快马加鞭先行赶回雍州,为的便是这件事,此刻又郑重叮嘱道,“记住, 一定要同江南那边相差无几,以防她一时不能适应。”
  “江南?”侧妃本来已身处在王府的匾额下方,这时见身后迟迟未有动静,回过眸来, 偏巧不巧听见他们谈话,问起道,“王爷, 那位贵客之前是住在江南一带吗?王爷也同她一起?”
  晏迟略感意外, 却没在面上表露。
  “妾身之前寄往京城的信, 想来王爷未曾收到,若是收到,王爷早前便该同妾身聊起这些,”侧妃笑语晏晏道,“王爷恐怕是在信件抵达京城前,早早出了城,可是从京城到雍州便是优哉游哉,也不过耗费二三月,王爷一路长达半年,连元日都在路上度过,妾身想着王爷定是在哪里耽搁,才会这般迟迟归来。”
  端王殿下总是待她以礼,每回她想要同他增进情谊,他哪怕难得从军营里归来,只是用她寄去的书信搪塞,说起她信中提及的一些王府里的琐事,这回不见他提起信里半点字句,想来她藏在信中的心意,他根本未曾瞧见。
  “你当真随了你爹。”晏迟道。
  “妾身厚着脸面当王爷这句是夸奖了,”侧妃笑道,“今日王爷哪怕是怪罪妾身,妾身也定要说出口,王爷若是喜欢那位,不若将她抬进府中,正妃亦或侧妃,全凭王爷一人做主,妾身绝无半句多话。”
  她见着王爷后,始终在惦记那座队伍后方的轿子,哪里会有男人坐在轿子里?定是一个女人。
  何况王爷的神情分明是将轿子里的人视若珍宝,他在路上耽搁好几月,同她之间的缠缠绵绵,自不必多猜。
  晏迟眉眼轻挑,温声道:“待我问过她的主意。”
  侧妃听见猜测即为事实,身形微颤,随后安慰自身,王爷能尽责做到她父亲临终前的委托,不让她以下人的名义留在王府,已经算是特殊优待,她又怎敢再去祈求其他?
  晏迟心中掂量,只怕依沈融冬的性子,他便是想尽方法,也不能换来她此刻心甘情愿接近王府哪怕一小步。
  之前藏于胸膛里的信件,亦或是发了温病病倒在榻,都有哄骗沈融冬的意图在,盼着她的心肠能柔上几分,果真见效,只是事到如今,他无颜再去用这般手段。
  沈融冬坐在轿里,十指绞着锦帕,隔上这么久,晏迟也未曾让人来挽留她,是她这一路来,对他太过了吗?
  旋即猛烈否认,她逃离东宫,本就是为了自在,可眼下竟然像是要将自己困进另一道牢笼,决不能令这样的事再度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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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迟给她安排的别院,同江南扬州的院落相像,连他们在元日一同贴在门框上的春联,也同样是由晏迟亲自书写,一眼便能看每笔都遒劲有力,有吞并山河的气势。
  沈融冬肚子越来越重,连进厨房都很困难,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面对晏迟派来照顾她的几位,她没再像在江南那般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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