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她再次被甩下马。
熟悉的痛感再次袭上心头,她腾地一声坐了起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是那个她与郑盈休息过的房间。
短暂的麻木过后,便是剧烈的疼痛,她发现自己没办法再好好躺下去。
“做噩梦了吗?”一双有力的手扶上姑娘的肩膀,替她撑着身子,璨如这才觉得好受了许多。她微微侧头,李宗仪正担忧地看着她。
璨如的心不自觉的颤了一下。任谁在噩梦中惊醒,第一眼看见自己喜欢的人,都会满含欢喜吧。那是劫后余生的欢欣,那是璨如年少的爱恋。
“李宗仪,如果我没回来,你会伤心吗?”姑娘垂下眸子,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她从未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他。
李宗仪心下闪过一丝怪异,却还是认真地回答:“你说的什么话,只要我在,便会护好你。”他顿了顿,“这次是我不好,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这其实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这也不是她真正想问出的问题。
她想问的是:若我不在了,你会不会在今后的某个日子里想起我,会不会回过头来突然发现,你对这个姑娘有过一丝丝的喜欢。
而她想听到的,是李宗仪的情话,他对她坦诚的,热烈的,毫无保留的情话。
尽管那只是她一个人的梦。
李宗仪是端方持重的男子。她觉得,就算有朝一日,他有了喜欢的姑娘,应该也不会有这样情绪不受控制的时候,更不会说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来哄自己的姑娘开心。
所以,她就是想想而已,在梦里想一想。
李宗仪觉得,这个姑娘好像总没有安全感,不管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里。她容易在梦中被惊醒,容易不安,也容易伤情。
“没事,你睡吧,我守着你”他手臂揽住姑娘的肩膀,给她支着力,让她轻松些躺下。
“你好好休息,这几日我们都不走,等你好些了我们再启程。”她的伤不轻,若是再度受到颠簸,怕是会加重伤势。只是这趟行程本就是意料之外的,有没有都无妨,大不了他在这儿陪她养伤,等完全好了再走,都是可以的。
男人就守在她窗前,璨如一点睡意都没有,黑亮亮的眼睛露出被子外面,“郎君,我睡不着。”璨如觉得自己现在精神地很,除了身上的伤很疼外,状态尚可。
“睡不着就闹我,嗯?”他轻笑了笑,“那我陪你说说话吧。”
李宗仪说话很少这般调笑,只偶尔的几次,都让她心中涌出无限的遐想。他刚刚的话拖出了尾音,倒真像一个守着心爱姑娘的,眉目温润的郎君,在耐心地哄着自己的妻子。
可惜不是
她几次想要脱口而出的情意,都被自己给咽了下去,只因她看得出来,李宗仪对自己,没有那样的意思。如果她贸然捅破那层窗户纸,最后只能徒留尴尬,说不准连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与他待在一块儿,都不能了。
她跌倒过一次,所以往后的每一步,都会很小心。
“嗯,郎君,我饿了。”她自回来便没吃东西,刚刚突然惊醒,也没有饿的感觉,倒是现在平缓下来了,才觉得肚子空空的。
姑娘捂着肚子,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显得颇为可怜。
李宗仪现在当然是什么都依她,给她掖好被子,“那你乖乖躺好,我马上回来。”
璨如眼巴巴地望着他出去
这下,室内又安静下来,她莫名感觉有些孤寂。明明就这么一会儿,却好像过了许久许久。她迷迷糊糊的,头上的伤时不时抽疼,让她不住地想把头盖在枕头下,用力去捶打。
当李宗仪回来的时候,这姑娘已经缩成了一团,整个人都瞧不见了。
他放下手中的瓷碗,把她捞了出来,“头又疼了吗?”
他不过出去一会儿,这姑娘的额头上又出了一层细汗,把枕头都沾湿了。
璨如只觉得脑袋抽抽的疼,而且还是一阵一阵的,疼的没法儿的时候,她真想拿个小锤子什么的,用力敲开,看里面是什么让她这样难受。
“我吃些东西就好了”她轻轻道。
她饿的晕乎乎的,已经疼的麻木了,纠结下去只会更疼,那还不如先吃些东西,好歹能有些力气。
“我以为你会给我做面。”他拿着汤匙子一小口一小口地给她喂。碗里的是白粥,和了些青菜和瘦肉。
“你刚醒,喝些粥养胃。你若想吃,下次再给你做。”
璨如看着他温和的脸,觉得眼前这个人对她好像越来越有耐心,这点可能连他本人都没有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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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璨璨就好像在温水煮青蛙,等男主终于意识到啥的时候,就该他各种烦恼了。
男二和男三的存在感,小作者要刷快一点了,毕竟我儿子一点都不开窍,老母亲很担忧……
赵狗,有时候还是挺带感的,但是你们有没有发现,璨璨喜欢的是什么类型?
