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季屿目光垂落,手却依然紧紧抱着简樱。
他沉默,简樱更加委屈:“我和女儿都不想要什么遗嘱,你撤销吧。”
话音落,腰间那双手圈得更紧。
陆季屿终于不再沉默,他仍然是这样的姿势,声音却带着忏悔和乞求:“樱樱,人有旦夕祸福,我怕我万一没有机会弥补你,只要有遗嘱,就算是我死后也能减轻一些你的痛苦……”
或许是“死”这个字眼刺激到了简樱,她挣开怀抱,转身面向陆季屿:“为什么要弥补我?为什么要提死?”
陆季屿眼神闪了闪,竟然不敢直视她:“我多希望我没有伤害过你,但已经不可能了。”
他的第一个错误,是五年前同意和她离婚。
第二个错误,是给她发了那条短信,让她改名换姓离开了这座城市。
虽然很想告诉她他一直很爱她,但他更大的心愿是她今后的人生能够得到善待,无忧无虑,幸福美满。
“躁郁症是一种病。”他声音很低,“我不确定自己哪一天就会自我了断。或者,可能伤害你。”
这个回答对简樱来说不是完全没有准备,她苦笑:“所以你才不想和我复婚?”
“我当然想,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陆季屿说,“可是我怕耽误你,甚至,再次伤害你。”
简樱冷下脸,说:“林遣今天跟我告白了。”
简单的一句话,如同一声惊雷,落在陆季屿敏感的心上。他嘴唇张了张,一时没发出声音。
简樱眼尾带上湿意,继续问:“那如果我接受他了呢?你会退出吗?”
陆季屿的双臂不自觉地下坠,嗓音发涩:“如果你已经做了决定……”
简樱简直气炸了,她在给他一巴掌和堵住他的嘴之间挣扎了一下,最后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舌尖传来淡淡血腥味,她正要退开,陆季屿却没让,抬手轻轻按着她的后脑,追上她的唇,深吻。
唇舌缠绵辗转。
两人的呼吸都开始不稳,陆季屿才不舍地放开。他眼睫已经染上潮意,在简樱面前,他好似总是很容易哭。
片刻,他稳住心神,委屈道:“樱樱,你欺负我。”
简樱没好气地说:“你也知道我说的不是真心话,还……算了。陆季屿,我和女儿都不要你掏空自己来对我们好,你忘记我的话了吗?你要爱自己啊。”
“可是我毕竟是病人,没有办法保证……”
“会有办法的。”她声音放柔,“我们一起面对这个病吧?一起去解决它。”
陆季屿犹豫。
简樱知道,他其实长期一种处于深度的自责中。如果想要治疗他的躁郁症,首先要让他感到被谅解——或者说,让他谅解自己。
表面上,这是由她决定的。
实际上,她早就已经谅解了他,他如今是困在自己构筑的牢笼里。
简樱直视他的目光,说:“我们一家人一起搬去别墅,然后你开始积极治疗。好吗?”
“一家人?一家人……”
陆季屿重复着“一家人”三个字,把简樱抱紧:“好,我们一家人一起。以后都是一起的,再也不分开了。”
搬家的决定一旦定下,搬家日就很快来临了。
简安安虽然已经是一个拥有一座岛屿的富人了,但对于搬家住进别墅里这件事还是没什么概念。
搬家那天是周六,她赖床被简樱叫醒时还一脸迷糊。
走到客厅,发现好几位穿着制服的大人正在仔细地打包她的那些手工艺品:有的被装进定制好的玻璃罩里,有的用透明盒子小心收纳……最后这些东西又被放入大纸箱里,塞入泡沫减震。
简樱也打包了三只行李箱带走,此外,他们的行李就不多了。
简安安发现妈妈在忙,就试着拿起梳子给自己梳头。她抓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马尾辫,然后屁颠颠跑去找陆季屿,结果发现爸爸的家也有制服人员进进出出的。
“爸爸!”简安安看见陆季屿的身影,跑过去抱住他大腿,“你也要搬家了吗?”
陆季屿摸了摸她自己扎的小辫子,觉得好玩又好笑,干脆把橡皮筋拆下来,自己用手指作头梳给她重新扎了一遍。他一边摆弄女儿的发型,一边说:“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就住在一个房子里了。”
“真的吗!”简安安眼睛倏地亮起。
她知道,她和同学们都是爸爸妈妈住在一个房子里,甚至睡在一间房间里的。
她也终于要过上这种黏糊糊的生活了吗?
