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柔弱、扮可怜、挑拨离间、首尾呼应——活生生一本白莲教科书。
岳金銮叹为观止。
可江犁雨实在是针对错了人,她的目标应该是未来太子二三十个姬妾,而不是一个视太子若粪土的她。
趁着人家表哥表妹你侬我侬,岳金銮开溜。
太子余光看见岳金銮要走,抽出被江犁雨缠住的手臂想去抓她背影,“阿柿……”
江犁雨飞快绕上他臂膀,语调殷勤可怜,“表哥,我近日新做了几首诗,你可愿为我点评点评?”
岳金銮走得快,被江犁雨这么一打搅,太子追不上,只好心不在焉收回视线,敷衍道:“好吧。”
眼前的表妹依旧羸弱清丽,可他的心已经跟着岳金銮一起走人。
着了魔了……
他之前怎么不觉得岳金銮这么可爱率真不做作,人都要有竞争才知道对方的好?
他是不是贱得慌?
江犁雨从太子身后探出一双细长阴鸷的黑眸,朝着岳金銮身后的婢女画脂挤了挤眉毛。
画脂悄然点头。
·
下了算术课,太子的玉镯便到了。
灯草赏了蒋闲茶钱,转身回殿中伺候岳金銮做题。
岳金銮用笔杆敲着鼻尖,对纸上的算术题一筹莫展,心思乱飞,“太子那个镯子在什么地方,取来我看看。”
灯草道:“刚才画脂接了,说是要放库房,奴婢去取。”
不一会,灯草沉脸走了进来,身后还带着哭哭啼啼的画脂,手里捧着一只锦匣。
岳金銮刚解出题目一点头绪,就被画脂的哭声打断了,不耐烦道:“哭什么哭,又怎么了?”
灯草看了眼怯怯弱弱的画脂,“画脂说,太子殿下送来的翡翠镯,是碎的。”
碎的?
岳金銮道:“她打碎的?”
画脂哭成泪人,“不是的,奴婢打开时,里面就碎了,没磕着没碰着,只怕是送来时……便已经碎了。”
岳金銮抬手打开锦匣,里面呈着一只玻璃种翡翠镯子,水头又长又足,可惜已经碎成几瓣了,好好的翡翠想摔成这样,得花不小的力气。
太子千方百计想为了拉拢岳家讨好她,又没什么矛盾,不至于特意送只碎镯子来挑衅。
要么是意外,要么是有第三人蓄意为之。
岳金銮拈起碎翡翠细细打量,可惜道:“这么好的成色,真是少见,也不知道是谁狠心,居然糟蹋了这么好的东西。”
画脂埋头,“奴婢在殿外看见蒋闲捧着匣子站了好一会都没进来,不知道在干什么,会不会是他……”
“画脂,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你也敢污蔑吗?”岳金銮慢悠悠放下翡翠,“你在外面说这话,我可保不了你。”
画脂交叠的双手轻轻一抖,“可奴婢为郡主委屈,郡主是何等身份,怎么能收一只碎镯,碎镯寓意不详,只怕会为郡主带来灾祸……”
“那就除灾驱邪。”岳金銮打断她,“既然画脂是第一个发现镯子碎了的人,一定是最不祥,如果把你驱逐出去,外面的人一定会说我欺负你,所以我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说得又娇又慢,语气宛如缠丝蜜浆,将顽劣捉弄都罩上了层糖衣。
“灯草,把画脂关到偏殿去,用佛香熏上,再跪在佛前磕头念经,足足三十六个时辰再放出来。”
岳金銮看着瑟瑟发抖的画脂,笑得无邪,“这佛香可是好东西,清明神智,直达肺腑,还能启迪你的智慧。这么好的与佛祖的交流机会,你一定要专心修炼,代我同佛祖问声好。”
画脂来不及说不,就被人拖走了。
灯草收拾锦匣里的翡翠,问道:“郡主,这碎镯怎么处理?”
岳金銮随口,“丢去偏殿和画脂一起熏熏吧,看着也不像是好东西,一来就搅弄风雨。”
·
祭花神的仪式是在御花园展开的。
一年中难得有嫔妃一道聚乐的日子,虽然是女儿节,但年纪小的嫔妃有些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也还算是女儿身。
岳金銮是花朝节的主角。
她是宫里唯一一个小姑娘,今日便扮花神、当献官。
阖宫都在打扮她,她今日的花神礼服是用百鸟之羽,耗上百绣娘一针一线缝制的,上面还绣了百花。
岳金銮穿得沉,头上还戴着一顶大花冠,衬得人愈发小了。
几位皇子也来了,五皇子秦晋人又小又软,抱着她的裙摆叽叽喳喳叫姐姐。
岳金銮本身就走得很艰难了,又碰上个小团子拖着她,不得不推开秦晋凶巴巴警告他,“你走开,姐姐要祭花神,不陪你玩!”
