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再说傅氏一直等到余晚媱的胎像安稳了,才又动起滴血认亲的心思,这回不好找由头将余晚媱接到府上,思前想去,她决定先找陆恒把话摆明,那日余晚媱晕倒,陆恒紧张的样子做不得假,他对余晚媱很看重,陆家的男人不纳妾,至少她瞧着陆恒是个好的,做女婿甚是满意,若不是陈氏跟陆璎,她早跟陆恒直言了,也不用等到现在。
傅氏让顾明渊递了请帖,邀陆恒到会茗居。
会茗居在署衙附近,陆恒放衙后,径自过去,直随着顾明渊一同进入雅间,隔着那扇蜀绣织金云锦挂屏,模模糊糊看到傅氏端坐在茶几前。
陆恒微弯腰,“傅老夫人找晚辈有何事?”
傅氏冲旁边的傅音旭和顾明渊看一眼,两人悄悄退到屋外。
“瑾瑜过来坐吧,咱们俩谈谈心。”
陆恒绕过屏风,抬起下摆坐到她对面。
傅氏亲自为他沏茶,笑道,“这次请你来是想讲个故事给你听。”
“晚辈洗耳恭听,”陆恒敬声道。
傅氏微微笑,“你也知道,我有个姑娘和璎儿差不多大,只是在她五岁那年丢了。”
陆恒点头,这些年傅氏对陆璎疼爱,所有人都以为陆璎是傅氏的女儿,中秋那天的拜干亲他就明白了,陆璎不是她的女儿。
“我的窈儿自小乖巧懂事,她五岁那年,圣人南巡,国公爷带着我们一家下江南,住在陈二太爷府上,圣人在江南游玩了两个月,临近回京时,遇到了刺客。”
傅氏说到这面有悲痛,眼眶也湿润了,“那些刺客遇人就杀,将整个陈府搅的天翻地覆,锦衣卫最后制服了他们,可是……我的窈儿却丢了。”
她咽住声。
陆恒抿了抿唇,只能说一句,“老夫人不要太伤心,令千金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回来与您团聚。”
傅氏用帕子抹去眼泪,自顾道,“我的窈儿是在江都丢的,她的左边脚踝上有一个胎记。”
陆恒记起来陆璎脚踝上的胎记,怪不得傅氏会对她那般好,可是说起来,余晚媱也有这样的胎记,生的极秀艳,若不是他常与她亲近,还真像是画上去的花钿。
“我找胡太医看过,璎儿的脚上并不是胎记,是疤痕,”傅氏有些激动,直截了当的跟他道,“瑾瑜,你夫人余氏的脚上也有胎记,那是真的,我打听过,她是江都人,和我的窈儿实在……”
她突的流下眼泪,后头的话已不用她再说,陆恒都明白过来。
“您认为她是您的女儿?”
余晚媱还是余家的养女,确实吻合。
傅氏平复心情,正色道,“我不能断定,所以我私下来见你,是想让你带余氏出来,我们做一场滴血认亲。”
陆恒神色凝重,“好。”
——
陆恒回到檀棠院已是黑夜,进屋时,余晚媱才由丛菊服侍着要睡下,陆恒看她有些困顿,默了默,吩咐丛菊,“给夫人更衣打扮,我要带她出门。”
余晚媱陡然惊醒,睁圆了眼睛看着他,脸上尽是恐惧。
约莫是梦魇住了。
陆恒动了动唇,想上前安抚她,可她往后退了退,陆恒怕吓到她,兀自出屋外等候。
丛菊手脚麻利,很快替余晚媱梳妆好,正要扶她出去,她突然道,“你先出去。”
丛菊便先退出阁门。
余晚媱平静的看着菱花镜里的女人,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是一片死灰。
她站起来,一步步挪到衣柜前,在其中翻找出那些小鞋、小衣裳,将它们叠整齐用一块布包好,小心的放进袖子里。
她又在多宝阁中拿出笔墨纸砚,手持着笔,写了一封信,写完时,她已耗尽气劲,她将那封信压在砚台下,只要他回来,就能看到。
做完这一切,她对这里已没有留恋的地方,推开阁门任丛菊搀出去。
马车自后门出去,沿着逼仄的巷子上到街头,像那时她去看望父兄那样的巷子,只是那时她尚有跟他抗衡的底气,自持至少他对她的身子是有几分热忱的,如今却只能任人宰割。
陆恒看她脸色惨白,神情恍惚,料定她应是想睡觉,便伸手欲放她到小榻上躺着,被她猛地一把推开。
陆恒拧起眉,心觉得她是在发脾气,想是这三更半夜往外跑,让她睡不安稳觉,便准备跟她解释原委。
话没出口,马车骤然一停,“怎么回事?”
