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地,笑的这样开心,今日吃了蜜不成。”璨如把他拉到窗前坐榻上一道坐下,吩咐絮儿去给他端一碗消暑的甜汤。
“才不是,是四哥来信了。”说罢,便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信封,递到璨如手上。“嫂嫂你看,是同家信一道寄过来的,这是单独给你的,母亲让我送过来。”
松陵是个欢脱的孩子,只有在房氏跟前收敛些,这一出门便撒起了欢的跑,额头上尽是汗。璨如压下心中的欢喜,先给他拿了帕子擦了汗,又端了几样小孩子爱吃的果子,才开始拆起信来。
松陵一边喝着甜汤,一边盯着她,一脸的好奇。其实要不是觉得有些过河拆桥的意思,她很想把这小子扔回去,看的她都不好意思拆了。
细腻柔软的宣纸张开,抚平信上的褶皱,璨如看到了那一笔熟悉的字迹。苍劲有力,不缓不急,一笔而下,行云流水。
松陵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嫂嫂,四哥说了什么?”
他现在年纪还小,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京城了,自然对边疆风光风物好奇的紧。
璨如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对自己的称呼,他唤自己璨璨。从前他也这样叫自己,可这两个字幻化成书文,读起来有是另一种感觉,她甚至都能联想到他唤自己时亲和又略带低沉的声音,好像恋人之间的低语。
她看的入神,松陵叫了几声嫂嫂她都没有听见,还是絮儿捂着嘴上前提醒她:“夫人,公子叫您呐。”
璨如这才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的松陵。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虽然迟钝些,却也能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有些唐突了,毕竟怎么能守着自家嫂嫂拆四哥专程写给他的信呢。他也愣了一下,瞬间回过神来,把手里捧着的甜汤喝完,跟她行了一礼便跑了。
璨如苦笑不得地看着他跑的飞快的背影
其实与这孩子说说倒也无妨,李宗仪已经到了边地,又与她说了说途中所见的风光,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只是那些地方到底艰苦些。他的书信就像寻常远行的丈夫一般,娓娓道来如流水般自如,只是这最后一句,看的她心跳骤然加快,脸上浮起一抹嫣红。
边地弦月璀璨,不及顺源。
弦月便是有些赞赏的味道了,可还是不及顺源,那说明,他也是念着她的吗?
她刚愣神,那跑了的孩子突然又折了回来,露出半个脑袋倚在门上,低声与她说:“嫂嫂,母亲说您若是有要与四哥说的话,也可以写封信跟家里的书信一道寄去。 ”
说完,又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嫂嫂,你若是不好意思,可以把信给我,我去带给母亲。”
话音刚落,一溜烟儿又跑了。
本来没什么的事儿,硬生生让这孩子搞得气氛旖旎起来,璨如收起信折叠好,放进自己置放首饰的匣子里,今日一天的心情都是极好的。
用过午饭,她又想起松陵的话,转道去了书房。
书房里一切都是他走之前的模样,自己有时会来这里看看书,当然都是些话本子,给她讲书的人不在,她平日里听得很有意思的史说都觉得乏味,再也没拿起过。现在都还搁置在角落里吃灰呢。
璨如小步走到书房的主坐上,学着他从前的样子,端坐在红木椅上,铺开一张宣纸,思索着要与他说些什么。
宣纸细腻柔软,落笔平滑顺畅,可璨如总觉得少了些感觉。想了许久,一拍脑袋,又哒哒地跑回自己房间东翻西找,才翻出来自己未出阁时喜欢用的那一沓漂亮的信笺。
那是一位与自己交好的娘子送的。与旁的的信笺不一样,那上面有各色雅致的书绘,是那位颇有才华的娘子自己绘制的。那时她画了许多,每一张都不一样。因为那时姑娘喜欢上了一个少年,她会把自己的情意小心翼翼地写在这些信笺上藏起来,有时候也会开心地拿出来跟璨如分享。
虽然娘子的心思到最后也没有告诉那个少年,但这注定是姑娘豆蔻之年最美的回忆。
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这样一天。
她小心地抽了两张,把剩下的放回匣子中,又提着裙摆快步跑回了书房。
她有许多话要跟他说。
……
松陵离开春熙阁后,百无聊赖地回了房氏那里。嬷嬷给他打了帘子,笑着说:“公子,太太现在手上有事儿,正好您先坐会儿。”
他一听母亲不在,喜不自胜,当下就推说还有课业要完成,跑的比兔子还快。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他大哥已经成家,现在房氏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他身上,每日过的甚是拘谨。
哦,不对,近来还多了他表兄,荣升为她母亲的头号关注对象。
也许是开心地过了头,路都不想好好走了,一路蹦跶着出了主院,想着去好朋友那里躲躲清净。不巧的是,刚出院门,他便与迎面而来的房嘉言撞了个对头。
“表兄,你来了,母亲有事出去了。”松陵现下虽正得意着,却还是记得礼数,与这位兄长行了一礼 ,才端正神色与他搭话。
“姑母不在么?”
