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香囊中摸出一只草编蝈蝈,“给了我这个,说以后一定会报答我。”
傅音旭哈哈笑,拽着那蝈蝈道,“有意思,你可好生保管,没准就靠这个发达了。”
沈玉容轻推她一下,“你那表妹真认回来了?”
“那还有假,”傅音旭衔着笑道。
沈玉容感慨,“我不在京里这些日,没想到发生这么多事。”
她拉着傅音旭道,“我才忘了说,我父亲五十大寿要到了,我想着让人给他做幅万寿图,你们杭州府离苏州近,应知道苏绣万寿图,给我画个样子带回去,我好叫绣娘来做。”
傅音旭不疑有他,“我姑母屋里正裱着幅万寿图,不然我让他们拿下来给你带回去临着做?”
沈玉容摆摆手,“不用了,都裱好了拿下来麻烦,给我画个样子就行。”
傅音旭便让人去做了万寿图的花样给她,两人又寒暄了一会,沈玉容不放心女儿在家中,便早早告辞了。
等她出了英国公府,又去陆家一趟。
“表哥,我问清楚了,万寿图被傅老夫人装裱在屋内,显然是喜爱的,”沈玉容道,其实她有点诧异,既然陆璎不是傅氏的女儿,她送的那副万寿图又怎么会得傅氏喜欢,明明应该厌恶才对。
陆恒拿着□□皮影的手颤了下,那皮影差点掉地上,被他猛地捞起来,狠狠抓在手里。
沈玉容不免望到他手,发觉手指在抖,不仅手指在抖,他整个人伫立在栏杆前,脊背压弯,仿佛入了魔怔。
沈玉容担忧问道,“表哥你没事吧?”
陆恒手捂着额角,哑声道,“没事,你回去吧。”
沈玉容便只得退走,临出院时,她回头看,只见陆恒仍站在栏杆边,那只□□皮影覆在他的心口上,扬起唇笑的异常苦涩与激动。
作者有话说:
来迟了对不住,本来是想六点发的,但是卡文了,以后尽量下午六点发文,这样大家就不用熬夜了!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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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英国公府摆了宴席, 京中世家女眷差不多都见过余晚媱,余晚媱以为这就算完事了,哪知隔一日宫里传来皇后娘娘的懿旨, 要见一见她。
在府中焚香沐浴后,傅氏便带着余晚媱和傅音旭入宫了。
紫禁城宫殿巍峨, 行道两侧有宫婢太监静候,外宫的禁军来回巡逻, 宫内十分森严。
余晚媱不敢张望, 和傅音旭亦步亦趋的跟着傅氏进了坤宁宫的偏殿等候传唤。
余晚媱在来时就经傅氏提点过, 这位皇后娘娘在做姑娘时跟傅氏交好, 称的上是手帕交,入宫后两人便甚少来往了,只是偶尔也会传信。
三人没等多久,便有一个圆脸宫女入内请他们进坤宁宫正堂。
进门后, 三人先跪地请安,上首的皇后娘娘道了声免礼, 三人才起身,皇后伸手将余晚媱拉进,仔细端详着她,只瞧她眉长眼润,肤色白里透粉,身子也长的好,窈窕中带着韵味, 像成熟的果子,咬一口便能尝到甜, “都说你这女儿生的漂亮, 本宫还以为是虚夸, 没成想漂亮成这样,得亏是你们府里的姑娘,换个普通点的人家,估摸着迟些日子就被娶走了。”
余晚媱保持着浅浅笑容,做羞涩状。
傅氏笑道,“您别夸她,省得她当真了,回去轻狂。”
皇后听的发笑,拍着余晚媱的手道,“本宫给你挑个如意郎君怎么样?”
余晚媱身体微僵,她来之前有想过可能会被皇后问及婚事,但没想到会这么直截了当,一时竟不好回答。
“您可饶了臣妇吧,才把她找回来,怎么也得先留个一年半载才舍得放她走,”傅氏鞠着笑道。
皇后便松开余晚媱的手,让人赐座,三人坐下后,宫女们送上来茶点,余晚媱丝毫不敢碰。
“可窈儿二十了吧,还是早做打算的好,”皇后淡淡道。
傅氏点点头。
皇后看靠着引枕,笑的甚是温和,“瞧你们娘仨儿紧张的,本宫哪愿意逼你,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就是刚刚淑妃听说你们进宫,过来探口风,她那侄子去年刚休了夫人,现今一直寡居,本宫也只是替她问问你们家的意思。”
她话说的很明显了,余晚媱不是十五六岁的豆蔻少女,二十岁这个年纪,放在哪儿都是老姑娘,又在外头丢了这么多年,这找回来了,京里那些人求娶,那都是看在他英国公府的面子上。
余晚媱紧抿唇,这便是强权压人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以为国公府已经在世家最上了,可上面还有皇权。
傅氏猝然面露悲伤,“不瞒您说,窈儿她是嫁过人的。”
余晚媱手心冒汗。
皇后自己生养过人,自然能看出来余晚媱这体态跟未出阁的姑娘是有些区别的,只是她容色艳秀,身段更玲珑,再加上是英国公府嫡女,根本不愁嫁。
“未曾听人提起过窈儿已经嫁人了,她夫君是哪家的?”
