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腥咸的海风越过海面吹拂过来,月亮不知何时被云层遮挡在了后面,他们找了片人比较少的海滩,才停下来,江燃把烟花从车上搬下来,才想起来,他们忘记带打火机过来了。
姜知宜简直无语了:“你不是刚刚还在抽烟吗?”
江燃无奈地看她一眼:“……火用完了。”
姜知宜:“……”
最终两个人还是没能看成烟花,但是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于是只好坐在岸边看夜里的海。
姜知宜快要被气死,坐也不愿意坐他旁边,特地找了块离他很远但是又能看见彼此的地方坐下,气呼呼地鼓着嘴,在微信里跟许诺把他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许诺最近正在跟组做化妆师,经常要熬大夜,收到姜知宜的微信时,她刚给演员补完妆,笑眯眯地发了个语音过来:“你俩还挺浪漫。”
【吱吱吱】:哪里浪漫,困死了。
许诺:“大半夜跑去看烟花还不浪漫啊?”
【吱吱吱】:纠正,是白跑一趟,没看烟花,看海!
许诺:“看海也挺浪漫。”
【吱吱吱】:这海你还没看够吗?
【许诺】:……也是哦。
姜知宜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过了会儿,许诺大概已经忙完了,给她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你和江燃现在怎么样了?”
姜知宜抿起唇:“我也说不好。”
许诺说:“也行,你俩毕竟也分开那么多年了,不管是在一起还是怎么样,总得需要个过程。”
姜知宜没应声,许诺又说:“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他了,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咱们六个聚一聚呗?”
“好呀。”
姜知宜软声应道,抬头,却看到江燃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她旁边来,他手里捡了根木棍,站在她前面,正在沙滩上勾勾画画。
因为这边不是主要的景区,因此周围也没有路灯,姜知宜看不清他在画什么,但是又忍不住被他吸引去目光。
许诺还在那边说:“我前几天还在影视城见到程青青了,她现在拍的那个戏,班底还挺好的,我觉得剧要是能爆,她的咖位肯定要往上走一走。”
姜知宜说:“那还挺好的。”
“嗯啊。”许诺说,“你那个项目怎么样了?”
“哪个?”
“《是我的海》啊!”
姜知宜说:“编剧还在改剧本,估计还要一些时间才能拍。”
“行。”许诺说,“说不定那时候程青青已经红了,还能去演一演。”
姜知宜笑:“等她红了我就高攀不起了。”
许诺说:“你那个戏班底强着呢,你不知道多少人想往上凑。”
姜知宜不太了解这些,许诺想了想,又问:“一直想问你,你那个故事写的是我们吗?”
“……嗯?”姜知宜有些没听清,因为江燃在那边朝她招手了。
许诺说:“让我猜猜,男主角是照着江燃写的吗?”
姜知宜站起身,顺着江燃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他刚刚在沙地上画的是烟花。
绽开的烟花,层层叠叠洒落下来。
他手里的那根木棍还在地上不断地移动,一字一顿,写得很快:请你看烟花。
姜知宜抬起眼,凌晨昏暗的光线里,江燃轻轻侧了侧头,笑容明朗而干净。
姜知宜的心脏好像被什么猛然撞击了下,许诺久久未等到她的回答,低声唤:“吱吱?”
