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保姆是个很会看眼色行事的人，瞧男人这态度就知道继续求他没用。
他不似小姑娘那么好拿捏，稍微装装可怜就能博得同情，肯定不会因为心软而留下自己。
事实上，她今天也是头一回上别人家当保姆，本来想着包吃包住还有那么高的薪水拿，挺美一件差事。
却不料遇上了个狠角色，一进门就把她给炒了。
保姆只能放弃挣扎，点点头说明天一早就会离开。陆骁思索数秒，却问道：“你都带了些什么东西过来？”
保姆不明所以，“没带什么，就是几件换洗衣服。”
“好拿吗？”
“好拿，一个书包，背上就走了。”
“行。”陆骁掏出手机说：“我现在给你结一下今天的薪水，然后你背上包走吧，太晚不方便回家的话就去住酒店，钱我来出。”
“！！！”陆晚晚目瞪口呆。
她第一次见这种处理事情的方式，果断，决绝，甚至可以说有点儿不近情人，完全不理会对方的情绪，管她心里什么什么想法呢。
但又不得不承认，陆骁的做法简直酷毙了。把她想干不好意思干的事，以及想说不好意思说的话，全都给干了，说了。
怎么就能做到那么淡定呢？
她心里对于偶像的崇拜，瞬间又多了好多分。
至于保姆，虽然面子上确实有些挂不住，但雇主都撵她走了，她也不好要求必须在此留宿。
A市住家保姆一个月的薪水普遍在六千到八千这个范围，杜明生招她过来开的是七千，平均下来一天也就是两百多块钱。
再加上住酒店的费用，陆骁一共给了五百。
保姆收下钱，二话没说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陆骁把人送出去，砰一声关上了门。他是高兴不起来的，找来这样一个不靠谱的人，只能说杜明生根本没在这件事情上花心思。
不过认真说起来这好像也不能怪别人，本来就是帮忙，而且最近筹备演唱会的事，他也忙得团团转。
罢了罢了。既然人已经撵走了，陆骁也就没继续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下去。就当是花钱买了个教训，以后再找保姆，一定得找专业点儿的公司才行。
陆骁转身准备去开窗让空气流通一下，这时，安静的屋子里响起了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
他条件反射地朝陆晚晚看去，两人对视，小姑娘抿抿嘴，用僵硬的微笑掩饰着尴尬。
“也饿了？”陆骁问。
“嗯，有点。”陆晚晚可怜巴巴地说：“晚上阿姨做了两道菜，一道没熟透，一道盐放多了。我就随便吃了几口。”
陆骁听了没说什么，走向阳台开窗户去了。
如果这是杜明生或者别的朋友，他肯定会毫不客气地吐槽：活该。
可是很显然，这话对陆晚晚说并不合适，毕竟他们没熟到那个程度，而且小姑娘脸皮薄，过后极有可能会躲起来哭。
陆骁说话难听归难听，直接归直接，但该把握的分寸还是会把握的。
他开完阳台的窗户，又走去厨房那边，成功让南北两头的空气在屋子里流通起来。
然后回到客厅，冷不丁冒出一句：“善心不是你这么发的。”
陆晚晚：？
陆骁在沙发上坐下，闲适地翘起二郎腿，说：“如果她的家庭情况真像她说的那么悲惨，就应该努力提升自身的业务能力，好好赚钱，而不是以博取雇主同情的方式，在这里混日子。所以——”
他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判断道：“那些话极有可能是糊弄人的，听听就好。这么容易就相信，怕是哪天把你拐出去卖了，你还会反过来帮别人数钱。”
陆骁：他哪里知道这丫头居然这么笨？看样子专门找个保姆来照顾她，好像有些行不通了。不然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他的罪过岂不是大了。
被这么一点明，陆晚晚也觉得自己有点蠢，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一点判断力都没有。
更要命的是，她就是大家口中的那种烂好人，遇到让自己为难的事情，完全不懂得怎么拒绝。
刚好有这个机会，陆晚晚便虚心向陆骁请教道：“那以后我要怎么去分辨别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是真的跟你又有什么关系？”陆骁挑了挑眉，“就拿今天的情况来说，你是在找保姆，不是在做慈善。要看的是她家务做得如何，而不是家境如何。”
陆晚晚：“……哦。”
很有道理。
陆骁：！
看起来有点怂是怎么回事？
这真是他的女儿？他女儿不应该跟他一样，是个聪明骄傲的小天鹅么？怎么连如何维护自己的利益都不懂？
