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犁雨嫌弃地掩住口,一眼都不愿看,“还不赶紧拿走扔了,脏的要命,把手洗干净,洗不干净别来见我,没眼力见的东西,这玩意也该拿来给我,瞎了你的眼睛?”
婢女被骂的战战兢兢,连忙跑走。
江犁雨扇了扇空气,总觉得空气里都是卫兰颇咳出的病气,恶心坏了。
她摇摇走到后院池塘边,看见太子身影,脸上的笑还未扬起,又看见太子身边的娇小丽影。
不知道是哪家来赴宴的闺秀,不长眼睛,居然连太子殿下都敢勾搭。
江犁雨在心里骂了她千百遍,气冲冲朝太子走去。
“表哥!”
太子正和美人赏月,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叫着,情意绵绵快亲上嘴儿了,突然被打断,脸色顷刻沉下去。
美人被人撞破好事,羞得无地自容,捂着脸跑了。
太子气不打一处来,回头看见江犁雨,一口火气憋在心里,气得肝疼。
“原来是表妹,表妹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表哥的心都要被狐狸精勾走了,眼睛里还有我吗?”江犁雨抽泣着戳太子的胸口。
太子摸着被戳疼的胸,不耐烦道:“行了,别闹了。人都走了,都这么晚,你也该回府了!”
他甩袖想走,江犁雨气得跺脚,“表哥真是有了新的忘了旧的,难不成都忘了你答应要娶我的誓言了?我的清白都给你了!”
后院无人,但太子也吓得脸色惨白。
他回身捂住江犁雨的嘴巴,“你疯了,你想把这件事叫嚷出去,想害死我吗!”
江犁雨说不出话,泪水不停往下掉,婆娑泪眼好生可怜。
她苍白的容貌借了三分月色,彼时太子看着居然生出一丝怜惜,想起他们也曾彻夜欢好耳鬓厮磨过,便放柔了语气,“好了,你乖一些,我自是会给你一个名分的,不会亏待了你,你可是我的表妹。”
江犁雨咬唇忍着泪意,“表哥,我想当你的太子妃。你那晚分明都答应我了……”
太子皱眉,“你知道我要娶谁対我才有助力,你且受些委屈,待我登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那你要谁当太子妃,岳金銮?”江犁雨寒声问。
“除了她,世上还有谁更能助我?”太子心分成三瓣,一瓣给方才的美人,一瓣给江犁雨,一瓣又要给岳金銮,还没当上皇帝,已然有了后宫三千的烦恼,“待我登基,除去岳家,到时你还怕什么,迟早让你当皇后,何必稀罕区区一个太子妃?”
江犁雨将信将疑,“当真?”
太子见总算把她哄好,低头吻她嘴角,“我何时骗过你?”
江犁雨靠在他怀里,“可是表哥,我不希望你娶岳金銮,她脾气坏的要命,一无是处,是不是除非她死了,你才肯看一看我?”
太子嗤笑,当她在胡言乱语,“等她死了,我自然娶你,扶你上位。”
“表哥……这可是你说的。”江犁雨柔柔一笑,“不要再食言,我信你呀。”
·
岳金銮睡醒,翻箱倒柜找着衣裳。
秦恕一早便来了她的闺殿,坐在边上喝茶,他衣服一看就是新做的,还从来没见他拿出来穿过。
岳金銮也有十几身新裙子,愁的就是怎么在这十几身里挑一身最好看的,和秦恕最搭的。
“你来帮我看看,今天可是见公婆的大日子呀!虽然你父皇是我姑父,你母妃是我姑母,但还是得郑重一些。”
她対着镜子提裙子,“要不然我穿轻便些吧。”
秦恕:“为什么?”
岳金銮转圈圈,“这样他们不同意的话,我们私奔起来比较方便。”
秦恕便笑。
他挑了身红裙子给她,“虽然你穿什么都好看,但这条最应景。”
岳金銮看着那条石榴红的裙裳,心里虽然喜欢,但却摇头,“怎么就应景了?这条好繁琐的,私奔跑不快。”
她忽然懂了,“你是想借红色的好兆头吧,我明白了!”
秦恕不答,等她穿好衣服,牵着她的手往正殿走。
路不长,可岳金銮走得很慢,像踩着轻薄易碎的琉璃,“秦恕,你害不害怕?”
秦恕温柔的回答她,“不怕。”
“可是我怕。”岳金銮轻轻地道:“我还是怕他们不同意。”
秦恕与她十指相扣,“他们不同意,你就不嫁我了?”
