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漾姐?”
苏漾恍回神,便见到男生递过来的杯子。
“喝这个会舒服一点。”余述白道。
苏漾接过,喝了小半,舌口弥漫着丝丝密密的甜意,缓解了不少酒味的苦涩。
“谢谢。”苏漾道,“很晚了,早点睡吧。”
余述白看着她,视线并未躲开,只垂着眼睫摇摇头。
半晌,他一声不吭地绕去了沙发后面,阴影暗淡了一层眼前的光线,苏漾微微仰头一瞬,外来的微润的指腹便小心贴上了额角。
应是刚触摸过冰凉的水珠,指尖还混杂着凉意,但男生体热,由内而生的热气让手指升了几度温,恰到好处的力气让人神经松弛,多了几分疲倦。
舒适的按摩纵然很好,但终究不合适这样平白无故劳累来借住的弟弟。
苏漾抬起手,握住少年的腕处,止了他的动作,“该去休息了,明天不上学么?”
男生顿了顿,说道:“明天周六,不上课的。”
苏漾微噎,一时间有点尴尬,“……那也该睡了。”
男生默默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力道不轻不重,声音有些轻,“我想等姐姐一起。”
室内静悄悄的,唯有窗户外边零星吹进的风声和两人的呼吸声,余述白声音很低,但还是被苏漾清楚听到了。
所以每次弟弟都是特意在家里等她回来么?
上回她回的晚了些看他在等,这次已经深夜了,男孩还执意未睡,显然是在担心姐姐在外的安危。
苏漾心头泛起几分波澜,眼睛凝着面前的长影,忽然道:“我以后会早点回来的,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
Alpha向来随心所欲,这话里话外带了几分纵容,连自己都毫无察觉。
余述白指尖微蜷,唇角小幅度动了动,“嗯。”
男生直立身后,勤勤恳恳地控制着力度为劳累的姐姐舒缓疲劳。
许是男生的手艺十分精妙,苏漾这几天的失眠散的干干净净,大脑因为酒精而引发的涨疼也随之而去。
Alpha的呼吸逐渐均匀,也没了时不时的说话声,身后的男生察觉到靠过来出来的重量,眼皮微颤,气息也放弱了些。
“姐姐?”
男孩的低音细若蚊蝇,没于夜间的孤寂之中。
睡着了啊。
女人安然阖着眼,身体的重量大半依赖于沙发的靠枕,脑袋半支在男生的手里,最后被人小心托起,落于宽阔的怀中,安置在松软的枕头上。
苏漾的房间里没有开灯,但朦胧的月色还是坠落了几层光辉,将那些黑暗中不为人知的偷藏一角暴露于明光之下。
床上的姐姐毫无防备地进入了梦乡,全然不知她的身旁守着一只霸道的猎犬,猎犬静静守着心爱的食物,将所有觊觎它东西的生物视作敌人。
余述白扯了扯滑落的软被,仗着一片的漆黑,肆无忌惮的凝视着床上的人。
苏漾今天回来时很累,余述白一眼便能看出,所以他刚刚只尽力,希望能够让她有个好的睡眠,休息得当。
只是心里悬着疑惑总是容易做些无端的揣测。
比如顾景为什么会知道他家姐姐的住址,还一副十分亲密的样子呢?
男孩心里冒出的酸积攒了一整晚,顾及姐姐的休息,愣是半点未提,也没多余的打听,在姐姐面前是十足的乖巧懂事。
只有在这夜深人静,无人发现的阴暗里才会暴露自己的野望,背着姐姐悄悄欺瞒,如同地沟里的老鼠。
男生瞳孔如墨,晕了一层黑,深不可测,须臾,他小心翼翼贴近Alpha的脸侧,却不敢轻易冒犯,只是指尖托起几缕碎发,唇珠轻碰,温柔又克制。
“苏漾姐。”
“你别喜欢他好不好?”
少年音又低又哑,带了几分祈望和小小异样的情绪,随着晚风散于凉气之中。
床上的人毫无动静,仍旧于睡梦之中,全无意识。
余述白睫羽微颤,松了口气,思及苏漾夸他的那一句乖,心中难免自嘲。
像他这样的坏孩子,如果被发现的话。
一定会被讨厌的吧?
第8章 味道
晨间日照被纱帘遮挡,光影朦胧,叫人分不清时点。
苏漾难得睡到自然醒,还没享受这一点难得的惬意,就被腹中的绞痛捣了一头的薄汗。
Alpha盯着那堵白墙,瞳孔没什么聚焦,大致过了一会儿,她才捞起手机回了条消息,又从床上下来,随意披了件外衫,摸着门去外头翻找柜子里的药箱。
“苏漾姐?”