秦晋乌黑的葡萄眼晶莹明净,软乎乎看着她,奶声奶气,“晋晋要姐姐,晋晋不走。”
岳金銮一不留神,秦晋抱住她的腰,在她衣服上蹭来蹭去,“姐姐好看,晋晋喜欢!”
岳金銮:喜欢你个臭崽崽!
她气呼呼瞪着粘人的小团子,正想着怎么把他赶走,秦晋四肢一松,被人从后面提了起来。
“晋晋过来,三哥陪你玩。”
岳金銮惊喜看着突然出现解救她的秦恕,长长舒了口气,“你总算来了,晋晋黏人的要命,累死我了……”
她情不自禁把语气柔慢下来,诉苦都诉得别有娇软。
秦恕温声:“我抱着他。”
秦晋哭闹着不肯要他抱,“晋晋要姐姐!姐姐好看!”
然而一对上秦恕沉冷的视线,秦晋就蔫了,违心道:“三哥也好看……”
秦恕托着秦晋,好让他坐在臂上,一字一句教他,“你下次若是要夸姐姐,不能只用好看二字,你要夸她花容月貌、国色天姿。”
秦晋便学,“姐姐花容月貌、国色天姿,晋晋喜欢。”
秦恕:“你不许喜欢。下次不用说这句。”
秦晋:生气!
岳金銮听得脸泛红,拈着脸庞垂落的珍珠流苏,轻声问:“你要是想夸我,不用借晋晋的口。你自己说,我今天好看吗?”
她今日点了红唇,难得绘上妆容,稚气全都藏在脂粉下,如画眉眼长开了,隐约能窥见三分及笄后的风姿。
秦恕喉结一动,所谓倾国倾城、沉鱼落雁之类的浓艳词汇,在唇齿间只集汇出两个温柔又确切的字眼。
“好看。”
岳金銮凤眸半弯,似樱桃饱满的唇抿成一条月牙弧线。
秦恕俯身,同她低抵耳语,“你唇脂画歪了,不过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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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为年龄问题,特召开记者发布会。
秦恕:明天我老婆就又长大一岁辣!
岳金銮:我很快就长大辣!不要怕!
秦恕:很快就结婚,不要担心!
岳金銮:我作证!(悄悄拿出结婚证)已经偷偷扯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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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岳金銮摸了摸嘴角, 指腹果然沾上嫣红。
她都多久没有涂过口脂了,一涂就闹笑话。
岳金銮伸手,“镜子。”
秦恕从宫人手中接过镜子递给她, 岳金銮照了照,又擦了好几下才罢休。
几位妃子的内侄女也入宫参加花朝节来了, 几岁十几岁的小姑娘玉软花柔, 明仁的乌眼珠子一转,鲜活灵动, 胜过满园春花烂漫。
江犁雨也来了,她风格最为不同。
纤纤弱弱,素净的独树一帜,皇帝一看她随时准备立地成仙的打扮就皱眉。
岳金銮牵着秦恕的指尖说悄悄话, “听说姑父已经在为你挑新母妃了?”
秦恕点头。
“挑出来了吗?”岳金銮对他的事很上心。
秦恕道:“没有。”
岳金銮轻声:“其实我还挺希望姑母抚养你的, 她人可好了,位份还高, 宫里没人敢看轻她。”
她晃他的手, “你想想,嗯?若是想通了,我去和姑母讲, 她一定会答应的。”
秦恕什么也没说, 拍拍她的头。
岳金銮有些失望。
上一世岳家改道支持秦恕,前朝没人敢吱个不字,秦恕既有兵权在手,筹谋三年,直接把太子党羽血清了。
这一世如果秦恕肯当岳贵妃的养子, 岳家自然只支持他一个人,有了岳家当后盾, 秦恕自然会成为仅次太子那个位高权重的皇子,能少走不少弯路。
但秦恕终归有他自己的想法,她也只是提一提罢了。
祭花神的仪式要开始了,秦恕回了席间,太子见状,屁颠颠来献殷勤。
“阿柿,上回我送你的翡翠镯子如何,怎么不见你戴?”太子刚才在边上盯着岳金銮的手腕看了半天,只看见那串被红线缠绕的银铃。
岳金銮不耐烦地扶着花冠,“太沉了,不想戴。”
太子的目光兜兜转转,落在她红润饱满的唇上,“那我下次送你个轻些的玉臂钏,好不好?”