新家是一栋距离现在公寓楼2公里左右的别墅。
陆季屿之所以选择这栋别墅,是因为他看中了这是知名设计师的作品。
光是设计和装修的费用,已经超过了别墅本身的售价。
而且因为已经装修好,他也不必担心太早住进来会对身体产生不好的影响。
故而,就算这栋别墅面积不算很大,仅有地上三层和地下一层,也被陆季屿在众多选项中挑中。
简樱和简安安是初次来到别墅,一进大门,满眼都是精心布置的法式复古风。整个空间的色调非常柔和,简安安觉得墙壁就像她爱吃的慕斯蛋糕一样。
有一些角落还混搭了中古风,让人仿佛能够沉浸在岁月的流光掠影之中。
私密性的房间集中在二楼。主卧室布置典雅,又不缺乏通透的明亮感。
主卧的隔壁,就是给简安安准备的儿童房,整体是粉色调的,透着小女孩特有的温馨浪漫气息。其中一整面墙被打造成了陈列柜,里面被工人一点点摆放进简安安的手工艺品。
此外,二楼还有客卧、陆季屿的书房和简樱的工作间。
陆季屿原本想,等女儿再大一点,就哄着她在自己房间里独立睡觉,没想到简安安一瞧见漂亮的卧室,就迫不及待冲进去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往云朵般的床上爬去,开始打滚:“爸爸妈妈,我今天起要自己一个人睡!”
这个反应可以说是让陆季屿和简樱两个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了。
当然,陆季屿很快就勾起唇角:“真是孝顺女儿。”
简樱没听清,抬头看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还是应该尊重孩子自己的决定。”陆季屿一本正经。
简樱仍有担忧:“可是安安那么胆小……”
她卡住,女儿过去是很胆小,但现在,真不能说胆小了。
陆季屿牵起简樱的手,说:“来见见保姆,有什么担心的可以吩咐给她们。”
他们来到一楼客厅,三位保姆都在忙着收拾,见到陆季屿和简樱下楼,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恭敬道:“先生,太太。”
三位保姆中,一位负责清洁家务,一位是专门给简安安搭配营养餐的,还有一位是专门给简樱调理身体的。
给简樱调理身体的这位,说是保姆,其实也是一位营养师。
陆季屿还记得之前医生说简樱怀孕期间受了不少罪,所以才会时不时低血糖晕倒。
三位保姆都不住家,陆季屿不喜欢有人打扰他们的生活。但她们都住得很近,几乎可以做到随叫随到。
搬家的第一天虽然有众多帮手,但毕竟是来到新环境,多少有点兵荒马乱。一直到晚上十点多,简樱才闲下来。
陆季屿在楼下给她发了消息,让她到餐厅来。
她下楼之前悄悄进女儿房间看了一眼,简安安是九点多爬上床的,现在已经呼呼大睡了。
她放下心,才往楼下走。
餐厅的灯光多数都被关掉,只留一盏昏黄的小灯。
陆季屿从餐桌那边向她走来,抬手牵住她,让她稳稳踩下最后两级楼梯。
餐桌上,摆着一瓶红酒、一瓶醒酒器和两支高脚杯。
“怎么了?”她问。
“为了庆祝搬家,今晚喝点酒?”陆季屿说。
简樱原本想说自己酒量不行,但既然是为了庆祝,喝一点也没事吧。
她点点头,在餐桌边坐下。
陆季屿已经醒好酒了,现在他从醒酒器里把石榴色的葡萄酒倒入高脚杯中,又将杯子轻轻推给简樱。
烛火般温馨的灯光下,两人浅浅碰杯。
“祝我们越来越好。”简樱说。
陆季屿被“我们”两个字暖到,也重复她的话:“祝我们越来越好。”
因为晚餐是保姆精心准备的,他们都吃得很饱,所以陆季屿没有准备红酒的配菜。
可他没想到,简樱的酒量那么浅,一杯红酒下肚,她的眼神就迷离起来。
“樱樱,你还能喝吗?”陆季屿碰了碰她的手,“不行我们就不喝了,去洗澡睡觉。”
简樱很乖地点了下头:“睡觉。”
陆季屿收起红酒,去扶简樱。手刚刚搭到她的腰,简樱就依偎过来,靠在他的胸膛上,呢喃一声:“老公……”
陆季屿身子一僵,望向她迷离的醉眼:“嗯?”
