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娇——沈缭缭
时间:2022-08-12 06:29:08

  外人都说,康氏的音容笑貌与她生了六七分相似,翟似锦远远看眼,有过幻想,但也恶心翟致远将康氏娇养在后宅的做法。
  “似锦,你的手伤养得怎么样了?”萧皇后和赵宜乐说完话,一脸温和地望过来。
  翟似锦收回思绪,低头看着手里的几道口子,“还好,太医给的伤药管用,等再过几日应该无碍了。”
  萧皇后点头轻笑,转而又嗔骂她道:“你们也真是的,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半夜还打起来了。”
  她转身抬手敲了敲赵宜乐的额头,“宜乐你胆子也越发大了,下手没个轻重,将似锦的手伤成那样,等会儿你父皇肯定还要找你算账。”
  赵宜乐搂着萧皇后的手臂,不愿就此认栽下去,“母后,我不是故意的,父皇那里你可要帮我多多担待啊,他最听你的话了,你帮我求求情好不好?你要是不管我,父皇他肯定又要生气禁足我了。”
  她答应过翟似锦对那晚去醉仙居的事情要保密,但面对自家父皇母后的连番责骂,她哪里受得住,连忙朝翟似锦眨眼睛使眼色。
  翟似锦晃了晃神,也跟着劝道:“是啊舅母,此事与宜乐无关,是我自己不当心弄伤的,宜乐她这些日子在我府中住得可乖了,是吧宜乐?”
  赵宜乐连连点头,“对对对,我最近跟表姐住在宫外可乖了,要不是隔壁正在为姨娘发丧,我还想继续住下去呢。”
  萧皇后轻拧眉头,语气不悦道:“什么姨娘不姨娘的,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在外面野着说几句就算了,断不可叫你父皇听见。”
  长宁帝极其厌恶翟家,也厌恶翟家那个姓康的姨娘。
  赵宜乐这才反应过来说错了话,正想插科打诨说些别的把话题带过去,女官连珠就匆匆进来,凑到萧皇后跟前低声说了什么。
  萧皇后脸上微微变色。
  赵宜乐问,“母后,发生什么事了么?”
  萧皇后轻阖双眼,摇了摇头,“张贵妃让我替她去太极殿走一遭。”
  翟似锦捧着热茶,指尖点在杯沿上,抬眸望向萧皇后微顿的脸色,“贵妃娘娘有事儿要求舅舅,就该自己去,求到舅母头上算什么?”
  她以前只当张贵妃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但自从张贵妃坑了她和赵宜乐一把,她对张贵妃的印象便极差了。
  萧皇后沉吟着起身,周围的宫女立即上前帮她提着逶迤的凤袍,准备好仪驾,去太极殿给长宁帝请安。
  翟似锦松开茶杯,亦是打算离开景阳宫,再去别处逛逛。
  赵宜乐却拉住连珠,询问她刚才对萧皇后说了什么。
  连珠向来磨不过赵宜乐的招数,三言两语就败下阵来,老实交代了,“刚才贵妃娘娘派人过来说,昨夜廷尉署突然走水,被烧掉大半的档案卷宗。刚巧昨夜值守的是晋阳侯的二公子,档案卷宗被毁,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事,贵妃娘娘唯恐陛下会迁怒晋阳侯府,所以就央求咱们皇后娘娘先去找陛下求个情,怕事情闹得太大。”
  赵宜乐对这种曲曲绕绕的事情不感兴趣,她只对可能会成为未来姐夫的廷尉监有点关心态度,“那陈廷尉呢,廷尉署走水,他身为廷尉监,父皇会不会也迁怒于他啊。”
  连珠叹气道:“帝心难测,谁知道呢。”
  赵宜乐转头看向尚还坐在椅子里的翟似锦,有些着急道:“表姐,这怎么办?”
  她是比翟似锦要着急的。
  但翟似锦面上虽看着平静,心底却捏了把汗,再次问连珠,“廷尉署里存放的卷宗当真被烧了?”
  连珠点头,“听说火势凶猛,底下的人救不及,烧掉大半。”
  翟似锦霍然起身,往景阳宫外走去。
  赵宜乐叫都没叫住她。
  翟似锦出了景阳宫,站在宫墙下发怔许久,低声喃喃道:“燕燕,这巧合是不是太巧了?”