第39章 说教
众人再次回府,已是阳春三月。那场大雪,已然成为过去。
“宗仪,我曾想过收你做学生,可如今我才发现,你我只适合做朋友。”徐延手里拿的是他们做约的那篇文章。正待读完,他只觉得这个年轻人,还是太过谦虚了。
书房内只有笔墨纸香,浩瀚文海,幽幽袅袅,说不尽的意味悠长。
李宗仪与徐延对坐,他手里的是徐延所做的,两人的观点竟然都出奇的一致,却又各有侧重,各有所长,只徐延的更为老道圆滑些。
“宗仪,你当去做官。”徐延直视他,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顺源太小,河下留不住你,不若去京城,那里才是另一番天地。”
对坐之人面容温和,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您过誉了,我只是万千读书人中毫不起眼的一个,这偌大的王朝,哪里就缺我了呢。”
徐延的文章,不是字斟句酌出来的,他喜欢一气呵成,他喜欢不留余地,李宗仪的文章,则稍显宽容,余留许多空白,待后时填补。
徐延失笑,“小友,终有一日,你不会这样想。到那时,你来找我,我必扫榻以迎。”
……
今日初一,诸位媳妇都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只有时老人家身体不好,不让人打扰。刚巧今日,几位夫人来早了,恰巧碰见了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前来,告知众人今日不必来。
三太太梁氏甩了甩帕子便要走,却又好像想起什么,又坐了回去。
厅堂里孙辈的媳妇便只有璨如和柳氏。
房氏不在,这里便数三太太辈分最大。她眼咕噜转了转,状似好奇地问璨如:“宗仪媳妇,你这走的可真洒脱,要不是宗仪半路上捎信回来,府里都不晓得你出门去了呢。”
“说说,跟宗仪一道,都去了哪些地方?”梁氏也确实是好奇,她还是年轻的时候跟家里人出去过,这嫁了人,便再也没踏出过府门一步。
璨如本想把这件事快快揭过去,谁都不要想起来才好,可奈何梁太太是个话多的性子,如果今日她不说,梁氏哪日指不定又给自己扒出来好好聊聊。
她笑了笑,目光尽量不去与她对视,缓缓说道:“其实,也没有到过什么地方,就是跟夫君去看了个过场。”她又捡了几件稍微有趣的事儿聊了聊,对自己受伤一事却只字未提。
梁氏听完,只撇了撇嘴:“我还道宗仪带你去哪儿玩儿了呢,这么没意思。”话虽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抓着她道一道外面的景物风光,闲情趣事。
可见是把她也闷坏了。
大宅院里头的女人,一进了这四四方方的天,就很难再脱开身去见识见识外面的天地了。
柳氏从一开始便皱紧眉头,直到璨如说完,都没松缓下来。
她几次欲张嘴说些什么,却看了看梁氏兴致勃勃的样子,到底没好扫这位长辈的兴。
待梁氏听够了,甩了甩帕子回自己院儿里,柳氏才将她拦了下来。
柳栖慈秀眉一挑,面容严肃:“弟妹,按道理我不该说什么,可你这也太不像话了些。”
从她把自己堵在门口,再到第一句话,璨如就知道这位嫂嫂要说什么。
“你一个女人家,相夫教子孝顺公婆,才是你应尽的本分,做什么去学那些不正经人家的女子,到处乱跑,到时有了什么不好的名声,对你夫君又是一个拖累。”
她这一长串说出来,气儿都不带喘一下的,听的璨如心里一梗,第一次生出了心要去反驳她。
“嫂嫂这是什么话,如今不是前朝,对女子并没有那么苛责,什么叫做女子就应该守在家中相夫教子呢,又什么叫做不正经人家的女子?”璨如梗着脖子答她,在这个问题上她不想退让。
璨如喜欢自在一些的生活,她从未想过要嫁进这样的高门大院。从前,她会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赵序听,赵序还算依着她,各种要求都会尽力做出退让,加上赵母喜欢她,所以璨如深觉自己以后的生活不会那么古板无趣。
哪成想,最后,她还是差点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那个样子。
柳氏自衬是李家长孙媳妇,不过说教几句,她还顶起嘴来了,当下便气的发抖,颤着手指着她道:“你还有理了,本就出身不好,还不好好收敛自己,若哪日你惹出什么事端来,全家都要跟着你蒙羞。”
璨如心知她从未看得起过自己,不过寻个由头逞逞威风罢了。放在从前,忍忍也就过去了,免得平白给自己惹一身麻烦,可今日她说话也忒难听了。饶是璨如再好的脾气,也不能容忍她这般为这莫须有的事侮辱自己。
“嫂嫂,我是二房的媳妇,您说话注意言辞,就算我有什么不对,上面有老太太有公爹婆婆,再不济还有大太太。我这还没犯什么事儿呢,你倒先审问起我来了。”
不提这事还好,她一提,柳氏更是气的肺管子疼。李行台回来后特意告知房氏莫要将此时拿出来说道,也不知他们两口子给自个儿公爹灌了什么迷魂汤,这种事情就该拿出来杀鸡儆猴,哪能这么轻轻松松就过去了。
“弟妹,你这不过跟四弟出去了一趟,腰板子倒硬实起来了,从前也没见你这般硬气过。”她话语一顿,又与她凑近了些,“可得好好收敛些,若不然,等那位正主回来,你就是个笑话了。”
她说完,满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才施施然走了。
正主?