岳金銮侧过身子,“用不着,我不缺!你让开,挡着我视线了。”
太子连忙让开半米,但很快又凑回去,“阿柿,你今天真好看。”
岳金銮怒目而视。
这人怎么苍蝇一样,嗡嗡嗡有完没完了?
太子见她总算看自己了,热情道:“阿柿,你怎么瞪眼都这么好看,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妹妹了。”
岳金銮冷笑,“这又是你搭讪女孩子的新花招吗?”
别以为她不知道,半个月前的荣国公府宴席上,他还夸了人家公府小姐是天仙下凡。
太子被看破,惊出一身冷汗,“没有没有没有……”
亭子里坐着的皇帝自带滤镜,乐呵呵瞧着太子与岳金銮相处“融洽”的画面,挑眉扬唇道:“瞧瞧,太子同咱们阿柿多配。阿柿长大一岁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往常一团孩气,现在都有几分长开了,果然是岳家的女儿,眉目与爱妃像,都好看!”
岳贵妃笑笑,没搭腔。
皇帝这话,远处的太子与岳金銮没听见,倒是让后排坐着的几位官家小姐妃子内侄女听见了。
岳金銮一向得宠,小娘子们闻言也不意外。
只有江犁雨沉着脸把面前的樱桃一颗颗捏烂,指缝里淌出新鲜酸甜的淡黄色汁水。
有小娘子看见,好奇道:“江姐姐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江犁雨忙松开一掌心的烂樱桃肉,用袖子掩面,“……大概是昨晚没休息的好吧。”
唐妃的内侄女、四皇子秦修的表妹唐小蛮也在场,她年纪小,性情耿直,心疼得看着被江犁雨捏爆的樱桃肉,“江姐姐,你怎么这么浪费,这樱桃可贵了,外头平民百姓一年都指不定吃不上一颗,你好好的,捏它干什么?”
江犁雨用帕子擦手,轻蔑地瞥了唐小蛮一眼。
唐家也是高门贵族,怎么养出来的女儿如此小气巴拉,连一颗樱桃都要叽叽歪歪。
她扶了扶高贵的鬓角,莲言莲语道:“那真是我的错,对不住唐妹妹,是我糟蹋樱桃了。只是我以为,樱桃很是常见,我家不缺的,故而我也没当回事……让唐妹妹看见,很心疼吧?真是罪过。”
唐小蛮听不懂暗语,怀疑道:“你家不缺,真的吗?”
她小声嘀咕,“我怎么记得你家刚卖了城外良田和庄子,说是家里快揭不开锅了……锅都揭不开了,还有钱买樱桃,您家可真厉害。”
江犁雨:“好了行了够了可以了——”
她被揭了老底,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她父亲过世的早,要怨还得怨她那个没出息的兄长,仗着有爵位在身,不思进取,吃喝嫖赌样样都沾,欠了一屁股债,把她娘的嫁妆都快赔光了。
本来家里就没个进项,几家铺子入不敷出陆陆续续都关了卖了,外人看着江家好大一只骆驼,实在早瘦的只剩皮包骨了。
这些年,都靠江家女儿嫁出去悄悄往家里补贴。
江家为了让她早日攀上太子高枝,衣服头面都是咬着牙买的,有时候实在没法过了,伸手向宫里的江妃要钱,江妃却总哭穷……
江犁雨心里门清,江妃有钱,只是不愿意贴补江家这个深不见底的大窟窿罢了。
所以她一定要当太子妃,一定要当皇后。
只有这样,江家才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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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花神结束以后,便该赏红了。
女儿家用红绳把亲手剪好的彩笺挂在花树上,以向花神祈祷来年自己像花一样美丽,这便是赏红。
御花园有株长了好几朝的高大海棠树,年年开花都美不胜收,这月份正是海棠秾艳的时候,独占风头。
这树自然只会留给岳金銮挂彩笺。
江犁雨与一众小娘子只能另外挑其他的花树,她很快挑了梨花,一边心不在焉往树上挂彩笺,一边偷偷看岳金銮。
岳金銮被宫人簇拥着来到海棠树下,仰头看了看高度,连最矮的花枝她都够不着,便让人找了木梯来。
画脂连同几个小太监将木梯在树下搭好,姮娘与灯草便扶着岳金銮上梯子挂彩笺。
“姮娘。”画脂突然叫道。
姮娘回头,“怎么了?”
画脂笑眯眯的,“刚才贵妃娘娘好像在叫你,应该有事要找。”
姮娘看看亭子里的岳贵妃,没看出什么名堂,不安地托了把岳金銮的小腿,“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