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好像凝固了一般,她缓缓睁开眼,此刻的景象仿佛与梦境有些重叠。
香烟、寂静、怀抱
还有赵序!
她没有力气推开他,只要自己微微动一下,伤口就扯的撕疼,眼中再次模糊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璨如可刚刚才摆脱这疯子,做梦也没想到在这碎石横陈的崖洞里碰见他。
这里很明显不是梦境
她才意识到,这个人的脸也很苍白,整个人都失去了血色,唇上裂开了几道口子,往外渗着鲜红的血丝。
他张了张口,“没事,你睡吧。”
他一直在看着她,目光中有许多璨如看不懂的东西,她刚刚才被自己的梦吓着,一点都不想再跟他扯上关系。
她撇开头,避开他的目光。只是她实在疼的厉害,忍不住在他怀里拱动了一下,本来平放在肚子上的手,不小心蹭到了男人的胸口。
赵序闷哼了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极为不好看,揽着她的手也骤然脱力,只又下意识抱紧了她,没让她摔下去。
她的手蹭到一片黏腻
掌心摊开
是血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你别动了……”他额头上的汗比她还吓人,领口已经湿透了,脖颈上青筋乍起,苍白的恐怖。
“你……受伤了?”她不敢再动,甚至尽力撑着身子,减轻他的负担,“对……对不起。”
姑娘苍白的指尖颤抖着摸向他的额头
湿热,滚烫。
他感受到额头冰凉的触感,漫不经心地扯出一个笑,却因为疼而显得有些狰狞,“你终于肯看我了,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语气里满满的委屈
赵序的目光含着些她都看不懂的东西,又好像隐隐能摸到一些。
比如,歉意。比如,满满的遗憾。
可是,都两年了,为什么现在才后悔,又为什么是现在,她嫁了人,爱上了另一个男子……
“赵序”,璨如喃喃出声,逝去的记忆又一下涌上心头。
…
“阿序,今日母亲又骂我了,明明是妹妹错了,可母亲只骂我……”
“嗯……那我早日与母亲说,把你……娶回家,好不好?她向来喜欢你,一定会答应的。”
“阿序,你以后会不会纳妾?”
“不会,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就这么不信任我?”
“赵序,你今日若走了,我便再也不原谅你了……”
“璨如,对不住,我想要往上爬。”
“忘了我吧。”
那一幕幕闪过她的脑海,那么疼,那么深刻……
“赵序?”她哑着嗓子喊道,声音微微颤抖。
他紧闭着眼睛,眉间拧成一团,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嗯……我在。”
“我还是恨你……”她哽咽地说出这句话,指尖抓上他的衣袖,用力缩紧。积蓄了两年的情绪,在这个时刻骤然爆发,即便时机不对,她依然没能忍住。
那是璨如曾经最依赖的少年,比母亲还要觉得可靠。
赵序闻言,眼皮子抖了一抖,眸中的血丝更甚,“那你……怎么才能不恨我?”
姑娘沉默着,眼眶微红,只静静地待在他怀里,没有再回答。
他低笑了一声,仿佛自嘲般,“我想你了……”
怀里的姑娘安静的不像话,他低头。
璨如已经昏睡过去了。
男人逐渐冰凉的手,握上姑娘的,跟着阖上了眼。
……
次日,山中鸟鸣声阵阵。
璨如是被一道道盘拨声吵醒的,灌木丛被踩踏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惊醒了过来。
这里毕竟是荒郊野外,极有可能遇上凶猛的野兽,她撑起身子,头依然疼痛剧烈。可是放眼望去,不见赵序的身影。
只有一团烧尽了的火堆和地上的丝丝血迹,证明他确实来过。
那团声响逐渐清晰了起来
她害怕地挪了挪身子,想往更安全的地方躲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而且也没有可以让她躲避的地方。
“璨璨?”一道声音试探性地朝崖洞方向喊。
“是你吗?”