苏漾听到熟悉的声线,缓过神,转头便见到刚从浴室里出来的余述白。
男生似乎因着刚洗完澡的缘故,身上还冒着水汽,眼瞳缘水浅晕,雾化了那一层轮廓的锋利,此刻凝着眉心,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苏漾略一挑眉,刚想问他怎么这个点还没去上学,后一秒记忆浮现,想起来昨天的对话,改了口道了声“早安”。
她全然不知自己的语气虚虚浮浮,完全不落地面,跟飘在空中的飞带似的,唇瓣也不若平时那般充满血色。
余述白眉心多了几分严肃,“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苏漾单手搭在箱子的边缘,另一只手还在随意翻找着箱子里的东西,简单陈述了一句自己的情况,“应该是昨晚喝了点酒的原因,有点胃疼而已。”
“我找点药。”苏漾道。
余述白:“我帮您。”
手里的药箱被人夺了去,男生三两下翻找便找出了目标物品,苏漾抓着药瓶,依着男生的推力,被人半搀扶回了房间。
余述白去厨房兑了温水,没多久就送了进来。
不知是不是痛感让思维停滞了些,苏漾吃完药,才后知后觉,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胃药是这个?”
“苏阿姨告诉我的。”余述白把杯子放到桌面上,轻声道。
他垂着脑袋,碎发耷拉着,看上去像是一只乖顺的犬类。
方才在外面听说她胃疼时忽然冒出来的那股子成熟散的干净。
“酒精伤胃。”
眼下男生坐在她的床边,大约是勇气过了,现在也不敢看她,盯着旁边柜面上的玻璃杯,眼睫半抬,犹豫了会儿,才小声道:“您昨晚不该喝酒的。”更不该和那个顾景单独呆在一块。
后面的半句话被说话的人咽了回去,男生睫羽轻颤,长睫扑朔间,话里的心疼连着眼底的那点嫉妒也一并掩埋了。
他学着长者的口气,却全然没有说教的气势,更像是小小的请求,指尖微蜷,还偷藏着紧张不安的小动作。
Alpha轻笑道:“我昨天没喝多少,顾景帮我挡了大半呢。”
余述白指尖顿住,用力摁了摁,“哦。”
又是他。
“但苏阿姨说,您的胃还没好,医生说最好不要摄入酒精。”男生一板一眼地陈述,像个呆呆的小管家。
“小白,你跟我妈还有联系啊?”苏漾微微侧身,直直盯着他。
余述白为人老实,指不定总和她妈妈报备她的三五点事情,加上弟弟从过来时就勤劳有加的劳模行为,苏漾很难不怀疑是不是她妈妈和他还有什么联系。
前阵子她犯胃病可是被唠叨了很久,这次要被知道了还得了。
“述白。”Alpha招招手,唤他,“过来。”
男生未有半点迟疑,呆呆地探过头来。
Alpha揉了把他柔软的发顶,素手顺势滑到他的耳垂之处,细细玩弄着那小块软肉,半哄半威胁道:“不许把我胃疼的事情告诉给她,知道么?”
指腹的触感又软又滑,苏漾下意识用了几分力气,揉搓的力度大了些,耳珠冒了点红。
反应过来自己的顽劣,Alpha轻咳了两声,也没放手,视线凝着他,等待着他的承诺。
可怜他们俩的思绪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苏漾怎懂余述白此刻的感受?
也只有风知道。
冰凉凉的触感贴上耳珠时,男生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身体一僵,思维也紧跟着混沌了。
他喉口一抖,只知道干巴巴地附和,不敢有半点违背,仿若被人抓住了死穴。
“知、知道了……粥……粥快好了。”余述白磕磕巴巴地转移了话题。
厨房内烹煮的机器发出了尖锐的鸣叫,从敞开的门透了点声音进来,心绪紊乱的人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只想寻个借口赶快逃离。
苏漾松开了捉弄人的手,望着男生努力绷直的后背与那些许零乱的步子,蓦地弯了弯唇角。
怎么能这么乖呢?
药效上来,腹间微暖,痛意散了不少,苏漾支着身子起来,大半的身体靠在床头。
余述白在厨房呆了好一会儿才捧着碗进来,回来时早已恢复平日里的冷静模样,唯有耳垂因为Alpha过重的力度,还弥留着一点红。
他坐下时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叮嘱道:“还有些烫。”
男生习惯了这样的滚烫,皮糙肉厚的,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人的心总有偏颇,好像这事儿按在姐姐头上,就很是在意了。
Alpha从他手里顺走那笨重的碗,触及瓷片外头的温度,只嫌弃地瞪了他一眼,道了两个字:“傻了?”