  燕燕伺候在身侧,听到她的问话,也自然晓得她问的是什么意思,“照理说,郡主您昨日刚去廷尉署查找了卷宗,还没什么眉目,后脚廷尉署晚上就走水了,确实可疑。”
  燕燕不知她查陈年卷宗的具体缘由,说的话更有可信度。
  翟似锦稀里糊涂莫名犯愁,一路出宫,马车行至长街转角,再往前绕两条街就该到杏花胡同了,她踌躇着让车夫停在街尾,想了很久,终是原路回了郡主府。
  她回房关起门来,将卷宗翻看,仔仔细细看着结尾两行字,牵连甚广,满门抄斩。
  如今的大宁朝,在长宁帝的治理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朝廷官员们也各司其职,偶有作奸犯科者,按律流放或是处斩,并不牵连家人。
  但长宁元年那时,听说朝政混乱,佞臣当道,长宁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皇位坐稳,靠的是铁血手腕,以及经手过的累累白骨。
  那是真的白骨成山……
  别看长宁帝近些年随和温敦得不像话,但朝中年长些的官员,对他无不畏惧臣服。
  这也是长宁帝对翟似锦说过的,陈熠的杀伐果决跟他有几分相似。坐上皇位的人,能有几个手段软和的?
  大相国寺的绑架,让她看清楚了一些事情,醉仙居时陆三的行径,也应证了一些事情。
  如今还差一道铁证。
  酉时夜色已然漆黑,翟似锦唤来燕燕,换了身素裳,乘着马车趁夜出府,朝陈熠家中驶去。
  掠过翟府门前时,车帘掀起一角,翟似锦看见了府前高挂的白绸和白纸灯笼,将整座府邸笼罩在一片惨白里。
  也不知当年她母亲过世,翟致远是否表现得如这般悲伤,给她安排这么大的排场。
  马车到达陈府,翟似锦下车亲自叩门。
  门子不在,开门的依旧是陈慈,他嘴里叼着一根孩童吃的麦芽糖,有些孩子气地赶她们离开,“找我哥么?他不在,你们走吧。”
  陈府前挂着一排红灯笼,夜里光亮朦胧,翟似锦看不真切,隔着门侧看,觉得陈慈的长相还真跟陈熠有点相似。
  白日里陈慈像个孩子,陈熠面相阴鸷,两人的气质大相径庭。
  翟似锦神差鬼使就问出了口,“你当真是陈熠的弟弟?”
  陈慈稀奇古怪看了她一眼,把麦芽糖从嘴里拿出来,嘴巴叭叭道:“我不是他弟弟,难道你是他妹妹?赶紧走啊,都说了他不在。”
  翟似锦:“……?”
  燕燕看得捉急,帮忙问道:“二公子,我家郡主的意思是,她有急事要找陈廷尉,急事,很急很急的事,你懂吗?然后你如果是他弟弟的话,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陈慈起先听见前半段,下意识配合地点点头,听到后半段,他眉眼便皱成了一团,看着手里吃了一半的麦芽糖有些不知所措。
  “我哥他带着费康出去了,不让我跟去……说是去了什么……醉鬼居……?”
  醉鬼居……?
  翟似锦笑容无力,“醉仙居吧。”
  陈慈恍然,用力点头道:“好像是!”
  燕燕转过去看了眼翟似锦,小脸泛苦道:“郡主,您该不会跟着又去醉仙居吧?”
  翟似锦去一回,就伤得双手半个多月都不能做事,连每日的吃饭喝水都要人喂。
  燕燕深受其苦,这一回说什么都不愿意让翟似锦再去那等烟花青楼之地。
  偏偏翟似锦好脾气先把陈慈劝回去,临了还塞几颗糖用手帕包着粽子糖给他,然后才对上燕燕微略严肃的神情,不紧不慢地朝马车走去,“上回的帷帽正巧还在马车里,我带着帷帽去,你到时候留在马车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燕燕差点就要信了她的“很快就回来”了。
  她急得都快哭了,“郡主……”
  翟似锦态度非常坚决,“不听我的你就现在回去。”
  她有好多疑惑,她自己想不清楚,既然陈熠知道,那她何必舍近求远,直接去问陈熠不就好了。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醉仙居不远处的窄巷里,翟似锦带着帷帽走下马车,往醉仙居人来人往的门前看了几眼,确定门口停着一辆刻有陈府标志的马车。
  她安抚燕燕留在车里,兀自理了理帷帽,踏着清娆的琵琶声迈进醉仙居。
 
 
第39章 
  翟似锦踏进醉仙居, 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她带着白纱帷帽,又是独身一人, 吸引了不少周围人的目光。
  鸨母上前热情打招呼,“这位姑娘, 你找哪位?”
  醉仙居这样的地方, 一般姑娘不会来。倘若来了,那就肯定是为了捉人的。
  鸨母瞧她姑娘家的打扮, 觉着有些几分眼熟,但始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翟似锦从帷纱后看向鸨母,语调平缓地问,“陈熠在哪间房?”
  “陈……熠?”鸨母恍然, 猛地一拍手掌, 就那么把翟似锦想起来了,“喔喔, 你是上回陈爷带来的那位姑娘啊!”
  她还记得陈熠当时对翟似锦的照料态度, 当下也不敢怠慢,老实交代道:“陈爷他就在上回的雅间,姑娘你是要现在上去?”
  翟似锦微蹙眉, “他现在不方便么?”