“我也刚到,嬷嬷说母亲有事,我便离开了。”松陵年纪小,与这位表兄接触自然没有李澜多,却还是对自家兄弟抱有天然的亲近,自然而然地与他说起话来。
“松陵,你今日不上学?”
他正准备着趁房氏不在赶紧跑呢,不妨这位表兄直击要害,当下便想着如何圆过去。“啊,今日……今日夫子身体不适,便停了一天的课,母亲也是知晓的。”
房氏确实知道,可她的原话是让他乖乖回去温习昨日的功课,可不是让他一溜烟儿就没个人影儿的。
“对了……我……四哥来信了,母亲让我给嫂嫂送信去,我先走了。”他当然已经送过了,只是为了赶紧脱身,他只好把这由头再次拿出来用了一遍。
对不起了嫂嫂,我不是故意要拿你做筏子的。
心里唾弃了自己了几遍,然后放下良心飞快的跑了。
房嘉言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脑海里反复想起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他的丈夫来信了……
……
西部边陲
徐延来时并没有刻意隐瞒身份,却也不是大张旗鼓来的。老道的官员自是缩紧了尾巴带着这位大人吃好喝好伺候好,但是只要涉及军政的事儿,那是只字不提,丝毫不影响他给这位位高权重的大人打马虎眼儿。
他们敢这样自然是有底气的,先帝去的匆忙,未来得及收整边地这些毒瘤,如今都留给了坐上那位年轻的帝王。
这日,徐延称病推了云州布政使陈缭的场子,在临时租住的院落中歇息。
“圣上心有不安呐。只是,如今还不到动西北三州的时候。”徐延手执黑子,李宗仪执白,两人这盘棋已经下了一上午,迟迟未分出胜负。
西北三州是先帝第一个打下来的,是当年大魏起事的本钱,所以先帝待他们优厚。不过几年而已,当年的老将做大,有联合燕、云、潭州三州之势,脱离大魏掌控。
这一月多,李宗仪倒是大致摸清了大魏官场这淌水,其中颇有些不浑不浊的意味。
“圣上现下想要的是震慑,这些人越张狂,以后处理起来就越利索。”李宗仪知晓徐延为什么不愿意应付这些人,这些老臣在云州待久了,被养的不知天高地厚,与他们打交道,只能是浪费时间。
徐延又下了一手,笑道:“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就是看不明白。”或许不是看不明白,只是他们足够自信能与整个朝廷抗衡。他们也轻看了龙坐上那位年轻的天子,以为先帝一去,便万事都掌握在手中了,行事没一点顾忌。
良久,那盘棋局依旧没有分出胜负。
徐延去处理京城送来的政务,李宗仪也回了房。刚进门,李申那标志性的狗腿笑容便挂在了脸上“公子,家中来信。”
随机将信封递上
李宗仪在路上便拆了李行台和老太太的信,最后那封他收了起来直到进门李申都没看见他拆。
待坐定,李宗仪把剩下那封信拿在手中好好打量了片刻。
信纸抽出,他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手中是两张漂亮素雅的信笺,信纸尾部绘了两株红色的海棠,纸张抽出时还带着淡淡的茉莉的清香。
像是那姑娘喜欢的风格
她写了两大张纸,像个小老太太似的把家里近日来发生的事都给他说了一遍,连松陵上课打瞌睡挨了老师几鞭子她都给他抖的一干二净。漂亮的信笺上还沾了几滴醒目的墨点,他觉得可能是她写的时候笑的太欢了,没拿稳笔给粘上去的。
通篇读下来其实都是废话
李宗仪其实最讨厌废话之人,李申能在他身边待那么久也是全靠他的眼力见儿,否则就依他那聒噪的性子,早让他给打发了。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将信反复翻看了两遍,唇边泛着淡淡的笑意。
他再次提起笔,给她回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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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我的小可爱们有没有高考生
明天有的地方就出成绩啦,希望小可爱们都能得偿所愿,开开心心。
第48章 依偎
月上柳梢
那封墨迹渐干书信被折好放入平整的信封中,李宗仪递给桌前躬身候着的李申。“直接送到春熙阁便可,无需交给太太。”
李申低声应是,退出去时刚要带上门,抬头一看,碰巧那只黑脸乌雀回来了。他哼了一声,松开了门环让他进去。
乌雀也不客气,径直绕过了他走进去。
书桌后的人正闭目养神
“主子,账本不在陈家。”他在陈缭的宅子里守了七日,这狗官除了喜欢请客设宴外,藏纳美人外,倒也不做别的。他把陈家上上下下几乎都摸遍了,也没找到东西。
