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娇——沈缭缭
时间:2022-08-12 06:29:08

  再睁眼时,已是黄昏时辰。
  窗外天色黯淡, 橘红的霞光映在窗纸上, 从窗格里照射进来,她朝外边唤了声燕燕。
  “郡主这一睡睡了半日, 您现在饿吗, 可要传膳?”燕燕进屋来,一边伺候她穿衣,一边汇报道:“公主那边也是刚醒不久, 已经吩咐厨房送了吃食过去。”
  翟似锦摇头, “懒得折腾了,我去看看宜乐。”
  赵宜乐宿醉一天一夜,头疼得很,正让素铃端着热粥吹凉了,一勺勺喂给她。
  见到翟似锦进门, 立即伸出双手,两眼巴巴地瞅着她。
  翟似锦没走过去抱她, 而是停在桌前坐下,自顾舀了一碗素粥,“也不看看你昨天那股疯劲,连睁眼喝口解酒汤都不行,现在头疼难忍了,怪谁?”
  赵宜乐埋头咕哝了几句,不服输地努努嘴,“那表姐你还说呢,你早上趁着我没睡醒的时候跑出去玩,还不带上我。”
  翟似锦捏着勺子喝了几口粥,闻言瞥她一眼,道:“你都没睡醒,我怎么带你去玩?再说了,我去找陈熠是为了正事,又不是真的是为了玩。”
  赵宜乐撇撇嘴,摆明不信。
  素铃忙在中间劝和,“公主您还是少说两句吧,昨夜您扰得郡主一夜未睡,她为了照顾整宿都没合眼,您要是还故意找茬,说不定郡主就要赶咱们回宫去住了。”
  赵宜乐面色羞愧,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翟似锦抿嘴笑了笑,喝完一碗粥,把碗交给燕燕,让她帮忙再添上一碗。
  门外这时突然响起管家的禀报声。
  “郡主,外面有人自称是陈廷尉的近侍,说找您有急事。”
  翟似锦稍一蹙眉,还没作声。
  赵宜乐已撑起身来,拂开素铃喂来的粥,又开始朝翟似锦挤眉弄眼,“陈廷尉啊。”
  翟似锦见素铃好奇地望过来,当即便对赵宜乐冷了脸,“喝你的粥。”
  敲打完赵宜乐,她才转头对门外道:“陈廷尉的近侍不少,来的是哪个近侍?”
  管家的声音传进来,“他说自己叫费康,有事要当面跟郡主讲。”
  “费康?”翟似锦讶然,“都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燕燕却是差点没捧稳手里的碗,惊得后背脊梁骨直冒汗,连忙劝道:“郡主,您不能去!”
  翟似锦还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燕燕死咬着下唇,结结巴巴道:“醉仙居啊……”
  翟似锦一默。
  听到这话的赵宜乐爬起来,惊诧问道:“醉仙居是哪里?听起来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翟似锦皱皱眉,恨不得上前把赵宜乐的嘴巴堵上才好。
  ……
  ……
  夜色幽深,明黄的灯笼被风吹得晃来晃去,翟似锦特地穿了件不起眼的墨蓝色襦裙,戴着帷帽遮脸出了门。
  费康站在门外等她,没觉着她的装扮有何不对,反倒是被她身后穿着男装的赵宜乐吸引了目光。
  “郡主,三公主这是……?”
  翟似锦隔着帷纱回头扫了眼赵宜乐,亦是一脸的生无可恋,叹气解释道:“刚才不小心被她听到要去醉仙居,现在非得要闹着一起去,让她扮作我的小厮,应该没问题吧?”
  费康脸色尴尬,不太确定,“应该……没问题吧。”
  翟似锦牵着赵宜乐朝巷子口的马车走去,临了临了,还是回头跟燕燕和素铃吩咐了番,“你们回去歇着吧,记得闭紧嘴巴,我和宜乐今晚哪里都没有去过。”
  两人连连点头。
  翟似锦满心惆怅地牵着赵宜乐上了马车。
  一撩帘子,里头端端正正坐着个陈熠。
  陈熠嘴角微微笑,目光落至赵宜乐身上时,笑容渐渐消失,有些欲言又止。
  翟似锦有心解释,马车外传来素铃的声音,“燕燕妹妹,你行行好告诉我,那醉仙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陈熠听见了,“……”
  翟似锦没话解释了。
  陈熠掩嘴咳了咳,往旁边挪着位置,故作闲适地问,“郡主为何将公主也一并带来了?”
  翟似锦只觉满满的罪恶感,“我跟她解释过了,可她觉得青楼也很好玩,偏要一起去,还扒了我府上小厮的衣裳,不去的话就要哭闹。”
  若非实在没辙了,她肯定不会把赵宜乐捎带上。
  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竟然深夜到青楼去,这事要是传出去了,长宁帝的老脸恐怕都要被她俩给丢干净。
  想到这个后果,翟似锦的心拔凉拔凉的,再三叮嘱赵宜乐,“记得少说话,更不要东张西望,免得惹人注目。”
  赵宜乐从袖里掏出一柄小铜镜,借着窗外月光理了理刚梳上去的冠髻,扭头对翟似锦笑了笑,“晓得了。”
  陈熠叫费康驶着马车去醉仙居,才笑道:“公主虽鲜少出宫,但京城里认得你的权贵公子也不少,你为何不跟郡主一样,戴着帷帽示人?”