余述白不明所以,巴巴地放下手,支在两膝,有些无措。
他一时也摸不清苏漾姐是不是真生了气,脑袋里转了一圈,也没想通。
苏漾看着他道:“知道烫还抓在手里啊?”
余述白唇瓣嚅嗫,好半晌才道:“不烫的。”
前言不搭后语的,怎么这么呆呢?
苏漾两根长指托着汤羹勺,有一搭没一搭地搅拌着,余光瞥见安静坐立的人,想起什么,指尖的动作微滞。
“顾魏还有没有找你麻烦?”
余述白摇头,“没有的。”
苏漾:“有什么事情要和姐姐说,知道么?”
余述白点点头,十足的乖巧懂事。
但就是懂事过了头,被人欺负也不知道和家里人说一说,半点委屈都不曾与旁人倾诉。
那天回来后苏漾便见到他拎着脏了的鞋自己去洗了,这几天天气不错,放在阳台上晒了些天,干的也快。
那双鞋被主人洗的干干净净,一点脏污都没留,雨天溅的水污最难洗净,也不知男生想的什么法子,完美的处理掉了。
阳台上那挂了几天的球鞋被洗干净收回后便再也没有见到它的影子。
男生又穿上了那双泛黄的硬底鞋。
苏漾扫了口粥,忽然问他:“那双鞋又放回去了?”
余述白顿了顿,无意识抠着膝盖骨,声音闷闷的,“嗯。”
苏漾:“很喜欢?”
余述白垂着眼睫,声音有些低,“嗯……很喜欢。”
他话里带了点含糊,低沉的声线鼓动着耳膜,如闷沉的钟鼓声乐,却缠绕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和含义。
爱极而珍重,故而舍不得半点嗟磨。
苏漾觑了他一眼,“给你买了新的,喜欢收藏的话就把那一双放着,另一双就别放着长灰了知道吗?”
男生大概都对鞋有着或多或少的喜爱和收藏欲,顾魏也有这点癖好,买鞋一定都要买两双,一双用,一双收藏。
“我不是……苏漾姐……”
余述白愣了一下,一下子也不知从何解释,吱唔了半天也没说明白。
Alpha摆摆手,也不在意,左右不过一双鞋子而已。
苏漾时不时与他说一两句,配合着闲聊,倒是确实多了几分惬意,碗里很快见了底。
她吃完了最后一口米粥,勺子落下一瞬,男生便自然地从她掌心里牵走了碗,动作流畅又熟稔,像是预演了很多遍似的。
苏漾盯着他的手腕,方才从浴室带出来的水珠全然蒸发不见了,连带着那点香甜的浅淡气味一同挥发。
“吃早饭了吗?”苏漾问。
“吃了的。”
觉察到那道轻掠而过的打量,余述白缩了缩手,心跳快了几分,抬手遮盖腕处那一小片皮肤,悄悄使了劲儿摩擦。
他刚刚见到苏漾姐不舒服,完全把在浴室里偷偷做的坏事儿抛之脑后,玫瑰的香味向来持久,也不知是否有被眼前的人发现。
如果让全然信任他的姐姐知道,她以为的乖巧弟弟昨晚胆大包天,因为偷吻了她的发尾而兴奋了一整晚,第二天早早醒来时还用了她的玫瑰香味沐浴露,沾了满手的味道,仗着紧闭的门,在狭小的空间里做尽了下流的坏事儿,怕是要气的昏厥吧。
男生视线飘忽,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思绪乱糟糟的,全然没有感受到空气中飘散的味道完全不是什么玫瑰香味,而是淡淡的蜜桃浅香,床上的姐姐嗅着这味道,不知弟弟是用了什么新味道的沐浴露还是喷了什么新的香水。
还挺好闻的。
Alpha阖着眼皮,意识陷入朦胧,再一次进入睡眠。
第9章 打探
“述白?”
陈碌把手上端着的饭菜放到了桌上,顺势坐到了余述白的对面。
他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到他的人影,课后余述白走的早,陈碌最近一直没能和他说上两句话。
这处角落倒确实像是余述白会喜欢呆着的地方。
“在雕东西啊?”陈碌好奇地探探头。
余述白眸光一转,那一小块木头被紧紧攥进了掌心,右手的小刀也被利落地收回。
“嗯。”
他手里的东西顺着指节,滑入口袋内,遮的严实,对面的人半点也没看见。
陈碌悻悻收回视线,搅拌了下手边的汤,道:“没想到你还有这闲心呢。”
余述白塞了口饭,本就不善言辞,眼下他也不想与陈碌提及木雕的事情,却不知如何带过这个话题,干脆默不作声,安静专注地吃着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