傅氏当即抬帕子象征性的抹着眼角,“窈儿命苦,她夫君死了,丢下她们孤儿寡母……”
余晚媱的眼尾抽了抽,仍低着头静默。
皇后直叹气,“这孩子是命苦,不过淑妃那侄子正好跟她相配。”
傅氏像没听见,只一味抽噎。
皇后也甚是体谅她,“本宫知道你的意思了,窈儿这孩子本宫看着喜欢,要是小两岁,本宫都想定这个儿媳妇,淑妃那边本宫会回她,你们不必担心。”
傅氏连忙感激涕零道,“多谢娘娘理解,臣妇不指望窈儿将来能嫁多好的人家,只盼着有一个好女婿疼她。”
皇后随意笑着,“还是你想的开。”
两人说笑一阵,皇后有些乏了,先对傅音旭道,“嘉荣总吵着要你给她做伴读,你明儿就去她那儿吧。”
嘉荣公主是皇后的亲生女儿,公主中行八,颇受圣人和皇后宠爱。
傅音旭强忍住欣喜跪谢,“臣女一定会尽心侍奉殿下。”
皇后捏捏太阳穴,“都回去吧。”
三人忙跪安,自有宫女送出来一些赏赐物让他们带回去。
一路无话,等上了轿辇,傅氏才咬牙切齿道,“他王家真有脸,让淑妃过来找皇后娘娘给我们施压,得亏皇后娘娘是个明理的人。”
余晚媱慢半拍的问道,“哪个王家?”
傅音旭道,“就是玉容的前夫家。”
余晚媱微瞪眼,她只记得王承修是镇远侯世子,没听说这淑妃也是王家人。
傅音旭绕了绕帕子,撇嘴,“你是不知道这中间门路,淑妃娘娘不是王家女,但是淑妃娘娘得叫王侍郎一声干哥哥。”
余晚媱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淑妃跟王家是干亲,这淑妃娘娘膝下有三皇子,圣人也多有宠爱,所以才敢这么明晃晃的替王家来问话。
真嚣张。
——
回府已过晌午,余晚媱刚换好衣裳出来,就见顾淮山跟傅氏、傅音旭在廊下站着,顾淮山脸色很不好看,手里的鸟笼都被他差点砸了,余晚媱走近了,才听清他说话。
“这王家忒下作,这会子等在外头要说亲,还故意往外宣扬是淑妃娘娘牵线,这以后哪家敢来说亲?”
“我才从宫里出来,王家就敢放这话,当真是逼着窈儿嫁他,真以为我们国公府是软柿子不成?”傅氏怒道。
余晚媱担忧道,“母亲……”
傅氏安慰她,“你别怕,母亲不会把你嫁给王家那个不成器的东西。”
傅氏吩咐身边的嬷嬷道,“让他们把所有门都栓紧,今儿谁都不准开门。”
“这不成吧,我今儿还得去袁家吃酒,”顾淮山道。
傅氏微一皱眉,“袁御史家?”
“往后不能这么叫了,他历任满了,今儿圣人准他致仕,他特意叫我去聚聚,明个就回老家去了,”顾淮山说。
傅氏冷着脸瞪他,“你走后门。”
顾淮山忙说着好,把鸟笼挂廊檐下,背着手晃出去了。
傅氏无奈的摇头,松络松络手指,转身对傅音旭道,“府里不清净,你走侧门,带窈儿去金玉阁转转,给她买几套头面。”
傅音旭便跟余晚媱换了身普通衣着,从西面侧门坐马车出去,偷偷下了马车上挂着的牌子,倒不容易被人发现。
直过了一条小巷口,外头忽听一声惨哭,接着马车停下,她挑起车帘朝外看,就见地上倒着一个老妇人,抱着腿叫疼。
傅音旭呀出声,赶忙出来,搭着手下马车,跟几个候着的婆子道,“还不赶紧把人扶起来。”
那几个婆子互相看看,其中一个道,“表姑娘,是她自个儿撞上来的,车夫赶紧把马勒住,根本没踩到她。”
那便是故意讹人了。
这里离市井太近,恐怕没过一会就会有人聚集,余晚媱不愿惹事,“给几串钱打发了吧。”
哪知那妇人骤然爬起身,猛一头冲过来,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扑到婆子跟前,死死抱着婆子的大腿哭道,“求姑娘们救救我女儿吧!只有你们能救她!”