  赵宜乐收好小铜镜,皱起眉头道:“带着帷帽多麻烦,我还是第一次去那种地方呢,可得瞧仔细了。”
  翟似锦冷不丁敲了敲她额头,咬牙恨恨道:“瞧什么瞧,规矩点,要是不听话我现在就赶你下车去,赶紧回去睡觉。”
  赵宜乐捂着被敲疼的额头,眼底包着两汪泪,“表姐你别啊……”
  翟似锦故意板着脸,语气十分唬人,“那就听话,不要在外面闯祸。”
  陈熠一时看得兴起,翟似锦杏眸里的骄纵模样落在他心头,酥酥痒痒的,巴不得自己挨她训两句才好。
  可赵宜乐确实快被她吓哭了,弄得他杵在旁边显得忒不厚道,于是他帮忙拦住翟似锦的手,劝道:“郡主快别打了,这要再重些,打得公主额头落了青,可就不好看了。”
  赵宜乐仿佛找到了靠山,腰背瞬间直起来不少,“就是就是,陈廷尉你可得管管表姐,她最近脾气蔫坏了,总是打我出气。”
  翟似锦:“??我总是打你?”
  陈熠握住她手腕离赵宜乐远了些,嘴角微翘起,“公主年纪小,你跟她置什么气。”
  翟似锦被他劝着,心里还是不舒坦,生怕赵宜乐会坏事。
  陈熠一边挡住她的手,一边偏头看了眼赵宜乐,“公主一会儿可得好好听话,要是惹出麻烦来,臣就得替你挨郡主的打了。”
  赵宜乐立即指天立誓,神情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陈廷尉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和表姐添麻烦的!”
  陈熠松开翟似锦,对她挑眉笑,“郡主消消气。”
  翟似锦消停了些,不再跟赵宜乐玩闹,收回手安静坐着。
  很快,马车停下来。
  费康在外边唤道:“公子,咱们到了。”
  陈熠起身去撩开帘子,先让翟似锦和赵宜乐下马车。
  高楼灯火亮如白昼,映照着湖面水光潋滟,沿街或是孩童嬉闹声,或是摊贩吆喝声,耳畔恍惚还能听见阵阵琵琶音,丝丝缠绵,媚而不俗。
  翟似锦隔着帷纱看向醉仙居门口,来往皆是华服锦裳,环佩叮当,其中好些还很面熟,只是她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陈熠迈开长腿往醉仙居走了两步,回头看向站在原地的翟似锦,嘴角微动,突然不知该叫她什么。
  费康最懂自家大人的心意,当即上前拱手道:“姑娘,公子在前面等您呢,一会儿进去了您不用紧张,跟公子去二楼雅间里坐着就是。”
  翟似锦轻轻颔首,示意身侧的赵宜乐跟上。
  快要进门的时候,她忽地侧目望向费康,“以前你们常来?看起来你们对这儿很熟悉。”
  费康:“……”
  他抬脸朝前边的陈熠看去,发现他已经迈进醉仙居,悄悄咽了口唾沫,头皮发紧地道:“倒也不是常来,只是偶尔公务需要……”
  翟似锦淡淡一笑,没再作声。
  费康老实地跟在后面,心里有些打鼓,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把自家大人的老底儿揭了。
  四人循着悠扬的琵琶声踏进醉仙居。靡靡之音绕梁不绝,晃眼的媚色和春情漾荡于其中,大堂里人声鼎沸,不乏官宦子弟沉溺于此。
  翟似锦遮了遮帽檐,亦步亦趋跟在陈熠身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赵宜乐是否跟上来。
  赵宜乐从未见过这样热闹的地方,忍不住好奇四处乱看。
  翟似锦偏头睨她,道:“别乱看。”
  醉仙居里来往的男子,平日里见过多少娇美女子,但凭一眼都能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赵宜乐眉梢微微皱起,即便垂着脑袋,眼角余光仍忍不住四处打量着。
  立即有穿着花哨的鸨母走上前来招待,“陈爷!您可许久没来了!”