璨如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再次想起那个总被丫鬟婆子暗地里议论的事。
那位,差点与李宗仪定亲的女子吗?
她们刚走,厅堂后头的纱帘动了动,一个穿着青绿色比甲,年纪不大的小丫鬟走了出来,出神地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
……
“真的?柳夫人真那么说?”李申站在墙荫下边儿,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小丫鬟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柳夫人就是这样说的,平日里她便喜欢挑错。”
要她说,柳夫人这是何必呢,好好的熬几年,等房氏放权了,她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接过府里的一应事务,何必非要现在去逞这个威风。她向来端的是长媳的身份,在房氏看不见的地方,总喜欢这里管一管,那里说教一番。
李申拧着眉思衬了片刻,从袖子里掏出几锭碎银子,瞅着周围没人,才递给了这小丫鬟,“这事儿办的都不错,下回若还有什么,第一时间告诉我。”
他看着那小丫头欣喜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四公子身边能人只会越来越多,他若没点儿本事,还真不一定能待到最后。他眼瞅着,这府里能靠一靠的,也就四夫人了,那可不得时刻警醒着些。
乌雀能做刀,他确实没他厉害。可要论起这大宅院里头的生存之道,李申还真有一百八十个心眼子。
他转头就把这事儿报给了他主子。
不过,这告状也是有技巧的。
“这没有的事儿,柳夫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咱们夫人就这么被拦在门口……”李申瞥了他主子一眼,没再说下去。
剩下的,就靠联想了。话留一半,那才有效果,自个儿若是多嘴,那不就是明晃晃的告诉四公子他时时刻刻盯着夫人那边,这不纯纯找死呢吗。
刚从畅春园回来的男人,身上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换,便听李申在这里叨叨半天。
一开始只是漫不经心地应着,待听到璨如被堵在老太太院子门口的时候,他才正了神色,凝眸看他。
李申被盯地一机灵,心里打了个冷颤,暗搓搓地想着自己的心思是不是耍错地方了,主子可能不吃这一套。
李宗仪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把刚解开的衣裳又穿了回去,一边理好袖口一边说道:“你在夫人身上倒是花了不少心思啊。”
这话说的李申差点给他跪下,腿还没磕地上,已经出了门的主子又留了句:“这次就饶了你。”
李申终于又松了口气。
不过他好像也确实摸着点苗头,四公子越来越在意夫人了。
大太太那边
房氏正对着手里的账目,听见李宗仪来了,还颇有些差异。
这孩子平日里也不到她这儿来,这是有什么事儿?
房氏身边的嬷嬷将他引到了外堂
“宗仪今日怎的来了,快坐。”房氏用手点了点那个近些的椅子。
李宗仪没有坐下,只轻笑了声,语气温和,话却有些意味深长:“侄儿给您道歉来了,这次我带璨如出去,未来得及跟伯母报备,是侄儿考虑不周了。”
李行台回来便告诉她,勿要深究此事,道是有尊贵的女客来此,才让璨如陪同而去的。所以他们回来,房氏才没追根究底,可这突然又把这事儿拿出来说道,房氏也是一头雾水。
“宗仪这说的什么话,行台已经说过你们事出有因,哪里就需要你专门来为此事道歉呢。”她面上含笑,很是和善。
李宗仪对这位隔房的伯母到是没什么意见,因此说话也算客气,只是柳氏的确是踩在了他的底线上行事。
“那确是侄儿误会了,还以为今晨嫂嫂是得了您的意思,才与璨如说那番话的。”他站在那儿,就像是一棵青松般,挺拔谦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