是李宗仪
“郎君,我在这儿。”她声音中带着哭腔,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紧接着,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李宗仪觉得,这一晚,简直就像是一辈子那样长。他从没有想过,要是没有了怀里的姑娘,他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男人几乎又是一夜未眠,形容微微有些狼狈,衣角处还带着杂草沫子,呼吸沉重。
“郎君,我疼……”
她的头部一开始只是隐隐作痛,越到后面,已经像要裂开似的。姑娘几乎是攀上他的脖子,便开始哭了起来,不似昨夜那般压抑的哭声,现下是真的疼的没有办法了。
李宗仪低头,她的额头上包了一层灰色的绸布,上面还印着鲜红的血迹,把布料都给染深了一层,手腕上也青青紫紫的,身上的伤怕是更多。
他是顺着血迹找到这里的,那群人几乎是拉了马匹便跑,只是沿路都有血迹,或许这一路上又经历了另一场打斗。
“我带你回去,让徐大人给你治伤,忍忍。”李宗仪抱着她,一步一步走的极为小心,尽力平稳地踏在地面上,以免蹭到伤口。
那被风吹动的灌丛,摇曳出稀稀拉拉的声响,把隐藏其中的那道呼吸,遮盖的严严实实。
赵序亲眼看着她被带回去,才转身离开。
……
当徐延看见李宗仪抱回来的姑娘时,眼皮子跳了跳。
能看见的手腕和脸上,都是青青紫紫一块一块儿的,头部更是被包成了粽子,血迹染深了灰色的绸布。
李宗仪这才注意到这块布料,绣着如意云纹,是上好的面料。却不是璨如身上撕下来的。
他目光顿了顿,将她平稳地放到床上,等徐延诊断完毕。
“处理的还算及时,身上的伤都是磕的,好好上药。头上……怕是有些难恢复,还需再观察一段时日,才能确定有没有碍处。”徐延于医道方面,还是有一定的发言权的,他说没事,便有了八成把握。
他走后,室内就留下他和床榻上一直昏睡的姑娘。
即便是睡着,她仍疼的皱紧眉头,不甚安稳。
“赵序……”姑娘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
他以为她有什么要与他说,便凑上前去,贴近了姑娘的唇畔。
“赵序”
这回他听清了
是上次那个年轻人。她喜欢的人。
不知为什么,这个认知一浮上来,他的心口陡然一堵。
李宗仪的目光又移向铜盆处搁着的那块衣料,灰衣云纹,像是男子的着色。璨如绝不可能凭空出现在那,而且还生了火堆,应是有人在那儿照顾了她一夜,若果要猜这人是谁,那只能是赵序。
璨如梦中还在惦念的人。
所以,小姑娘说不喜欢,只是在赌气?那人他也见过,容貌身量皆是上佳,只是眉间总含着一股阴郁之气,听璨如说他们是一起长大的。
青梅竹马啊……
那股莫名的情绪并没有引起他过多的思量,他只下意识地觉得,那个年轻人不好,太过燥气。若是璨如嫁人,他必得精挑细选过才行,婚嫁之事岂能儿戏。
期间,郑盈也来探望过一次,这姑娘握着璨如的手,眼泪哗哗往下掉,若是不是徐延拦着,她怕是要在这里守一夜。
两个姑娘身上都有伤,这要是再折腾出个好歹来,便又是另一场官司了。
……
“主子,你说咱不就是随便抓了个姑娘,那疯狗至于咬着咱不放吗?”隐秘的山间,寺庙破烂,却透出几缕微黄的光。
正是白日那群人
“呸,谁知道呢,追了一路了,还不消停。”
“要我说,那小娘子怕不是他老相好,才这般急吼吼的。”
这群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当下嘴又闲不住,调笑了起来。
那为首之人却不搭话,沉默地坐着,整个人被一身黑色斗篷遮住,掩住了面容。
淡淡的血腥味通过微风,送到众人的鼻尖。
“咻”
一只箭穿过高高燃起火苗,正插在说话之人的喉咙里。
射箭之人力道精准,几乎一击毙命。那为首者瞬间转头,只见不远处,一人黑衣劲装,袖口收紧,目光狠厉,指节还勾在弓木上。
正是乌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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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嗯……赵狗正在悔过。
小作者:让他悔过去吧
第38章 情话
黑暗中,那人挽着弓,衣衫猎猎。
他逐渐走入火堆明光处
一人,一剑,一弓。
步履轻盈,几乎没有声响,却一步一步,踏在那群人心里。毕竟,一箭穿喉,有谁敢笑他孤入虎穴,不自量力。
“你是乌雀?”