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陆琛那几条语音，陆骁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些。
“吃不吃宵夜？”他问。
陆晚晚看着他，眨了眨眼睛。陆骁拿起手机说：“我要叫点东西回来吃。你吃的话就多叫点，不吃就只叫我一个人的份。”
听到这话，陆晚晚顿时眼睛一亮：跟偶像共进宵夜，岂有不吃之理！
陆晚晚脱口而出：“吃。”
“吃什么？”
“呃……随便。”
“没有随便。”陆骁最讨厌这个回答。
因为在他看来，喜欢用这两个字的，一般都是没什么主见的人。
可是陆晚晚又不知道外卖平台上都有哪些东西卖，她不好意思问陆骁，只能点一份黄焖鸡。
陆骁奇怪地蹙了蹙眉，“这个点黄焖鸡早打烊了。”
“那……”陆晚晚报不出第二个名字，顿了下，灵机一动道：“我跟您吃一样的吧，您吃什么我就吃什么，除了土豆我不挑食。”
“……”陆骁动了动嘴唇，看上去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又给咽了回去。
杜明生说的没错，她确实挺乖巧懂事，这不假。可是，又实在过于无趣了点儿。
没有自己性格的人，如同一潭死水。
陆骁在手机上捣鼓一阵，点好外卖后，又看看陆晚晚，忽然有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疑惑。
如果这丫头小时候没有被人拐走，而是在他们陆家长大，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第二十章 （含入V通知）
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两份外卖陆续到了。陆骁让小哥直接给挂在门把手上，确定对方已经离开后，才开门出去拿。
他点的炸鸡和烧烤，另外配了两罐凉茶。
烧烤里面是各种串，炸鸡里则除了鸡肉外，还有蛋挞和红豆派。
陆骁去厨房拿了几个盘子出来，准备把食物给装进盘子里，陆晚晚见了不好意思干站着，便上前说道：“爸爸我帮您吧。”
这一声一声的爸爸，几天下来小姑娘已经喊顺口了，可是陆骁却每听一遍，浑身上下所有毛孔都会不自在一遍。
难以适应，实在是太难以适应了。
陆骁暗自叹了口气，把装着炸鸡的袋子递给陆晚晚，并提醒她：“鸡肉和甜品分开来装。”
“好的。”陆晚晚按照他的要求，将鸡肉装进大盘子里，又将甜品装进小盘子里。
出于好奇，做完这些后，她看了看钉在塑料袋上的订单信息，点餐人赫然写着“富贵爹”三个字。
陆晚晚脑子里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个……”她忍不住问道：“富贵是谁呀？”
陆骁朝袋子上瞟一眼，想起小富贵，眼神黯淡了几分，“狗，一只柯基。”
陆晚晚：“它在哪儿？”
“已经病死了。”
“哦……”
陆晚晚想起拥有手机那天晚上，她逛陆骁微博的时候，确实在比较早期的微博中看见过一只非常可爱的柯基。
当时还以为是别人的，陆骁只是抱着拍个照而已，没想到居然是他自己养的。再看看富贵爹这个称呼，想必应该是投入了很多感情，当作孩子来养的吧。
陆晚晚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很微妙的情绪，有点酸，也有点涩。
明明当初回来的时候，想得是只要有学上就行了，陆骁认不认她，对她好不好，没那么重要。她不贪心。
可是这一刻，不得不承认在她心底的最深处，还是有所渴望的。
所有食物摆上茶几，香味扑鼻而来。
陆晚晚闻着诱人的味道，肚子更饿了，又是一阵不争气的叽里咕噜乱叫。
她偷偷瞄一眼陆骁，见对方在看手机，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这里，好像没听见，不由舒了口气。
陆骁回完杜明生的消息，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拿出袋子里的两罐雪碧，一罐放在自己面前，另一罐放在茶几侧面。
其实吃烧烤喝啤酒是更爽的，但演唱会在即，为了到时候能给歌迷们献上更好的听觉盛宴，他只能忍一忍。
再就是，一个人适合喝酒，跟男人在一起也适合喝酒。可跟女人，尤其是未成年的少女，就不那么适合了。
陆骁在沙发上坐下，见陆晚晚还站着，抬了抬下巴说：“坐下吃吧。”
父女俩隔着一个茶几的拐角开始吃宵夜。
陆骁先吃的烧烤，陆晚晚便也跟着他从烧烤开始吃。头一回知道原来青椒，茄子，韭菜这些东西除了蒸和炒外，还可以这样烤来吃，而且味道非常不错。