李宗仪头部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两手交握搭上扶手。“他啊,老狐狸了。”
这种要命的东西,能找着才是诡异。
乌雀闻言,也不在意,低头从袖中掏出一物。“这是在陈缭书房找到的。”
那是一卷绸帛,明显是乌雀复绘的,墨迹还未干透。李宗仪接过拿在手里端详着,这图绘的粗糙,倒像是一副小儿随意涂鸦的画,画上仅有两山两水,山水之间皆挂着白幡。
陈缭把它当宝贝似的锁了,夜间时不时地拿出来细看,乌雀当时差些以为他鬼鬼祟祟地藏起来的是账本,辗转多次才把这东西弄到手,谁知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两山两水,白幡镇地。
歪坐的男子食指曲起,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规律的轻响。
山水相间,唯有西北昆仑、阿金山脉所立之处。
凝视良久,他忽觉喉头一抹腥甜上涌,一些尘封在深处的记忆如碎片般涌来。
……
一晴方觉夏深
又是一月过去,此间璨如又与李宗仪通过几次信。他依旧是那样的好脾气,纵容自己在信里胡闹,让她什么杂七杂八的事儿都一股脑的写给他,这人还好脾气地看完,然后逐事点评。
“夫人,郎君是不是快回来了。”两个月已经过去,絮儿觉得自家主子那是数着日子来过的。
她一边铺着床榻,一边偷偷笑着。
璨如正在窗边临帖子,天气渐热,即便府上已经供冰,却还是抵挡不了这如火球般涌来的热气。窗边的女子身姿纤细,腰背微微弓起,轻薄的宽袖撩至臂间,露出如凝脂般的皓腕。随着羊毫起落,女子腕上的双镯碰撞,发出叮咚悦耳的脆响。
璨如一笔一划的临摹着,笔下是卫夫人清丽的簪花小楷,心里确是一人温润清朗的面容,直教她想把手上的事儿都扔开手去。
心浮气躁,字怎么能写的好看。
“谁知道呢,说不定跟着徐大人在外头已经不想回来了呢。”
璨如突然就不想临字了,她再次从那小匣子中抽出一张已经为数不多的信笺,平摊铺开,在里面絮絮叨叨地,十句话有八句在问他何时回来,剩下两句则又是自己鸡零狗碎的一天,毫不客气地洋洋洒洒两张纸。
末了,她突然叹了口气。
闲时便多愁,她在想自己何时能像郑盈一样,光明正大地告诉他,自己已经隐藏了很久的心思呢。
姑娘犹豫良久,终于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再次抽出一张信笺,低头落笔……
……
那封信被送出去后,璨如的心一直都是躁动不安的,那没临几个字的帖子至今还摆在案上,看着主人心神不宁直到深夜。
她睡不着
淡蓝色的帘帐放下,她没有要絮儿守夜,让她自个儿歇着去了。天气渐热,璨如抱着薄被的一角,腿边的软褥也被踢开,露出一双光滑白皙的脚,人没什么精神,却就是不想睡。
月光比较淡,有几束清冷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打在帘帐上,璨如凝神看着。
她又想他了
想那个人隔着屏风与她一道闲聊的时候,想他晨起无奈地拉着她去吃早食,而现在,这个宽大的房间里只有自己,感觉心里空荡荡的。璨如右手紧握成拳,出气般地捶打在身前的被子上。
这个讨厌的人明明说好两个月就回来的,到现在连个信儿都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累了,才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了一丝轻微的响动,还有一人清冷的呼吸声。
璨如微微直起身,艰难地扯开眼皮,她把帘帐轻轻拉开一个角,只见屏风外亮起一抹微黄的烛光。
不会是絮儿
刹那间,璨如心底那株海棠花,瞬间绽放。
巨大的惊喜缭绕在心间,她几乎想都没想,随意踢上鞋子便跑了出去。
“夫君”
那人骤然被搂住腰身,微微顿住。
她向来都是喊他郎君的
腰间的手环的很紧,在昏黄的烛光下,嫩白又微微泛红。他心头一软,鼻息逐渐泛热。
璨如的那封信没有寄出去,就在将将要出城时,被他给截下了。李宗仪知道她是个胆子很小的姑娘,可是这次,就在一张信笺上,少女浓烈的爱意就这样坦诚地说与他听,毫不吝啬对他的喜欢。
夏日的寝衣都比较轻薄,姑娘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的后背,淡淡的馨香萦绕在鼻尖,他仰头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