  “方便方便。”鸨母面露为难, 见翟似锦提裙就要上楼去,又连忙扯住她胳膊,改口道:“陈爷他正在办事,应该不太方便。”
  翟似锦:“……”于是她果断捋开鸨母的手,提裙走上二楼。
  还是上次的雅间, 房门不知为何没关,露着一条细缝, 连费康也没在外面守着。
  翟似锦迟疑驻足许久,最终连门都没敲,直接推开走进去。
  房间里的人投来目光,费康未料及这个时候会有人闯进来,下意识拔刀出鞘,直指翟似锦的面门。
  陈熠也转头望过来。
  房里没有翟似锦所预料的样子,之前鸨母提过一回的什么春红姑娘也不在,应当说,这里没有姑娘,除去费康,只有一个单膝跪在地上的陆三。
  见冒失闯进来的人是翟似锦,费康并未及时收刀,而是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坐着的陈熠。
  陈熠皱眉呵斥道:“退下。”
  费康这才将长刀收回刀鞘,退到一边去。
  翟似锦微怔,还没从方才眼前闪过的刀光回过神。
  陈熠面色微凝重,修长的手指还搭在桌面上轻轻叩着,抬眸望着翟似锦道:“郡主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他记得她很害怕看见长刀,上次在晋阳侯府时,被她看到官差拔刀,吓得脸色都白了。
  翟似锦后知后觉失礼,回过神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陆三,“你又将他捉住了。”
  陆三微微抬着脸,看过来,脸上神色极为颓然。
  陈熠顺着翟似锦的话点了点头,“是人就有弱点,我知道他的弱点,自然能在醉仙居三番两次守株待兔。”
  翟似锦惊魂甫定,又看见他手旁放着一块腰牌,样式有些像宫中侍卫随身佩戴的那种,她指着询问道:“你那腰牌……?”
  陈熠随即颔首,将那腰牌拢进手心,似乎是不打算给她细瞧,顿了顿,又直接抛向费康,“这是费康的东西。”
  翟似锦狐疑着盯着他,并不信。
  她觉得那是宫中侍卫的东西,费康只是廷尉监的一个近侍,身上又岂会有侍卫的腰牌。
  陈熠看向费康,“把陆三带下去。”
  费康收好腰牌,点头领命,将陆三带出去,顺便还带上了门。
  房中瞬间安静下来,翟似锦屏住呼吸,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陈熠,开口问道:“刚才你从陆三嘴里问出了什么?”
  陈熠偏头微笑,“他什么都没招,嘴硬着呢。”
  翟似锦狐疑愈重,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扯下帷帽后才道:“陈熠你对我到底有多少实话,我一眼就能瞧出来刚才陆三肯定什么都招了,你瞒我做什么。”
  陈熠微怔,旋即伸手给她倒了杯茶,道:“他真的什么都没招,我骗你能有什么好处。”
  翟似锦扯开嘴角讥讽地笑了下,将袖中的卷宗扔在桌上,“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陈熠挑着眉,将那卷宗翻开看了几眼,道:“长宁元年的卷宗,郡主这里居然还有一道,昨夜廷尉署走水,陈年卷宗都被毁尽了。”
  翟似锦问,“卷宗被毁,你不着急?”
  陈熠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失笑道:“那把火又不是我放的,我着急什么。”
  该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所以他压根用不着去查那些卷宗。
  “放火?”翟似锦眉头皱紧,心说果然这件事情不简单,“你知道是谁放的火?”
  陈熠摇头,有意避开这个问题,“我怎么会知道。”
  “那你总知道这道卷宗里的事情吧,十七年前的户部因为得罪小人,屡遭构陷,不少人被判决满门抄斩。”
  陈熠感受到她情绪起伏,稍凑近她,反问道:“郡主问这个做什么?”
  翟似锦横他一眼,开门见山地问,“你跟御史台的黄御史之间,是不是有仇?”
  陈熠伸手拎起桌上的茶壶,给她斟茶,微垂着眸子,微笑道:“看来郡主已经查到很多了。”
  翟似锦脸色渐渐白下去,“你果然跟他有仇……”
  因为有仇,所以当初才会借长宁帝的势,一夜之间血洗黄家上百口人。
  而这仇,十之八九是因为黄御史当年陷害户部而被牵连才结下的。
  陈熠沉吟着,将茶杯推到她面前去,面上却是笑着,“郡主这是在关心臣么?”
  翟似锦看了眼面前的茶杯,陈熠的指尖就抵在杯沿口,氤氲的白雾升起,让她看得不太真实。
  从前他就是用这双手抱着她,在太极殿中枯坐一夜。
  那是恩情,她得报。出于朋友之谊,她也不能看着他叛经离道,自毁大好前程。
  她抬眸望着他,努力想要看进他眼中的晦暗,“你、你会和舅舅作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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