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转头与她道:“过两日我陪母亲去东郊寺听经,许是要在那儿待些许日子。府中的事宜我已经交与了三弟妹,只是松陵……”
璨如点点头,她便继续说下去:“松陵这死孩子,昨日在学上与人打了一架,先生让他在家中反省,我真是让他气的心窝子疼。”房氏深叹了口气“我就想着,我走后,你帮我看着他些,莫让他再出去折腾。”
孩子在外头跟人打架,脸上还青了一块儿,她这做母亲的面上也无光。
璨如侧头去看他,才发现不光是眼睛,脖颈上也有几处刮伤,怪道房氏这般生气。如今家里的女性长辈都走了,三太太管着家里的琐事,不好麻烦她,柳氏的母亲身子不爽利,前几日也回家探望去了。
数来数去,也就只剩她还算闲着。
房氏叹着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就是他父亲太惯着他了,让他这般无法无天。”说完许是又气急了,深处指头用力点了点他的头。
松陵不敢吭声,只能用求救的目光望着自己。
璨如自然答应“伯母多虑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本就好好动,难免有些磕碰,松陵平日里也是极听话的。 ”她看了一眼还在向她求救的孩子“您开口了,我便接下这差事,只是希望您不要嫌我愚笨,没有经验才好。”
房氏听完,当下便要谢她,只是转念一想,又开口道:“你跟宗仪也得抓紧才是,他是男人,整日里在外头跑,你有个孩子他心也安定些。 ”
璨如没想到这火也能烧到她身上,红着脸连声道是。
松陵眼看着友军要沦陷,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吵着他娘要歇了。房氏只好放人,连着她一块儿解脱了。
“嫂嫂,我真不是故意要跟人打架的,那人欠揍,我爹都觉得我没错。”这孩子似乎是想挽回一点形象,一边走一边与他解释“我娘气糊涂了,只听见先生要我反省,都没问我为什么打架,明明是别人先动的手。”
房氏一向是个很理性的人,只是碰上松陵,就像每一个母亲一样,容易冲动。李澜已经不需要她操心了,独独这年纪还小的幼子,加上李行台喜欢这孩子,难免惯着些,房氏有时候被这爷俩一块儿气晕。
璨如在一旁听得直笑,笑过后又有点儿淡淡的愁绪。
看着这孩子捂着脸回房的身影,她竟心生一丝羡慕。
璨如生活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母亲和继父各有要顾及的人,她就是那个谁都不占的孩子。若是她有一个家庭,能像长房那样的温馨,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是她的幸事。
白日的暑气已慢慢散去,月光如瀑,静静地洒在甬道上。
她搀着絮儿的手,不紧不慢的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
京城
姜氏府邸
主院中烛火通明,内室屏风后,氤氲的雾气打湿了木梁,侍女将调好的香就着花瓣撒入水中。
一道纤细清丽的身形跨入浴桶中
“春兰,姑爷回来了么。”
她仰着头,侍女正为她梳洗头发,春兰闻言,踟蹰道:“小姐,姑爷那里许是公事绊住了,晚些想必就到家了。”
春兰回的有些心虚,她冷眼看着,总觉得姑爷心思太重,不适合自家主子,只是这话不是她一个下人能说的。
当年进士游街,小姐一眼便看上了他,之后便一心扑在了他身上。
话必,门外推门声传进来,姜纯韵一惊,转而喜上心头。
不过一会儿,她便穿戴好出了沐室。抬眼望去,那人正解了外衫,随意抹了抹身上的水。
她向外张望了下,问春兰:“下雨了?怎么没给姑爷送伞?”
