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鸾——蕊青一
时间:2022-08-12 06:43:22

  离宫小半个月后,终于出了京畿。
  她隐隐觉得,自己就要成功了。
  离开京城,再没人记得她曾经是什么身份。生也好,死也罢,行止由心。
  她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正要关窗,却发现窗子被什么卡主,关不上了。
  一抬头,见窗框上忽然出现的四根手指。
  “是我。”
  声音低沉,显然不怎么高兴。
  荷枝先是一慌,神色逐渐变为惊讶,“你……”
  渺兮扒开窗子,毫不客气地跳进屋内,找了一处坐下,抱着臂,极为不耐,“倒茶。”
  荷枝回答:“没有茶。”
  渺兮气的抿了抿唇,上下扫了她一眼。
  她如今不在宫中,身上穿着寻常百姓的粗布麻衣,比之宫装着实是简陋了不知道多少。
  但渺兮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美人并不全靠衣妆,即便如今她素衣素服,未施粉黛,甚至鼻尖还沾着一点青灰。但清秀的眉目、倔强的眼眸和娇俏的唇瓣却依旧难以遮掩。
  不见她的这些时日,她有些变化。
  从前她温顺得不得了,与人说话时一向爱低着头。如今定定地望着你,也看不到一丝羞怯。
  渺兮勾了勾唇角。
  荷枝不知他怎么突然就笑了,但听着外面来往的脚步声,不由得道:“她快回来了。”
  “回就回呗,正好认识一下。”渺兮颇不在意,“还是你怕她撞见我们这样?”
  荷枝诧异道:“怎么样?”
  “私下交易。”渺兮咬着牙,终于忍不住,直起半个身子,怒道,“之前为什么不等我!”
  这话荷枝早想过,想也不想便答道,“你出手帮我,我感激不尽。但我这一路凶险,又是得罪了太子,你被人称作小公子,想来身份也尊贵,完全没必要跟着我走。”
  这一番话下来,渺兮一路憋着的气算是烟消云散,但又有些气不过,板着脸道:“太子向我师父借了江湖人脉。”
  他挺直腰杆,慢悠悠道:“没有我,你哪也去不了,迟早都会被抓回去。”
  渺兮直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的脸上的神色。看上去还很平静,无措安放的手指几乎将人的心思暴露无疑。
  他的心思顺畅不少,从袖口处掏出了一只手帕。
  荷枝瞪大了眸子,“怎么在你这里。”
  为了答谢那个收留她们的老板娘,荷枝住的那几天绣了一只帕子给她。
  她的手艺是从宫中带出来的,花样繁复,色泽绮丽,老板娘欢欢喜喜地收了起来。
  现在在他这里。
  “随口一问,就能得到。”渺兮轻笑,“即便你们比我早些离开落城,你看,我这不也是赶上了么。”
  荷枝的眉色瞬间凝重,“你刚才说……我要去澹州。”
  她从没对渺兮说过去哪里,只有一种可能,他猜到的。
  当初她出来时,想的就是跟云英走,云英去澹州,她也去。
  这一路,都是顺着云英来时的路返回。
  不仅是他能猜到,远在东宫的那一位也能猜到。
  渺兮从座椅上站起来,拂了拂衣袖,笑道:“其实也未必非要去澹州。”
  他的眼眸深邃,带着一丝调笑的语气逐渐走近:“我可以带你走。”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看到了好多新读者,好开心好开心!作者还在的,只是还在等榜单(轻轻)
 
 
第39章 
  荷枝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一点一点靠近。
  少年人唇角勾起,看着面前的丫头像是吓呆了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调侃的意味。
  荷枝在他倾身而来的那一瞬,劈手将他手中的帕子夺了过来,嗤道,“怎么,想把我们送回去示好,还是想跟我一样全城贴画像?”
  渺兮呆住,赶忙走上前去,向她讨要,“你把帕子还我。”
  荷枝低头咳了两声,正色道:“行了,小公子。”
  正说时,云英推门进来,骤然瞪大了双眼,看着出现在屋中的男子,张大了嘴巴正要喊人,便见到荷枝的示意。
  “他是我朋友。”
  渺兮抿唇笑了一下。
  云英有些惊讶。她不知道荷枝一直住在宫里,什么时候认识了其他男子。她将手里拿着窗纸和浆糊搁在窗边的桌上,同荷枝示意:“拿来了。”
  渺兮见荷枝走上前去,心下了然,拦道:“我来吧。”
  荷枝有些惊讶:“小公子也会做这个么?”