那裹着黑袍之人,瞬间便认出了他。
这天下,有朝堂,有市井,自然也有江湖。江湖以武论英雄,烹茶煮酒,那是文人墨客们干的事,刀光剑影,是侠客的生活。
乌雀是江湖最顶尖的那批剑客
年纪轻轻,便名闻武林。
只可惜,见过他面目的人,都死了。
除了许争春
许争春便是站在这里的黑袍男子。此刻,见着熟人,他也不藏着掖着,立时摘下兜帽,毫不掩饰地看过去。
“乌雀,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受人摆布了?还是个初出茅庐的臭……年轻人。”他脱口而出的是蔑称,可转头一想,这再不济也是乌雀承认的人,太放肆了难免伤和气。
其实哪里有什么和气可言。乌雀上来就是当头一箭,哪里给他面子了。
“许争春,我之前放过你一次。”男子声音低沉,好像只是简单陈述一个事实。
黑袍男子不以为然。这能用银钱打动的剑客,便是再有傲骨,不也是这红尘里的俗人么。他能买动一次,便能买动第二次。若是再心狠些,还不一定鹿死谁手呢。
他不想当面跟乌雀对上,眸光一转,“你为那小子办事,不若跟了我,我许你高官厚禄,财富万千,我们可以结拜为兄弟,我今后的荣光都是你的。”
许争春自以为他有资本说出这样的话。
毕竟,许,是前朝皇姓。
总有人还沉浸在前朝的荣光之中,总有人还做着光复前朝的美梦。所以,只要一直有这样的人,他便有机会登上那个位置。更何况,大魏的开国皇帝已经死了,上位的是个年轻还没有立起威严的皇帝,这更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若是还不能把握住,那岂不是辜负了上天的美意。
乌雀,是把好刀,足够锋利。
“你在做梦吗?”
男人手微微后握,一只锋利的箭羽落入掌中,目光直视前方。许争春甚至还觉得有机会争取一下,“你何不考虑……考虑一下”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那道寒光就穿透了他的喉咙,把他未说出口的话用利器永远的封在了喉咙里。
主人已死,剩下的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这座破落的寺庙,有人以鲜血为祭。
须臾
蹬、蹬、蹬
又一阵脚步声,光顾了这个无人问津的破庙。
“主子,都死了,一个不留。”阿银一个一个探过呼吸,又仔细查探了他们的伤口,几乎都是一击毙命。
下手的人根本就没留情面,手段颇为狠厉。
“反正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死了也好,免得脏了我的手。”赵序话语低沉,没有任何情绪。
阿银闻言,即便是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自个儿主子的处事风格,还是不免颤了颤身子。
“那,老爷那里?”他低着头躬身请示道。
赵序睨了他一眼,“找个替身,很难吗?”
阿银抖了抖身子,秒懂。
姜重焘要人,那便给他找一个就是。是不是皇室血脉,还不是他说了算,真假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况且,璨如拜这个蠢货所赐,伤的那般重,就算他没死成,赵序也会给他补上几刀,拖去喂狗。这下倒是便宜了这个狗东西,死的这么轻松。下手利索,应该也没体会到死亡的痛苦。
可惜了
若是换了他来,这便又是一场鲜血盛宴.
自己还是慢了一步。
……
那件简单的农家院舍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是大娘与老丈待在屋子里再也没出来过,只偶尔出来厨房做些吃食,也都尽量躲着他们。
璨如身下的床榻上,铺了好几层绵软的被褥,因为她全身都跌伤了,稍微转个身都疼的龇牙咧嘴。
她睡了一整天,还是没醒。
姑娘只着白色的寝衣,乌发均匀地铺在枕上,那双漂亮如秋水的眼睛,此刻紧紧地阖上,眼皮微微抖动着。李宗仪向来浅眠,几乎是她一动,便醒了。
姑娘平躺在柔软的榻上,紧闭的眼睛仿佛很不安,身子不自觉的在抽动,嘴唇微张,像是在说着什么,又像是在呼吸。
“救我……”
“救我……”
细密的汗珠再次布满姑娘光洁的额头,她的脑袋一直在左右摇晃,像是在躲避梦里的什么东西。她应是魇着了。男人从塌边的椅子上起来,坐到了床沿上去,将她的头揽住,替她轻轻按压着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