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他看这两人的反应,像是听过自己?
珑珑……听起来有些耳熟。还有王婆子?
想到什么,他心头猛然落了一拍。
不能吧?
温珑抬起眸子,仿佛已经看穿他在想些什么。
李黎的嘴唇霎时间白了。
“……你、你叫温珑?”
“嗯。”
李黎这回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回想起自己跟王媒婆说的那些混蛋话。什么越漂亮的越贵……
王媒婆有跟她转达过吗?她听见这话是什么反应?
李黎有点不敢想。
他当时说话的时候觉得还好,现在回想起来,怎么听怎么觉得侮辱人。
“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李黎的舌头莫名开始打结,死活说不出个像样的理由。
他生平头一次在心里埋怨自己嘴贱,讲话不留情面。
温珑却很坦然,“没关系。我也不认识你,你拒绝了也好。”
李黎的脸色更差了,“我不知道是你。”
温珑眼底划过一丝恶趣味,“知道是我又怎么了?”
“要知道是你——”
李黎的声音戛然而止。
对啊……知道是她又怎么了?
他还能同意这门亲事不成?他不是一直不考虑这方面的事儿的吗?
所以,他慌什么?
温洪海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
换作一般的父亲,知道面前的男性曾经拒绝过自家女儿,怎么也该有点火气了。
可他却毫无反应,甚至还想当和事佬把这事揭过去。
“李哥过来了。”温珑看着跑过来的李哥,提醒道。
李黎这会儿脑子已经乱成浆糊了,勉强应了一声。
“那我们也回去了?”
“……嗯。”
*
李黎先是把自家地里剩下的活干完,之后才回了家。
他没有先去做饭,而是径直进了卧室。
他打开衣柜,从衣柜下面的底板夹层中抽出一叠相册来。
相册里曾经都是他母亲还有一家四口的合照,不过后来都被他抽出来丢了,换上了一张张十元纸钞。
一本相册中,差不多夹了快五十张。
而其余地方也零零散散地藏了三四十张。
总共近九百块钱,绝对是一笔能让人眼馋的巨款了。
李黎看着这本极容易遭人眼红的相册,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在他十一岁的时候,他妈带着比他小五岁的弟弟从李家村离开。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为此难过,每天躲在家里哭鼻子。
直到家里最后的钱也用完、快要饿到昏过去的那一天,他才意识到,比起那些没用的感情,能填饱肚子的食物和钱更重要。
在这种有可能吃不饱饭的年代,村里没人敢管他这么一个半人大的孩子。
他只能不去念书了。跟着人家下地干活,一天挣不到一毛的工钱,但好歹是管他的饭。
之后,他学着种自家的地,那时因为年纪小,还被村上的代理坑过几次。
他尝试过各种各样挣钱的方法,一直到现在……
他存钱有个习惯,一旦手里有凑够十块的零钱,就会把它们换成整的,然后存起来再也不会取出来。
就比如相册里的这些钱,无一例外,都是从被放进去的那一天起再没有被拿出来过。
十三四年的时间,他慢慢就攒了这么多。
没有意外的话,这些钱甚至足够他花一辈子了。
李黎清楚自己的德性。除了吃饭以外,其余的开销几乎一毛不拔。
这些钱大概率也会在他死的那一刻都留在这个房子里。
他对自己尚且如此,就更不会觉得有什么人能让他心甘情愿付出。
李黎顿了下,忽然想起来自己今天跟个傻子一样给人家帮忙的事。
李哥就在旁边蹲着,他伸手弹了弹李哥的狗头,自言自语道:“今天那是意外,人家请你吃了那么多次饭,你弟我帮帮忙是应该的。”
“汪。”
李哥哪里知道他在嘟囔什么。
它抬起前爪,扒着他的裤腿,试图去看那张相册里面都有什么。
而李黎已经把相册合上了。
与从同时,他的手里也多了张被压的很平展的十块钱纸钞。
他想起今天温珑问他的话,发了会儿呆。
如果当时他知道温珑就是她……还会拒绝吗?