  渺兮嗤笑一声,并不答,只是用刷子蘸上浆糊,利落地将窗纸糊上,将寒风隔绝在外。他身量比屋内两个姑娘都高出许多,做这事再合适不过。
  云英见他们似乎真比较熟悉,才放心下来。
  渺兮跳下窗台,手有些脏了,朝荷枝晃晃,“帕子呢?”
  荷枝顿了一下,才去将刚刚的帕子翻找出来,递过去时道了一声谢。
  渺兮一面擦着手,一面笑道:“你们俩图什么呢?非要从宫里出来……跟着太子哪用得着吃这些苦。”
  听上去是对两个姑娘一道说的,目光却深深地落在荷枝身上。
  云英笑道,“原来是给太子当说客,那我可得赶你出去了。”
  荷枝低咳一声,趁机道:“你说太子朝公子借了人,是来追查我们?”
  渺兮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荷枝想了想,朝云英道,“倘若殿下已做了准备,那我们按照之前的路线回澹州便不再安全。”
  云英眉间拧起,“那该如何,要我们在外面先住上一段时日,等殿下将此事忘了,再回澹州。”
  “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行,若待在此处,不知什么时候就叫人找到了。”渺兮擦完手顺便将帕子藏进袖中,又掏出了一方书卷,朝二人招手,“过来。”
  书卷摊开,其中线条勾画,字迹清晰。
  “这是……地图!”
  云英有些吃惊,就见少年人唇角一勾,指尖落在一处,盖住了“甫阳”二字。
  “你们如今在这里,走的是这样一条路,出了京城,便是青州、俞州、再才到澹州,然若从琼州走水路,到澹州的时间则可以缩短一倍。”
  荷枝抬眼撞上云英的目光,又听渺兮继续道:“实际上,我师父的人也多遍布在青州和俞州,若从琼州走,还能避开师父的人。”
  不仅时间短,还能避开江湖眼线,简直是绝佳的路线。
  云英收回了目光,忽然问道:“你为什么帮我们。”
  渺兮回答地毫不迟疑,“我闲的。正好没什么事,我又很久没看到这么刺激的事情了。”
  他说着,又觑了一眼荷枝,只见后者默然地收拾窗台,将余下的窗纸叠放在一起,云英走上前接过:“我去还。”
  云英与荷枝都没对那份新路线说好与不好,但两个人的想法基本一致。
  一路走来的路线不能说变就变,更何况云英不可能信任一个刚刚才见过的男子。
  待云英出了门,荷枝才对渺兮道:“天色不早了,你住在哪里。”
  这便是赶客的话了,渺兮知道。
  他正走向窗台,荷枝又示意道:“下次直接走正门吧。”
  渺兮笑嘻嘻地应好,再度强调,“明日若要走,可不许再丢下我了。”
  荷枝顿了一下,眼睫微颤。
  “你不说好,我今日就不走。”
  他煞有介事地靠在窗台,俨然一副耍赖的架势。
  良久,荷枝抬起眼眸,“好。”
  平静而温柔的一个字,渺兮像是得了承诺,欣喜不已。
  就在她望过来的那一瞬间,他觉得,两个人的距离是很近的。
  少年嘴角不自觉上扬,转身掀窗而下。
  荷枝上前将窗子合上,又忍不住掩着唇瓣低咳了一声。
  云英已还完了窗纸回来,见屋中只有荷枝一人,问道:“你那个朋友走了?”
  她走进来吹了灯,两个人一道躺回床上,就着昏暗的夜色道:“我倒是好奇,他对咱们的行踪怎的如此了解。”
  “他一路跟来的,上一次落城遍布搜查令,也是他从中帮忙,我们才能脱身。”荷枝一面解释,一面回想着那番话,“看来太子殿下并不打算放过你我。”
  云英也叹了一声,“估摸着,就算是到了澹州,也有人等着咱们……”
  她的话逐渐在夜里淡去。
  荷枝掩着被子低咳了几声,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许久过去,荷枝听见身旁不断有鼻子吸气的声音传来。
  云英筹备了那么久,眼见着就要成功了,是绝不可能放弃的。
  可是这一路艰难,又有殿下的人不依不饶,即便是到了澹州,等待她们的还不知是什么。
  荷枝也暗叹了一口气。
  殿下……她已经很避免去想了。
  她一路逃的仓促,巨大的压抑一直蔓延在心口,怕被抓回去面对未知的处罚,更不敢见到他。
  另一方面,是不是心中也隐隐期待,在他心里有那么一处位置,因她而喜,因她而悲?