岳金銮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他,“那当然不,我都说了要和你私奔。”
“那就不怕。”秦恕弯弯眉梢,“就当我们现在要去私奔。”
岳金銮渐渐没那么怕了,正殿的门近在咫尺,她吸着气,仿佛面前的门不是正殿的门,是宫门。他们不是去见皇帝和岳贵妃,是去见苍茫云海、浩瀚河山。
见她出生那晚的明月,和被温采采啃了一半的小柿子。
见他苦等了二十八年,终于如愿与她合葬的皇陵棺椁,和那支救赎他们的返生香。
岳金銮说:“万一和我私奔,你当不成皇帝了怎么办?”
“你想当皇后吗?”秦恕饶有兴致地问。
岳金銮道:“我想当你的妻子。”
秦恕说好,骨子里压着与生俱来的那份冷淡克制,随着一笑化为乌有,“进去吧,告诉他们,我要娶你。”
第52章
皇帝正抱着秦蓁用早膳, 岳贵妃坐在一旁摆弄东西。
秦蓁举起豆沙包往皇帝口中送,皇帝不吃甜食,但不愿让公主失望, 张口咬了一大半。
秦蓁小口啃着剩下的一小半。
岳金銮和秦恕走进来,皇帝擦擦秦蓁嘴角的豆沙, “阿柿来了, 你们用过早膳了?坐下一道再吃点。”
秦蓁伸出小胖手把自己最爱的糖包推向他们。
“不了不了,饱了。”岳金銮摸摸肚皮, 她其实早上没吃,太紧张没胃口。
她偷偷看秦恕,秦恕气定神闲,漆长的眉温淡从容地上挑着, 像有十足的把握与底气, 令他连眸光都坚定不移。
岳金銮看见他眼底有一抹流影划过,居然还在笑。
——他胆子怎么这么大, 什么都不怕?
“说正事, 别偷看。”
秦恕轻轻淡淡提醒,头也不抬。
岳金銮被他抓了个正着,拧过头不敢再看, 专心琢磨词措, “姑父,我知道你最疼我了,我、我吧……今天有个事要同你说,很重要,你一定要答应我, 不然我会寝食难安、日益消瘦、抑郁成疾的!”
皇帝大手一挥,“都答应你!”
岳金銮:“……您别那么着急行不行。”
那头岳贵妃招招手, “阿柿、小恕,你们过来,看我刚绣好的小鞋子!”
岳金銮焦头烂额,只能先过去把岳贵妃给应付了。
岳贵妃从怀孕初期便开始为秦蓁绣小鞋小衣,这些年秦蓁大了,她动手的次数也少了。岳金銮凑过去看了看,那是一对小的一只手能托住的虎头鞋,上面的花纹绣的花里胡哨,红绿交杂,依稀能辨别出是个老虎头。
岳家的姑娘天生和女红不对付,岳贵妃与岳金銮是亲姑侄,手艺当然都不怎么样。
岳金銮比划了一番虎头鞋的大小,“蓁蓁都四岁了,这鞋子顶多给一两岁的小娃娃穿,会不会太小?”
岳贵妃嗔道:“谁说是给蓁蓁穿的!小恕,你来看。”
岳贵妃得意地将虎头鞋托在掌心,秦恕仔细端详品味一番,不假思索道:“很好看。”
“你们喜欢就好。”岳贵妃珍惜地将虎头鞋放进匣子里,像是要给谁送去。
岳金銮管不了那么多,皇帝快吃完去上朝了,她得赶紧把她和秦恕的婚事上报。
“姑父您别急着走呀,我的事你还没给个准信呢!”岳金銮提着小红裙飞奔到皇帝面前。
十五六的妙龄少女,像玫瑰百合揉凝而成,鼻尖薄汗都似清晨附着花蕊的露珠。
皇帝想起她十岁时那一摔,心都震了震,“跑这么快也不怕再摔着,慢些,朕年纪大了,跑不过你。”
岳金銮软下眉目,“我都跟您讲了,我有事要您答应!”
皇帝看女儿般看着她,纵容道:“朕不是都答应了?”
岳金銮道:“可您还没听我说,这话您听了,可能就未必答应的那么爽快了……”
皇帝无奈,“哎呀,朕都知道了。依你都依你。”
“您肯定不知道!”岳金銮回头看秦恕,他居然还是那副含笑自持的模样,负手淡淡瞧着她跟皇帝求恩典。
这个狗男人——
皇帝被她缠的没办法,只好坐下,“那好,你说吧。”
岳金銮将秦恕拉到身边,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姑父,我要嫁给秦恕,您同意我们吧!”