陆恒拉开车门,只见周遭围满了黑衣人。
跟着车的仆役们个个持着刀挡在车前。
黑衣人冷眯着眼,剑指陆恒,“杀掉这个狗官。”
话落,他身后的黑衣人悉数飞窜过来。
那些仆役都只是身强力壮,只有墨砚这种懂些武功,勉强跟刺客们对抗,但刺客们眼睛只盯着陆恒,手中刀剑时不时砍上马车,吓得车夫屁滚尿流,跳下马车朝西城兵马司奔去。
车上有余晚媱,刀剑无眼,陆恒恐伤着她,从小榻下方抽出一柄剑,叮嘱她道,“在马车里别出来。”
他跳下马车,挡开一个刺客的攻击,引着人远离马车。
余晚媱眼瞅着外面厮杀,这会正是好时机,她如果偷偷跑了,陆恒一定不会发现。
她轻微拉开一点车门,试图探头,哪知一人忽然爬到马车上,转头小声叫她,“夫人,是我。”
是秀烟,她没回江南。
“现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走。”
秀烟扬起鞭子挥到马背上,那马嘶鸣一声,在街道上飞驰而去。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预收《废物美人》
沈清烟生下来就被姨娘扮成男娃,成了伯爵府唯一的庶“子”。
蒙在鼓里的父亲盼她光宗耀祖,
想尽法子送她进英国公府族学,命她广交王孙贵友。
姨娘却让她借机攀高枝,盼她嫁入高门大户。
奈何沈清烟单长了张祸水脸,性情呆笨愚钝。
尽遭同窗戏弄欺负,无人真心与她交好。
起初亲近表兄顾明渊是寻求庇护。
她的表兄是英国公嫡子,矜贵俊美,性情冷漠,
年少三元及第,及冠之年位居大理寺少卿,
她对表兄又敬又怕,却仍舔着脸依赖他。
后来她发现她想攀的那根高枝,那位温厚良善的永安侯世子也和表兄交好,
便对表兄痴缠更紧。
可是表兄看她的目光越来越深沉。
终有一日,她才发现,原来表兄对她生了见不得人的邪心。
可沈清烟想借着他的光勾搭世子。
她笨拙的撩拨着表兄,跟他说些意味不明的话,求他给自己牵线。
表兄对她越来越冷淡,任她在自己面前向好友献殷勤。
就在她以为她要飞上枝头时。
她的身世被捅了出来。
她原来不是伯爵府的庶“子”。
她只是个野种。
她被伯爵府扫地出门,人人唾弃,无家可归。
走投无路时,她又看见了表兄,他站在她身前如清风明月,唇勾一抹笑,朝她伸来手。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手递过去,被他抱起来藏进深宅中。
后来她费尽脑子,终于瞒着表兄搭上世子爷,正当她满心欢喜等着世子爷来迎娶她,却等来了表兄。
她从没见过那样的表兄,他的目光阴厉,手捏住她的脸,再也无法克制戾气。
“你以为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
笨蛋小漂亮x高岭之花,强取豪夺狗血文
说明!
(1)划重点!女主身世不是男主捅出来的。
(2)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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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陆恒闻声看去, 马车已经带着余晚媱往西角门方向驰远,过戌时,京中的宵禁才开始, 四方城门紧闭,寻常时候, 会有五城兵马司的巡逻队在大街小巷巡视,但离戌时还有些时候, 那辆马车这么快的速度, 显然是想将余晚媱带出城。
只在他愣神这眨眼功夫, 黑衣人的刀劈了过来, 他险险避过,猛不丁后肩巨疼,利剑刺进肉里,噗呲一声, 他反手提剑梭向身后,那人机敏的跃出包围圈, 所有的路道都被堵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马车跑远。
肩头的伤口在流血,陆恒看向那领头的刺客,他身量和他差不多高,只是身形清瘦,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很是轻佻凶狠,这刺客他见过。
是上巳节那日行刺陆璎的杀手, 那日陆璎暗示他是余晚媱派来的,如今看来, 他是冲着他这个大理寺卿来的。
杀他无非是因为江南私盐案。
那刺客提剑杀向他, 招招致命。
陆恒受了伤, 只能回挡,他的仆役被其他刺客纠缠,已有好几个重伤,这么下去,今晚他真要下地府,他若死了,余晚媱更活不成,胡太医说,她腹中的孩子最迟再有半月就降生了,他不想死,他欠她的补偿还没还,他还想听孩子叫他一声父亲。