两人震住,几个婆子上前把人拉开,眼瞅着要将她绑起来丢走,余晚媱道,“等会儿,让她上马车来说话。”
片晌,老妇人爬进来,不停给她磕头,“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求您发发慈悲……”
余晚媱感觉莫名其妙,“老人家,你女儿我不曾见过,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不会错,我看你们从国公府出来的,你们一定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老妇人道。
傅音旭微沉脸,“你女儿是谁?”
老妇人流下泪,“……她、她是王公子养在外面的。”
王承修的外室。
养外室还敢来国公府提亲,果真胆大妄为。
傅音旭淡声道,“她出什么事了?”
“她怀了王公子的孩子,已有七个月,王公子原本答应的很好,说会纳她为妾,可是后来没过多久,王公子要她把孩子打掉,他要娶新夫人,不能在新夫人进门前先让一个外室产子,我女儿抵死不从,就被他叫几个老仆带走了,已有四个月没回来过,我递了状纸想告他,可是老爷根本不管,还把我打了一顿,我是实在没法,才来求你们的,”老妇人抖着声道。
余晚媱震惊不已,这王承修简直不是人,前头打沈玉容,现在对外室更残忍,这种败类还有人倚仗,着实无法无天。
傅音旭直皱眉头,“你去哪个衙门告的?”
老妇人回她,“顺天府衙门。”
傅音旭跟余晚媱笑道,“顺天府的府丞是王承修母亲的堂兄弟,她告到顺天府,没被打死都算对方仁善了。”
老妇人抬袖子拭泪,“姑娘们,我不求富贵,只盼着女儿能平安回家,往后我定看住她,不让她再同王公子来往,求你们帮帮我吧……”
余晚媱想了想,道,“我送你去袁御史家吧。”
傅音旭外头瞅她笑,“小表妹,看不出你这么蔫儿坏。”
余晚媱浅翘唇,不语。
——
袁家这会儿正热闹,陆恒这个年轻人跟他们几个老头坐一桌,他们脸红脖子粗的互相敬酒,袁荃喝醉了还硬拽着陆恒道,“陆大人,这往后三司里就只你能撑得住事儿了,老夫走后,你可得把的严些,切不可让贪官污吏钻了漏子。”
陆恒认真的听着。
“江南那个私盐案里头东西太多了,要不是老夫退的早,真想把他们全给扯出来,”袁荃连连摇头。
顾淮山拍一下他的肩膀,“那案子还没结?”
陆恒回道,“得都察院把犯人送来大理寺,才能复谳定案。”
顾淮山和他碰了杯酒,“好好儿干。”
袁荃并着其他几人醉的趴桌上。
陆恒略顿,抿一口酒水,眼微凝,试探着问他,“听说王家上贵府提亲了?”
顾淮山气不打一出来,“什么提亲?他们王家配吗?”
顾淮山沉叹着,“今早我夫人带着窈儿入宫,淑妃娘娘托皇后娘娘替王家来探口风,夫人她急中生智,便说了窈儿她以前嫁过人。”
陆恒的心口又开始不规律跳动,喉间发紧。
顾淮山转向他,继续说后头,“只是死了丈夫。”
陆恒那一身热陡时降下去,觉出失落感,大约在她心里,他还不如死了。
“本想着这么说了,王家总不会还缠着不放吧,哪里料到他们这么卑鄙,”顾淮山气愤之余,又喝了两杯酒。
陆恒转着酒杯,“此事京中人人都听过,只怕令爱往后的婚事更艰难。”
顾淮山何尝不知道,其实余晚媱嫁过人生过孩子都不算事,京中也有贵女二婚嫁的更好,可是王家搬出淑妃,他们国公府拒掉这桩婚事容易,以后别家就难登门了。
陆恒看他面上发愁,心底那丝微妙又蠢蠢欲动,有一种隐在阴暗中的窃喜,不会有人敢抢她,他要抓住这个机会。
“晚辈如今孑然一身,家中缺一主母……”
顾淮山眼瞪的像铜铃,不等他说完挥手道,“她嫁谁都不会再想嫁你。”
陆恒手握成拳,这句话当头棒喝,自欺欺人再也不能骗自己,她果然是恨自己的。
他端起酒杯咕了一口酒,酒水烧心,无端麻痹着他,他甚至能对着顾淮山笑了笑。
顾淮山瞧陆恒这般还是有点不忍的,但余晚媱在陆家吃了太多苦头,他如今能不计前嫌和陆恒像往常一样同桌说话,已是大度了,再要把余晚媱嫁回陆家受苦,他这个做父亲的第一个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