姜知宜心不在焉“嗯”了声,小声答:“也是,也不是。”
她的心脏跳得太快了,大脑已经跟不上许诺的话题,许诺长长叹了口气,说:“虽然不知道你和江燃最后会走到哪一步,但是看他回来了,我还是很开心的。”
她的语气里无端带了几分潮湿的气息,令人想起长久浸泡在雨季里的青石板,上面长了好厚好厚的青苔。
手指碰上去,湿湿凉凉的。
于是,姜知宜的眼眶也忽地被那片雨季的水淋湿了。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江燃,由于情绪太浓,那一眼情感深重。
男人疑惑地看着她,姜知宜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她说:“我也觉得很好。”
她们接下来又讲了几句话,就挂了电话,因为姜知宜这边突然下雨了。
海边的雨,总是来得触不及防。
他们两个手忙脚乱地去搬那两箱烟花,怕它们污染了这一片的海域。
匆匆忙忙将它们移到附近的垃圾站,先前骑过来的自助车子锁到了附近的自助停车点,等他们找过去时,车子已经被别的人骑走了。
姜知宜想到江燃白日里还在吊水,这会儿终于后知后觉感到担心,拽着他的手下意识地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
却只找到一截破旧的屋檐。
屋顶是用茅草搭建起来的,很是复古陈旧,只延伸下来一小片,又窄又小,若想两个人都淋不到雨,他们只能身体挨着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原本江燃想站在外面帮姜知宜挡雨的,但女孩不知到底哪里来的力气,手脚并用地压住他,她的双手压着他的手臂,腿抵着他的腿,仰着头,下巴也压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们刚刚在路上淋了一点雨,她额前的头发都湿了,脸上也浸润着一层湿漉漉的水汽,这样仰头看他的时候,瞳孔里好似蒙着一层水雾。
江燃的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下,底下被她压着的部位,不可遏制地产生了一点生理反应。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下,哑声哄道:“你放开我,没关系的。”
姜知宜摇了摇头:“不要。”
江燃说:“你压我太紧了。”
姜知宜顿了顿,直到这时才留意到两人过分亲密的姿势,她眨了眨眼,耳尖不由得红住,下意识往后退了些。
外面哗啦啦的雨水瞬间浇到她的后背上,江燃连忙抬手握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身后的木门在重力的撞击下,忽然被打开,两人没站稳,齐齐跌下去。
还好里面是更大的一截屋檐,才免去他们两个被雨水淋湿。
姜知宜手忙脚乱地从江燃怀里起来,才发现这竟然是一处废弃的房子。
里面长满了杂草,到处都是厚厚的积灰,屋檐旁有一盏声控灯,此起彼伏的雨声与雷声,总让它不受控制的亮起又熄灭。
这场景莫名诡异,姜知宜头刚抬起来,又猛然趴下,整个身子呈更紧密的姿势嵌进江燃的怀抱里。
她的双手紧紧抓住江燃的手臂,男人被她抓得有些疼了,才轻声问:“怎么了?”
姜知宜抿了抿唇,有些羞耻地说:“我害怕。”
声音好软,还压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哭腔。
江燃从地上坐起来,姜知宜的身体也随着他的姿势立了起来,手臂仍紧紧环抱着他的腰,整个脑袋都埋进了他的胸膛里,身子隐约还在颤抖。
江燃抬目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低笑问:“怕什么?”
姜知宜的声音更软了:“就是害怕。”
她全身心都沉浸在了那种恐惧之中,完全没心情再和江燃插科打诨。
外面的雨斜进来一些,江燃想把门关上,可姜知宜紧紧抱着他,他根本没办法行动,只好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我关一下门?”
姜知宜脑袋闷在他的怀里,小声道:“好呀。”
手却半分也没松。
江燃低头看了她半瞬,终究还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托着她的腿站起身,躬身去关门。
姜知宜全程扒在他身上,直到他将两边的门都关好,才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问:“已经好了吗?”
“好了。”
姜知宜问:“是不是很可怕?”
她连眼睛都没睁,这话问得还颇有几分炫耀的味道,江燃瞬间就被她可爱到了,目光落在她小巧的鼻梁与轻轻颤动的眼睫上,忍住要吻上去的冲动,哑声道:“还好。”
姜知宜说:“像恐怖片里的房子。”
江燃抬目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半晌说:“不吓人的。”
姜知宜说:“吓人。”
江燃说:“你睁眼看看?这边有一棵三角梅,冬天的时候应该会开狠漂亮的花,这个房子的形状也狠漂亮,是用青色的瓦片垒起来的……”
他絮絮叨叨,企图缓解姜知宜的恐惧,但姜知宜还是不敢睁眼,固执地说:“吓人。”
江燃终于放弃,盘腿坐下来,又将姜知宜往自己怀里颠了颠,想了想,说:“那我给你唱首歌?”
“好。”
“想听什么?”
“你想唱什么?”
姜知宜说完,陡然又响起,这段对话好熟悉,闭了好久的眼睛终于睁开,她的目光从江燃的眉眼上掠过,然后又落到他的鼻尖、他的嘴唇上。
她说:“江燃,那年我发烧,你背我去医院,给我唱的歌叫什么?”