她生怕皇帝不同意,不等皇帝开口,立即补充了一句,“您不同意也没用,我此生非他不嫁!”
皇帝轻嗤,“给你能的。”
他指指岳金銮,又指指秦恕,“翅膀硬了,敢私定终身了,赶明儿让内廷女官赶在你们成亲前好好教教规矩,别给皇家丢脸。”
岳金銮刚要委屈,听见“成亲前”几个字,“您同意了?”
皇帝抱过秦蓁放在膝上,“长大了别跟你三哥和表姐学。”又对岳金銮道:“朕几时不同意了,刚才说过多少回都依你,偏生你年纪轻轻就耳背,把朕的话当耳旁风。”
秦蓁奶声奶气,“三哥和阿柿成亲以后要生娃娃吧?”
皇帝道:“是,生你这样的小娃娃,不过按辈分,算是你的侄儿。”
秦蓁笑得眉眼弯弯,“生几个呀?”
皇帝挑眉,“这个你得问问他们了。”
岳贵妃“呀”了一声,“我只做了一双虎头鞋,要是你们生多了,孩子不够穿怎么办,我再做几双备着。”
岳金銮:?
刚才那虎头鞋是岳贵妃给她未来孩子做的?
岳金銮走出眉寿殿,隔着门,她听见岳贵妃与皇帝的商议。
“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总要等小恕加冠吧,那就是明年这时候,我看看日子,刚好有个不错的日子,就定这个吧,回头我把日子送到岳府,这事就算成了。”岳贵妃神采奕奕,“终于嫁出去了,我心事算了了,今天开心!”
皇帝:“怎么也不先合八字?”
岳贵妃笑眯眯答:“小恕先前合过了呀。”
皇帝:“有这事?先前是什么时候?”
岳贵妃掰手指,“四五年前吧!”
皇帝:“???爱妃就一点也不生气吗?”
岳贵妃:“为什么要生气?”
皇帝:“四五年前咱们养的白菜就被盯上了!”
岳贵妃:“……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
这头皇帝刚答应婚事,消息便化作白鸽飞向整座宫廷。
岳金銮与秦恕并肩走着,过路的宫人无论男女,都笑吟吟走过来道喜。
岳金銮还没成婚,荷包里的碎银都发光了。
“带钱了吗,给我。”岳金銮向秦恕伸手。
秦恕乖乖解下腰间荷包放在她手里,岳金銮掂了掂,好沉,好有钱。
这里面装的恐怕不是碎银,是大银锭子吧?
岳金銮打开荷包一看。
不是银子,是金子,很大一个的金元宝——
岳金銮:……
“你带金子干什么,防身?”
秦恕看向金子,“不是说要私奔?出门的时候走得急,随手装了点金子,私奔的路上给你买蜜饯吃。”
岳金銮忍不住笑了,眉尖染上星点笑意,在天光云影下分外明媚好看,“算你有心。”
她对周围的宫人摇摇手,“没钱了没钱了,下回再给你们发。这个金元宝是我夫君给我买蜜饯的,可不能给你们。”
等宫人都散了,秦恕看着她捧金元宝的宝贝样,将她的手连同金元宝一起扣入掌心,“给他们也没关系,我袖子里还藏着一沓银票,那是给你买衣裳首饰的,够用。”
岳金銮乐不可支,“我把钱花光了,咱们不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秦恕唇角弧度一丝丝往上扬,“那我得多挣点,怎么也不能让夫人喝西北风。”
岳金銮小声骂他,“骗子。”
“明明早就知道结果,还故意骗我,害我提心吊胆。”
回想他从进眉寿殿开始便贯穿始终的镇定自若,岳金銮抖抖身上的石榴裙,“难怪你说穿这颜色应景,你究竟是几时把我们的事告诉姑父他们的?”
秦恕今日穿的是石青色,岳金銮与他身影依偎,红裙犹如绕在竹枝上的一尺纱,她是他茂林深篁中的唯一软红,亦是不必风雪便可令他折腰的心尖小柿子。
秦恕指尖摩挲她手背软骨,“昨天晚上。”
“你睡着了。”
“我去了承明殿,请父皇赐婚。”
原来他早就这么做了,等到她一句应允,便迫不及待那么做了。
平日这么沉得住气的一个人呀,连一晚上都没熬得住。
岳金銮眨眼睛,“他同意了?”
秦恕一顿,“没有。”他牵着她往前走,路过他小时候住的常宁殿,他们走进去,破旧的宫殿久无人居,掸去灰尘还是旧年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