陆晚晚连续吃了两串蔬菜，见陆骁又拿起一个炸鸡里的小鸡腿啃，嘴馋，却怎么都伸不出那个手。
只好继续埋头吃蔬菜串，连肉串也不好意思拿。
起初，陆骁以为小姑娘比较喜欢吃素食，没太在意。
直到他发现陆晚晚虽然嘴里嚼着蔬菜，但眼睛一直盯着炸鸡，这才意识到应该是不好意思。
陆骁：搞不懂为什么吃个东西还会不好意思，太小家子气了。
陆骁默不作声地把烧烤和炸鸡调换了位置，炸鸡摆到陆晚晚面前后，又将另一个小盘子里的蛋挞和红豆派端过来给她，“这是给你点的。”
他不爱吃这类甜品，刚才点餐的时候看到，想起身边好多女性朋友都还挺喜欢吃的，所以就顺手给陆晚晚点了一份。
在他看来，不过就是多花几十块钱的事情。
然而这对于陆晚晚来说，才不止是这样。
以往她总是非常羡慕养父母对林宝的关爱，羡慕他们给他买各种好吃的。这会儿，她竟也能吃到亲生父亲特意给她买的甜品，鼻子立马就控制不住地酸了。
陆晚晚：“谢谢爸爸。”
听着带有哽咽的感谢，陆骁一怔。
他抬眼看向陆晚晚，见小姑娘在抹眼泪，顿时呆若木鸡。
什么情况？
陆骁微微皱起眉头，“怎么还哭起来了？”
“我……就是有点感动，”陆晚晚一开口，眼泪像豆子似的吧嗒吧嗒直往下掉，“因为这是爸爸给我买的。”
陆骁：“……”
“以前养父经常给弟弟买好吃的，从来都没有我的份，还有身边一些同学，她们的爸爸也会给她们买好吃的。那时候我就经常偷偷地抱怨，为什么别的女生的父母都对她们那么好，只有我的父母重男轻女，只喜欢弟弟，不愿意在我身上多花一分钱……”
陆晚晚一边抹眼泪，一边继续语无伦次地说：“后来知道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后，心里就舒服多了。现在回到亲生父亲身边，他不仅给我提供住的地方，给我很多钱买衣服，还给我买好吃的东西，所以我……我觉得很感动……”
陆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经意间的一个举动，居然能让小姑娘哭得如此上气不接下气。
他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没人关心没人疼是什么感觉，所以对陆晚晚的遭遇无法感同身受。
不过一份甜品就能让她感动成这样，陆骁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同情。
“行了。”陆骁不会关心人，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抽了张纸巾递过去，“眼泪擦一擦，赶紧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陆晚晚泪眼婆娑地看看他，接过纸巾，一抽一抽地把眼泪给擦干净了。
然后拿起蛋挞咬一口，又酥又嫩，就像抹了蜜一般，甜丝丝的。
一口气吃掉两个蛋挞外加一个红豆派，陆晚晚端起凉茶喝一口，同时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
因为她好像有一件跟陆骁有关的事情还没有做，可是又想不起来是何事了。这种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的情况，难受至极。
陆晚晚就这么举着凉茶，继续绞尽脑汁地想啊想，突然猛地睁大眼睛：她想起来了！
陆晚晚赶紧放下凉茶，然后用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油渍，咻地站起身，二话不说直接朝着房间走去。
她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了一个东西，又回到客厅，递给陆骁说：“爸爸，这有份礼物忘记送给您了。”
陆骁意外了下，盯着她手上的礼盒，“什么东西？”
“剃须刀。”陆晚晚说：“是上次大伯带我回去迁户口转学籍的时候买的，每个人都有份。”
她的话有所保留，没说买这些礼物的时候，其实动了点小小的私心。
那就是：给爸爸买的这份礼物，是最贵的。
陆骁把剃须刀接过去，左看看右看看，是个小牌子，也就两三百块钱的价格。
不过礼轻情意重，他并无任何嫌弃，跟陆晚晚道了声谢谢。
吃完宵夜，已经凌晨一点多钟了。
保姆走了，陆骁也懒得再往杜明生那边跑，把茶几收拾干净后，直接抱上礼物准备回房间洗澡，让陆晚晚也早点去睡觉。
听了他的话，陆晚晚愣住，“您……不去杜叔叔那边住了？”
“太晚了。”陆骁说：“今晚不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