“汪汪!”
李黎回神。
他站起身,顺手把钱塞进自己的裤兜里,然后慢悠悠地往外走。
“人家请你吃了饭,我回点东西也是应该的。”
第86章 第五个世界6
当第二日、第三日, 温洪海又一次见李黎来自家地里帮忙时,已经没有了劝他回去的念头。
因为他压根就劝不回去。
现如今,他只能默认李黎是个平日里没什么事儿干的闲人。
哪个家里有活的会成天跑别人家地里帮忙呢?还一点儿报酬都不要……
活菩萨似的。
温洪海脑子直, 压根没有把李黎的异常行为想到别的地方去。
“叔,你们这麦子种完了以后, 还有别的活儿吗?”
“没啦。等这两天把种子种进去,之后偶尔过来浇回水, 就啥事也没有了。”
“到时候我在去城市里看, 看看人家招不招工。没有的话就安心在家准备过年。”
“这样……”
李黎低着头, 嘀咕一声, 情绪算不上好。
“这两天降温, 我总算是看见你穿外套了。”
温洪海注意到, 今天李黎穿了一件灰黑色的外套。样式挺新鲜,前面两个大衣兜看着也新颖。
李黎顿了下, 干笑一声。
“对,最近的天儿是有点冷, 熬不住了。”
温洪海憨厚地点了一下头,随后又皱起眉。
“你看我这闺女,你都在这儿帮忙干活儿, 她自己反倒在地头歇着。我去叫她去!这播种子又用不着什么工具……”
“哎!叔,别……”
李黎急了,语气险些没控制住。
他跑过来干活儿就是为了让她歇着, 否则他大老远跑别人家地里卖力气是图什么?
“这当男人的, 让小姑娘来帮忙是怎么回事?而且我手脚快!用不着她。”
温洪海抓了把头发。
他没想清楚李黎话中的逻辑问题, 只好又闷着头接着种地。
李黎终于松了口气。
他忍不住回了下头。
温珑安静的坐在树底下, 伸手摸着李哥的头。
也许是因为到中午了, 太阳一红, 人就会容易犯困。
李黎眼睁睁瞧着温珑困的直眯眼,却还用手撑着下巴不让自己睡过去。
像一只在太阳底下懒洋洋的猫。
他的心头一热,忽然就有种想把人抱回去养着的冲动。
“李黎。”
“欸!”
听见温洪海的声音,李黎狼狈地迅速转过头。
“你也忙了好几个小时,去歇一会儿吧。”
李黎原本是不累的。
但当他想到温珑也在后面,便笑着应了一声,然后放下裤脚走向地头。
温珑见他过来,抬头朝着他礼貌一笑。
李黎下意识地想跟她一样笑一下,但是他的表情莫名变的很僵硬,最后做了个不伦不类的表情。
李黎:“……”
他没敢离温珑太近,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坐下来了,将后背对着她。
“那不热吗?”温珑见他在自己的侧前方坐着,那里并没有树荫。
“不到树底下来吗?”
“哦,嗯,好。”
李黎低着头,装作自然的挪了下身子。他跟温珑的距离一下缩小到了一米左右。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温珑倒是很自在地撸着李哥,但另一人显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淡定。
李黎摸了下身侧的衣服口袋。
“那什么……”
他低声道:“前两天有人送了我一点儿零嘴。我没见过,也不爱吃。”
他把手伸进外套衣兜里。
“我想着你们小姑娘应该挺喜欢,就顺便帮你带过来点。”
温珑讶然地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来几块黑色的包装,上面印着外国的文字。
长方形的,个头不小。
她顿时了然。
原来今天穿外套是为了装东西呀。
她从李黎的手里接过来那几个黑色包装。有点分量,摸在手里是硬的。
温珑大概猜出来这里面包的是什么东西了。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
“是巧克力啊。”
李黎回道:“我也不知道叫什么。”
他去城里面买的时候,那人跟他说了一大堆,他也没听明白。只是听那店家说,小姑娘一般都喜欢这玩意儿,所以就带回了。
“都给我吗?”