  陈熠将手里的折扇挽了道扇花,轻颔首笑道:“楼上开了雅间,派人送些酒水吃食来,稍后若是听到什么响动,不许来打扰。”
  鸨母一边听着,一边斜眼观察旁边戴着帷帽的翟似锦和一身男装的赵宜乐。
  “原来陈爷这回自己带了人啊,那奴家就不让春红几个去打搅您了。”
  鸨母叉腰挥了挥手帕,浓烈的香粉味顿时挥散开来。
  翟似锦闻不惯太重的味道,下意识往身边躲了躲,刚好捉住陈熠的胳膊。
  陈熠身子微僵。
  鸨母圆胖的脸笑了笑,啧了两声,扭头两个伙计吩咐刚才陈熠说的话,然后转身走了。
  翟似锦帷帽下的面色微赧然,忙松开陈熠,抱歉道:“不好意思。”
  “没事。”陈熠嘴角噙笑,抬腿走在前面,“先上楼吧。”
  几人随陈熠走上二楼,进到靠里侧的雅间内,与外边大堂的喧闹截然不同,雅间内寂静如许,香炉熏着淡淡的果香,令人很舒适。
  费康迎着翟似锦和赵宜乐进了雅间,留在外面关上门。
  翟似锦自顾在临窗边的方桌前坐下,杏眸微闪着看向陈熠,“刚才听他们唤你陈爷,看起来你经常来这里?”
  陈熠一愣,看了眼守在门外的费康,微垂着眼睑道:“不算常来,偶尔来也只是为了公事。”
  赵宜乐插嘴道:“那方才鸨母说的春红姑娘是谁?好像姑娘还挺多?”
  她浑然没察觉到陈熠面上的尴尬,自顾掰着手指头算,“方才鸨母说‘她们’,起码得三个吧?陈廷尉你是不是不老实啊,背着我表姐在外面都干了什么啊?”
  陈熠抬手抚额,眉心开始突突地跳。
  翟似锦原就是好奇一问,万万没想到赵宜乐居然能想到这么多,帷帽下的眼睫轻轻眨了眨,她故意不喝止赵宜乐,只等着看陈熠会怎么解释。
  不料陈熠抬了抬眼,目光穿过翟似锦,悠悠落在赵宜乐身上,语调微沉道:“我若说,我往常都是陪太子殿下来的,公主信吗?”
  赵宜乐:“???”你把黑锅甩给我皇兄,我为什么要信你?
  翟似锦摘下帷帽,转头看了眼特殊木格制的窗户。刚才他们还未上楼时,她就注意到这种窗户在外面视线有限,根本看不到雅间里,但现在她坐在窗边,又能轻易看到一楼大堂的景况。
  赵宜乐还在恼陈熠拉赵奕下水的事,气得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搂着翟似锦的手臂,有些急了,“表姐……”
  全然是告状的语气。
  翟似锦懒懒地靠着桌沿,凝神看了眼陈熠,见他凝重地望过来,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点撞破别人的秘密的感觉。
  刚才她就是开个玩笑,赵宜乐闹得真情实感,恐怕是有些难以承受。
  “诶,说好的不闹事,我们跟着陈廷尉出来是为了查案的,可不是叫你胡闹的。”翟似锦拍着她的肩,哄道,“快别闹了,要是耽误了陈廷尉办案,我以后再也不带你出来玩了。”
  赵宜乐不甘地吸了吸鼻子,压根将陈熠来时为她挨打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陈熠在旁边瞧着,险些失笑。
  门外很快来了伙计,想必是送酒水点心的,不过人却没进来,低语几声过后,是费康端着果酒糕点进来,还有两碟绿茶味的瓜子。
  翟似锦出门之前只喝了一碗素粥,现在肚里还空着,看见费康手里的玫瑰莲蓉糕模样精致,先伸手拿了一块吃着垫肚子。
  赵宜乐一看有吃的,立马抓了把瓜子磕起来。
  雅间里清净,陈熠坐在方桌旁,看着一楼大堂正中央的高台微微出神。
  时间缓缓过去,原本喧闹的大堂忽然安静下来,一阵清扬的箜篌声起,连场中醉人的琵琶声都成了托衬,直叫众人被那把箜篌的主人吸引了目光。
  陈熠用扇尖敲着掌心,将费康叫进来,吩咐道:“派人守着对面的雅间,等陆三闯过来了,直接按着打。”
  费康领命,拱了拱手才出门去。
  翟似锦对这样拍卖花魁的事情不感兴趣,一碟糕点还没跟赵宜乐分够吃饱,撑着下颚,和赵宜乐一起眼巴巴望着陈熠。
  陈熠偏头看着她俩,微微皱眉道:“二位没用晚膳?”
  翟似锦轻微颔首。
  赵宜乐鼓着腮帮子,很是羞耻地道:“我和表姐都睡了一整日,醒时只来得及吃了一碗粥,就被陈廷尉你叫来醉仙居了……”
  陈熠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最终轻笑了下,唤人去准备了些饭菜过来。
  “下次要是饿了就直说,几块点心吃不饱的。”
  翟似锦跟着赵宜乐一块挨了训,很是没面子,顾着等会儿会有人进来,便重新将帷帽戴上。
  赵宜乐尚还趴在桌面上等吃的。
  与此同时,大堂里的箜篌声也停了下来。
  鸨母出现在高台上,牵着那位弹奏箜篌的姑娘开始叫价。
  翟似锦问道:“她是陆三的人?”
  陈熠能出现在这里,是为了陆三,如今虚耗一晚上,终于等来了这么一位被拍卖的花魁,应该是跟陆三有点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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