  作为一个宫女,要得到主上的青睐何其艰难,她不敢奢望。
  那么除此之外,别的呢?
  虽然慕容三公子在他那里说了些敲定生死的话,但或许等到多年不见之后,他兴许也能想起自己这么一号人来,也会觉得当年的怒火不值一提。
  所以,她决不能回去啊……
  一入夜,荷枝心中各种纷繁的情绪纷至杳来,霎时间几乎将人吞没,她在凌乱的思绪中睡去,又在多年养成的作息中醒来。
  天微蒙蒙亮,荷枝推醒云英,两人收拾好包袱,牵着马车刚出客栈,便看见渺兮。
  他就那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路中央,时辰太早,街边的小摊贩都还没出来。
  渺兮一见着人,脸上便绽开笑容,“幸好赶上了。”
  荷枝与云英都有些诧异。
  云英看了看荷枝,道,“既然要一起走,先上车吧。提前说好,这一路我们可不会管你。”
  赶路的时间紧,有些事可以在车上说。
  渺兮堪堪上了马车,坐上去之后便接着道:“昨夜我想了一下,按照往日速度,消息恐怕早已到了青州,今日走西门最好,直下琼州。”
  荷枝抬眼看他,“你此次出来,你师父知道么?”
  “我师父当然知道了——”他的话一顿,又道,“但是我出来之后没同他联系过,但我在路上碰见了万安堂的人拿着画像找你,想来也知道,太子向师父借人了。”
  “万安堂?”
  渺兮抿唇笑,“师父在附近开的药铺,都叫这个名。若是之后真碰上,我也能叫他们离开。”
  他说得信誓旦旦,荷枝也受到感染,不由得一笑。
  马车里的轻笑让在外驾车的云英不由得侧耳,嗔道:“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马蹄声太大,她没听清身后的对话,只是嘴角挂着欢快的笑意。
  这连日来,她与荷枝都绷得太久了,难得多了一个人来,竟叫她也觉察到几分轻松。
  可笑意没挂太久,云英的脸色逐渐凝重。
  远处原本大开的城门忽然关闭,零星的守卫之外又突然多出许多人,穿着像极了东宫里的风侍卫。
  云英瞪大了眼睛,拉停了马车,往身后唤荷枝。
  车厢中的荷枝已察觉不对,便听见一个声音逐渐靠近。
  “奉太子之命,带出逃宫女回京。”
  *
  东宫书房内,太子坐在案几前批完一份折子,便将其扔在一旁,案几上的折子已堆成小摞。
  慕容仪面无表情,一旁坐着的白衣男子却还含着笑问道:“又来催了?”
  “这些人,不想着镛王余孽如何处理,净想着孤的私事。”
  鹤白公子替朝臣辩驳道,“这不是得先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么。”
  慕容仪不语,手指叩在桌面上,似在等待什么。
  不多时,他又摇了摇头,继续拿起一份新的折子翻看,却不由得皱起眉。
  “光禄寺这是连孤的太子妃也一并考虑进去了,什么准备服制,人都没定,操什么心。”
  鹤白公子见他烦躁,也宽慰道:“你莫担心了,我那小徒也不是等闲之辈,想必能将她们安然送到澹州……再者,宫中佳丽何止三千,你又何必盯着几个无知的宫女不放呢。”
  慕容仪觑他一眼,眉宇之间的忧色并未淡去,但却不愿就这个话多谈,只道,“你若是有闲心,不如多想想白家的事,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当事人早就不在了。”
  鹤白公子顿时失了揶揄的兴致,淡然道,“早准备好了,只等一个时机……不过,确实有件事还未曾确定,我的人还在查。”
  正说时,风朗忽从书房外走进,将一封加急书信递到太子案前。
  慕容仪的脸色瞬时凝重,三两下除去信封,迅速读完信件,指尖微微发颤。
  他猛地起身,巨大的身躯好像颤了一下,随即令道:“取我的大氅来,我入宫见父皇。”
  鹤白公子心底一惊,“什么事?”
  “人找到了。”他一面系着大氅的领子,一面道,“正好此次出宫,再整顿整顿那几个地方。”
  他又想起什么,在案前坐下,挥笔写就一封书信,递给风朗。
  鹤白公子颇有些难以置信,张了张口,缓了会儿才道:“你要为这事出宫……?”
  “京外局势尚未安定,父皇坐镇京中,清理镛王余孽由我出京最为妥当。”慕容仪顿了一下,没再往下说。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