“哪首?”
“我没听到。”姜知宜说,“想再听一遍。”
江燃想了想:“《想你就写信》,这首吗?”
姜知宜歪了歪头:“你唱给我听一下,我听听是不是。”
江燃笑:“你不是说没听到么?”
姜知宜鼓了鼓嘴,其实她只是在没话找话,想缓解一下自己心里的惧怕,此时被江燃这么一问,她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低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揉捏着江燃的衣摆,正在想拿什么话去堵江燃,冷不丁听见男人轻哼:“画面像离家时的风景,我那年的决定,许下的愿望都很好听,泪却红了眼睛。”
清冽的嗓音混杂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显得有些模糊。
“你说想哭就弹琴,想起你就写信,情绪来了就不用太安静。”
他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姜知宜后背上轻拍着,头顶的声控灯已经很久没有亮起来了,夜风裹着水汽拂过来,凉意浸入骨髓。
姜知宜听到这句,突然抬起头。
“骗人。”她忽然说。
江燃低下头,声音低沉:“嗯?”
姜知宜说:“你从来没有给我写过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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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听雨声
江燃动作一顿, 低声道:“写过的。”
姜知宜说:“我从来没有收到过。”
江燃说:“等到了西城,我拿给你。”
姜知宜说:“我不要。”
江燃低着头看着她没说话,姜知宜说:“我最想要它们的时间, 已经过去了。”
她抬起手, 手指在江燃的下巴上划过, 经过了大半夜, 他那里已经长出了浅浅的胡茬,有一点扎手。
姜知宜说:“江燃,中间有很长时间,我真的很恨你的。”
江燃仍低着头,嗓音哽涩:“嗯。”
姜知宜说:“后来我不恨你了, 我开始怨我自己, 怨我自己为什么不能忘掉你, 见到你后好像很轻易地就原谅你了。”
江燃握住她在他脸上乱动的手,拢进自己的掌心:“那你就不要原谅我。”
“嗯。”
“让我重新追求你,好不好?”江燃的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
姜知宜被扎到,往后躲了躲, 抬头:“重新追是什么意思?”
江燃说:“就是重新追的意思。”
姜知宜说:“没觉得你以前追过我,你以前很凶。”
江燃说:“对不起。”
他的态度这样好,姜知宜想故意发作都找不到理由了,她的手掌顺着他的腰往上移了移, 碰了碰他的后背,问他:“那天洗澡的时候,你把我的眼睛蒙上,是怕我看到你背后的伤吗?”
其实还是不小心瞥见了一点, 男人原本光滑的皮肤, 好多疤痕横七竖八地嶙峋着。
有的像刀伤, 有的像是子弹从身体上穿过去留下的痕迹。
姜知宜从小生长在很普通的环境里,像每一个普通的人那样,在温室里娇养着长大,江燃经历的那些事情,离她太遥远了。
她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在未曾见面的那些年里,他究竟经历过什么。
耿书明偶尔聊天时,露出的那冰山一角,都足以令她身心震颤,枪与炮,都是她在电视里和历史书上才会看到的东西。
可那却是他真真实实经历着的人生。
这世上从没有平白无故得来的和平,每一瞬的安稳,都是由很多人在重重危险里拿生命换来的。
江燃说:“每一个军人,都是这样的。”
每个人的存在,都有自己的使命,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等待着他们去做。
江燃低声笑了笑:“那不是伤痕,是勋章。”
他故意逗她,姜知宜说:“你很中二。”
江燃说:“很酷。”
“嗯。”本以为她会像之前那样反驳他,未想姜知宜却点了点头,她说,“我们江燃,长成了很好很好的样子啊,是很了不起的人。认识你是我的骄傲。”
她的声音好轻又好温柔,带着笑。
自重逢以来,对他的种种复杂心绪,此时都抽丝剥茧一点点剖露在他面前。
江燃看向她的目光愈发灼热,眼底泛起一点浅浅的红色,嗓音哑得不行了,轻声笑:“只是认识么?”
姜知宜却没接这个话,只是问:“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