这是离婚之后,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老公”两个字,陆季屿恨不得时光倒流,好让他来得及去拿手机录下来。
谁知道,简樱接下来的话更叫他心神巨震。
“老公啊,我今晚……想要你。”
陆季屿呼吸停滞片刻,胸腔里是如同被心爱之人告白一般的惊喜与满足。
但他担心她白天忙搬家累坏了,毕竟就算有保姆可以使唤,许多地方她还是坚持亲手布置。
他捏了捏她的腰间软肉:“你确定?”
简樱似乎因他的婆婆妈妈有些恼怒:“我就要!”
陆季屿无奈,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走进电梯里,快速直达卧室。
两人先后洗了澡。陆季屿是在客卧里洗的,等他推门回到主卧时,就见简樱穿着睡衣坐在床上等他,清凌凌的目光里似在抱怨他太慢了。
陆季屿原本以为她洗了澡就会睡的,没想到她今晚真的不是开玩笑。
他上前,抱住人深吻了一会儿,等简樱发出舒服的声音时,开始给她褪去衣物。
他还是怕累到她,但,也不是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简樱有一些晕,同时肌肤相贴的亲密也让她觉得很温暖。她就像站在阳光照耀的黄金海岸,质感丝滑的裙摆在风中轻轻拍打小腿,她探出了脚,踩入海浪之中,任脚底被浪花细细亲吻。
倏然,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感传遍全身。
她微微睁开眼,看见陆季屿的头埋了下去。
他竟然……
简樱两只手难耐地抓紧了床单,嘴里也溢出一声声轻哼。
陆季屿心甘情愿,俯首称臣。无尽温柔地用行动轻哄着她。
简樱觉得他牺牲有点大,大可不必如此。可是她已经被温热的幸福胀满,喜欢,好喜欢。
“唔……”不知过了多久,她享受到极致,满足地睡过去了,脸上的绯红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别的原因。
陆季屿结束时,抬头看她的样子,不禁失笑。
“小没良心的。”
他去浴室洗漱完回来,关了灯后把人抱进怀里,埋在她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爱你,老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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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达成!
本章也有红包包!~
第29章 老父亲(一更)
在新家的第一晚,简樱在酒精的作用下睡得格外好。
翌日早上,她从一个有点混乱的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后晃了下神,脑子里忽然涌入昨晚的记忆。
她的酒已经完全醒了,现在回想起那时候的感觉,一下子心跳加快,整张脸也迅速红透。
陆季屿安静睡在旁边,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也不敢动。仿佛只要一动就会吵醒他,并且唤醒昨晚的记忆。
不行,那场面实在太叫人害羞了!
不管怎么说,她觉得自己现在很难面对他。
简樱正想不动声色地掀开薄被下床,下一秒,一双手就直接伸了过来。
男人手指强势地挤入她指尖,与她十指紧扣,还霸道地一用力,将她拉回床上。
简樱的脸颊绯红一片,但因为惯性,她不得不在躺回去的时候转了个朝向,和陆季屿面对面。
她视线四处乱躲,不知道该看向哪里,最后干脆一低头,把脸埋在陆季屿胸膛前,死活不肯抬起来。仿佛只要不和他对视,自己就能理直气壮。
陆季屿觉得好笑,忽然很想逗她。看到她红得滴血的耳垂,更是起了坏心思,故意缓缓收紧手指。
简樱觉得手有点疼,但还是不愿意抬头。
陆季屿还有办法,他将人揽得更紧一些,好叫她感受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清早醒来时的潜力。
“爸爸!妈妈!”简安安在门外的声音打断了陆季屿的旖念。
简樱这才把头抬起来,小声说:“安安醒了。”
她也是在提醒他,女儿就在外面呢,别乱来。
陆季屿想,还好他昨晚睡觉时把门反锁了,小家伙反正也进不来,他还想和亲亲老婆蹭蹭贴贴,干脆多躺一会儿……没想到下一秒,门锁发出“咔哒”一声响,卧室门被简安安打开了。
陆季屿:“……”
简安安像一股小旋风,“哒哒哒”冲进卧室,声音清亮:“妈妈——”
她很快找到了床上躺着的简樱,踢掉拖鞋兴奋地爬上大床,撒开脚丫子向简樱扑去。
简樱刚刚接住女儿,就听旁边的陆季屿发出一声闷哼。
她转头去看他:“怎么了?”
刚才他那声,好像很痛的样子。
陆季屿的目光移向女儿作乱的小脚丫,脸色忽而红忽而青忽而白,他能说自己的血气方刚之处刚刚被女儿踩了一脚吗,不,他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