但刺客太多了,陆恒看得出,这回他们是下了狠手,不杀他不罢休,他一面跟面前的刺客对战,还要防着后头行刺,逐渐穷途末路,他在刺客眼里看到了嗜血的兴奋,以及妒恨。
他尚未看明白,那刺客已提剑往他心口上狠刺,陆恒疾步后退,快要支撑不住时,半空中响起咻的一声,一支□□飞扎进刺客的胳膊上,刺客当即翻身在地上滚了一周,捂着肩膀避进深巷中。
紧接着许多捕役冲来,跟那些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不一会便擒拿下好几个生口,有几个要咬舌自尽的,都被卸了下巴。
陆恒急促喘了口气,扬起头见西城兵马司都指挥晁元从马上下来,毕恭毕敬的朝他拱手做拜,“陆大人受惊,下官来迟了。”
“有劳晁指挥,那刺客还在城中,记得严加搜捕。”
他疾走到那匹马前,纵身上马,“借马一用。”
火把的光打在他背上,那处伤口血流如注。
这晁元也是个人精,不敢多问,只叫了几个有眼力见的壮实捕役先跟随上去,剩余捕役分做两队,一队搜捕潜逃的刺客,一队将那些刺客押回西城兵马司,并派知事通知各城兵马司,进行全城围剿。
再说马车行了一段路,离眼看离城门越来越近,晚间城门口的守卫排查往来进出异常严格,需要出示路引以证自己的身份,秀烟自带着路引,可是余晚媱出来匆忙,路引被两个大丫鬟收着,她本以为会被陆恒安顿在哪个小宅院里,只等她产下孩子,就会被发卖,根本没想到其他。
秀烟回头看远处陆恒骑着马带兵追过来,哪还有心思琢磨怎么糊弄守卫,匆忙将马车左转,往偏僻的巷子里行去,那巷子没人住,一路到底后,竟直通潞河河口,那河岸还停泊着一条船。
秀烟眼睛一亮,跟车里的余晚媱道,“夫人,咱们从这儿下来吧。”
余晚媱颠簸了一路,腹部若有似无的作疼,但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她下了小榻,出了马车。
秀烟搀扶着她下来,她也见到了那条船,虽有心喜,却担忧道,“这只是条渔船,我们跑不远。”
秀烟道,“奴婢同韩大家的通了信,韩大家的说他在城外等着我们,他租了画舫,等我们汇合就走。”
潞河围了半个燕京城,只要用这条渔船出城,之后便能乘画舫回江都。
余晚媱瞧着她真挚的神色,心中纵有万般疑虑也都悉数压下,她说得对,只能回江都,做什么都可以。
她猝然高兴起来,搭着秀烟的手,一起踩在古朴的石板上,心里的慌张在这一刻放下,她竟然有闲心问秀烟,“你怎么回来的?”
秀烟回她,“奴婢不放心夫人,趁那几个小厮不注意,从船上偷跑下来。”
余晚媱走路慢,她细心的往后退了点,眼睛一直看着脚下,怕她绊到,“奴婢打听了很久,才得知韩大家的住在城外的白鹤楼,奴婢便去找了他,他叫奴婢今晚守在后街,这才有机会把您救出来。”
余晚媱有片刻乍然,垂眸见她扶着自己的那只手破了好几个口子,可见吃了不少苦,余晚媱轻声道,“辛苦你了。”
秀烟满不在乎,“瞧您见外了,奴婢怎么说也是陪您一起长大的,要没您,奴婢还不知道要被卖到什么地方,老爷、少爷也对奴婢不薄,奴婢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她极为神气,看的余晚媱都想笑,“惯会贫嘴,我叫你少说话没几次听的,哪次都被人逮着。”
她这一说,两人霎时没了话,不自觉就想到那几日的事上。
“反正咱们马上就能离开燕京,等回到江都,咱们就不用再怕什么了,奴婢很久没有吃到您亲手做的水晶肴肉,”秀烟说的可怜兮兮,想当初在江都,余晚媱时常做点心果子,可到这燕京嫁给陆恒后,做个小点心都被人指着鼻子数落,一点也不快活。
余晚媱很低的说了个好,抿嘴浅笑,心里竟不知所谓,她远眺着河面,这条河相比江都的河流来说,算不得大河,河对面灯光点点,住着许多户人家,陆家应在其中,从此往后,她不再跟陆家有瓜葛,她也不再受陆恒囚困。
她自由了。
她们走到船前,那条渔船一半在岸上,一半漂在水上,也不知道船家怎么停的船。
秀烟探头张望,“噫,这是空船。”
她爬到船上,回头将余晚媱拉上来,手抬着竹竿撑在岸上,猛一使力,那船便缓慢驶进水中。
“还好奴婢以前跟着老爷一起出过海,划船不在话下,您快坐下来,谨防站不稳。”
余晚媱嗯一声,正要寻个能坐的地方。
陆恒追来了。
秀烟一见他脸侧有血,身后还跟着数十个魁梧大汉,当即加快划船。
船离开了岸,陆恒喘着气望向船,视线里只有那剪孤寂的快溶进黑夜中的背影,怀孕以后,她越发的缄默,她的体态也没有以前那般窈窕婀娜,她这个人比以往还无趣,可却让他愈加记挂,他会留意她的一举一动,会惦念她的一颦一笑,也会在意她有没有被照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