“……嗯。”
温珑坦然的收了起来。
她拆了一个,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
味道很好。
【在这种年代,巧克力可是稀罕物。尤其是像这种品质不低的。不能是别人送的吧?】系统有些古怪。
可不是送的,难道是反派买的?
买这几块可要花不少钱。反派不是守财奴吗?
“好吃。你尝尝。”温珑掰了一大块递给李黎。
李黎看着她伸过来的手,耳根悄无声息地红了。
他接过来以后咬了一口。
又苦又甜。以他的形容词只能说出这么两个字来。
味道有点怪,但确实挺好吃的。
温珑问他:“是谁送你的呀?”
李黎顿了下。
“就是之前朋友送的。怎么了?”
温珑“哦”了一声,接着道:“我就是想问问你朋友是在哪买的?”
李黎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攥了一把上衣的衣料。
“他送了挺多的。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每天都带。”
实际上,他家里的柜子里摆了一堆的铁罐子,里面装的全是糖果和饼干。
他买了一大堆,却只能给她带过来这么一小块。
闻言,温珑只是笑了下。
“每天?可我大后天就不来了。我家的活儿已经差不多了。”
“……”
李黎陷入沉默。
“而且我也不是想要你的东西。我就是想问问那家店在哪儿?”温珑停顿了一秒。
“我想等我结婚的时候,去买一点儿尝尝。”
“……结婚?结什么婚?”李黎茫然地抬起眼。
温珑勾着唇角。
“你忘了?前段时间王媒婆不是还去找过你。”
“你拒绝了以后我妈就别的人家商量婚事儿了,再过不久应该就能找到合适的。”
李黎整个人都呆滞在原地。
“……你、你才十九岁。怎么这么早就结婚?”
“我也想再晚几年,但我妈想在年前把我嫁出去。”温珑垂着眉眼,“反正我留在家里也是花钱。早早嫁出去。还能给家里省一笔开销。”
“省开销……”李黎的嘴唇都在抖。
他的音调不自觉高了起来:“你能吃几两饭!?用得着省这笔开销?”
温珑看了他一眼,没再开口。
【你最近好像有点奇怪……】
温珑:为什么?
【我就是觉得,换做从前,你应该不会收反派的东西。】
温珑:因为这个世界的物资匮乏,刚好我又想吃巧克力。
【是吗……】
它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她忽然间跟反派亲密起来了。
温珑自然不会告诉系统真正的原因。
一旦被它察觉到不对,很可能会回到原本的世界里。
然后,它就会发现,原本应该回到天界的碎片,却并不在神的身体里。
李黎发了半天的呆,手里的巧克力已经被手心的温度融化,变成黏腻的巧克力酱。
他却一无所觉。
他昨天花了十块钱买了一堆零嘴,买的时候他没什么感觉,现在却有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李家村绝大多数的人,一个月的工资都没有十块。
她嫁的男人,没准连给她买零嘴的钱都没有……
一想到这一点,李黎就被气的肝疼。
她怎么能嫁那种人?
如果她嫁得好,没准能嫁一个有钱点的人家。
李家村最富裕的那家似乎是赵家吧?可是姓赵的那小子模样也太丑了……
那嫁个有钱、模样又好的呢?
也不行,那种男的花心,日后万一背着她在外面乱搞怎么办。
想了半天,李黎竟然找不出一个配得上她的。
“巧克力要化了。”温珑提醒道。
李黎回过神。
“……嗯。”
他把手心剩下的那一点巧克力放进嘴里。
这回只品尝出来苦味。
过了一会儿,他问道:“你……就不介意自己嫁的是什么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