她吩咐下人煮姜茶,又几步走过去,拿出帕子给他擦拭脖颈上的水。
女子低眸,面容在烛火的映照下,分外娇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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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过渡章好难写
憋不出来(该打)
第52章 粘蝉
帕子上似是熏了香,味道不断从脖颈处飘来。
女子的指尖有意无意般地擦过他的皮肤,目光缠绵,赵序满含兴味地看着她,随即一把抓住蹭在下颌处的手,缓缓凑近:“夫人歇着吧,哪能劳烦您呢。”
话必,臂上一用力,女子的手便被狠狠甩开。
“赵序,你做什么。”她胸口快速起伏,一上一下,似是气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爹还在呢。”
向来只有别人捧着她的份儿,怎受得了这份气,当下便口不择言起来。
“你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个女人”她走近了一步,目光傲气地看着他:“没错,是我先放的钩,可也是你自己咬的饵。”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那天跳进水里救她的是你,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姜纯韵仰着头,毫不退让地道:“你既娶了我,那这辈子你的眼里就只能是我。”
赵序冷眼看着她,心下嗤笑。
这么多年了,就算是再来一辈子,她还是那样的性子。
极度自傲
“行啊,我眼里只有你,行了吧。”他随口道。俊郎的面容上依旧挂着笑意,只是多少透着些漫不经心和满不在乎。
说完,他便随意拿了身衣裳往书房走去,衣裳甩在肩上,手钩上门环,拉开,带上,一气呵成。
他一离开,姜纯韵心口仿佛有一团火,指哪儿烧哪儿。
春兰端了姜茶进来,正好与赵序打了个照面,立时便道不好,忙进去劝他主子。
……
入了夏,这日子就难熬了些。
李家是老宅,树木栽种都有些年头了,根深叶茂的,最容易招虫子,再加上这拼了老命嘶鸣的蝉,府里的主子连个觉都歇不好。
璨如经过园中的时候,见几个仆妇拿着一根长长的杆子,直往树梢上够,不时变换个方向。
“絮儿,这是在粘蝉吗?”她回头问道。
因为这一行人到过的地方,蝉鸣声都比别处小了许多。
那为首的妇人见主子来,忙挂起笑意,先一步说道:“正是呢,老太太前儿个午觉都歇不好,如今正好趁她老人家不在,都给粘了去,这叫声恁地恼人。”
璨如点了点头,目光中有些趣味,跃跃欲试道:“我能试试吗?”
那妇人顿了一下 ,没想到她会对这个感兴趣,却也不好推辞,唤人将杆子递给了她,又仔细教她用。
“您循着声儿过去,动作轻些……”
一番言语过后,便让她上了手。
这事儿看着简单,实则不好操作。她人小,那杆子又长,总找不准力道,用力戳了几下,倒把自己的手折腾红了一块儿。一个不注意,那杆上的毛刺刺进了手心,疼的她龇牙咧嘴。
絮儿心疼地上前用帕子捂住:“主子,咱们走吧,您看您给自己弄的。”
不用她说,璨如跑的比那园中的猫还快,再也不打算粘什么劳什子蝉了。
她自个儿捂着手,絮絮叨叨地去了松陵那里。
这孩子畏热,房氏又不许他多用冰,便给他另迁了个配阴的小院子,做他读书用。一进去,璨如便感觉到了一种自然的凉意,不像冰鉴堆出来的那种透骨的凉,很是清爽。
她正继续朝前走,忽然听到前方凉台处传来说话的声音。
那是房氏特意给小儿子砌的一方凉台,正对着一处引来的泉眼,有很好的降温作用。
她又走近了些
一道声音稍显稚嫩,正努力地与身侧之人解释着什么。另一道声音则显得温和稳重许多,不时给这孩子一声回应,耐心地听着。
“女子就天生受人轻贱的吗……那个姐姐被他骂哭了,我气不过,就动了手,母亲说我不要去管这么多事。”他声音中含着一丝委屈之意。
另一人嗯了一声,摸了摸孩子的头,温声道:“你觉得你做错了吗?”
“当然没有,我也有母亲,有姐妹,怎能容别人这么说。”他气急了,砰一声,桌上的砚台给他碰了下来。
璨如突然就挪不动步子了,毕竟就连她自己那日,都没有耐下心来听听这孩子的话。
“你没有做错。姑母也不是在责怪你,她也只是无能为力罢了,所以只求你平安顺遂便好。”至于那个被父母强力许嫁的女子,她也没有办法。
璨如顿了一会儿,那凉台中守着的侍女注意到了她,忙躬身行礼。
“嫂嫂”
松陵回头,见是她,开心地跑了过来。璨如摸了摸他的头,惊觉男孩子的个子真是窜的快,一天一个样儿,都快赶上自己了。只是……她又往石台旁看了看,那人早已站了起来,松陵和他站一块儿倒是还差许多。
他拱手:“夫人”
璨如愣了一下,忙向他回礼。只是手上的血不知有没有止住,她没敢拿开,这礼行的便有些别扭。
松陵低头,看她手上的帕子渗出丝丝血迹,惊道:“嫂嫂,你怎么了?”
房嘉言这才看到,她的掌心红了一块儿,被帕子捂住的地方有零星血迹。“你的手……”他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替她查看一番,又惊觉不合适,退了回去。
松陵好奇的问她是怎么弄的,又吩咐侍女去拿药,自己去给她端了茶。
“不……不用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一会儿就走了。”这孩子过分热情,她的推却都显得有些无力。
待帕子拿开,她自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道半指长的刮痕正往外渗着血,那根刺还留在皮肉处,掌心处红了一片,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道伤刮得这样重。“我……刚刚弄到的时候不疼的,我以为就一个尖刺罢了,而且扎进去的时候也不太疼。”
她心虚地解释道,都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好奇跑去粘蝉伤的手。
松陵是男孩子,平日里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所以他在的地方,房氏都会备着一些常用药。絮儿给她清理了周围的小刺,然而在拔那根长些的时候,手忽的一抖,只折下了半根,还有半根留在了皮肉里。
她疼的咬紧唇畔,眼睛都闭上了。
接着,她感觉絮儿动作轻柔了许多,一手托在她手背上,一手去处理剩下那半根倒刺。它被挑出的那一刻,璨如还是疼的抓紧了絮儿的手臂。
她唇畔泛白,不过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好了”一道清润的声音传至耳边
她心里咯噔一下,忙睁开眼,惊觉自己的手还抓着人家,那人甚至都没有出声提醒,只抿着嘴温和地看着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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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消失的一章
看别的咕咕的文上头了,把我自己的文给忘了……(深刻反省)
今天这章有丢丢短,痛失小红花。
第53章 玉簪
她转眸望去,蝶羽般的眼睫轻轻颤抖,两人视线相撞,他先一步转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
“我稳当些,应没那般疼。”嘉言收了托在她腕上的手,换絮儿给她包上。
男子穿着一身青色直襟长袍,因是半蹲着的姿势,一侧的衣角垂落在地上,腰间束着月白云纹的腰带,头戴玉冠,乌发利落的束起。他抬眸,抿着唇的样子,倒真有几分像那个尚在云州的人。
“多谢”她道。
两人前后出门,她突然想起方才松陵的话,心念一动,转头问他:“你觉得,世道对女子是否过于苛刻。”
她问的那个被强迫许嫁的女孩儿。
嘉言没有料到她会转过身来,刚刚也只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闻言,他垂眸思索了片刻,道:“或许,这就是世俗为了维护部分人的利益而做出的选择。”
他的回答很清醒
世俗便是这块土地上的芸芸众生,而那极小的一部分人,大概,便是制定这些条条框框的男子。他们想了法子把她们囿于庭院,只能依附于人。
自己也是这样的
她走后,便一直在思索自己的归处。
……
入夜,窗外竟响起滴滴答答地声音,密密的又不重,屋檐上许久才积落一滴脆响。
“滴答”
“咚……”
璨如只套一件轻薄的外衫,坐在窗口歇凉,桌上堆了一沓厚厚的账本,泛黄的纸页摊开,她竟已经看了这么许多。困意袭来,不知不觉便睡过去了。
雨声不大,却轻易惊醒了她。
她拉了拉搭在肩上的外衫,起身走到窗前,推开。
窗外院子里,有一棵芭蕉树。
绵密的雨滴落,打在叶子上,倒添了几分意境。
从烈烈严夏到冷秋将近,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她没有收到任何云州的来信,她寄出的消息也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须臾,一位年纪稍长的妇人进来,与她行了一礼,缓声道:“夫人,夜深了,您好好歇息吧。”言罢,便将桌子上的账目物什一应收走,又叮嘱她注意身子,便悄声退了出去。
璨如静静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妇人姓梁,是郑盈的嬷嬷。
她应是在宫里遇着了什么事儿,月前匆忙与她一封信,道是想在宫外,做些产业……
璨如不知道她为什么找上自己,盲猜一番,她是需要一个与朝堂内廷都没有关系的人给她办事,与郑盈周身的利益束缚脱离的干干净净才好。
自然,她自己也是愿意的。只不过她觉得自己有些笨,每次嬷嬷问她是否有个章程,她都要思考许久。又或者,殿下也只是闹着玩儿而已,京城能人辈出,哪里就轮得到到她呢。
她很多事不懂,嬷嬷便耐心地教,那个人不在的日子,她倒充实许多。
九月,顺源的桂花便陆陆续续地开了,那一串串的小巧玲珑的花儿隐在繁茂的枝叶下,即便被遮挡,也难掩其芬芳。这花府中栽种了不少,原是老太太喜欢,是以每年开的最茂盛的时节,便会令人集中去采摘,然后做成花饼、香包、花茶一应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