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这下打得发懵,终于安静了下来,可醉意丝毫未退。
姚青绶指了两个从东宫跟来的太监,道:“扶太子去陛下寝宫外守着。”
太监们被她那一耳光吓得都要丢了魂了,立刻领命上前,两人合作架起了太子。
挽月有些怯怯地靠近姚青绶,低声问道:“娘娘,咱们也在宫里等着吗?”
“回东宫。”姚青绶理了理微乱的华服,“我困了。”
挽月咋舌,却也不敢多嘴,亦步亦趋跟在姚青绶身后。
姚青绶走得很急。
她要尽快回去查看闻于逢有没有给她留下什么信息。如果这件事真的是闻于逢和二皇子的计谋,那么接下来她该怎么做?
这毕竟是刺王杀驾的大事,如果行差踏错,那她要面临的就是万劫不复。
当东宫的马车即将离开皇宫时,姚青绶听见身后传来禁军纵马狂奔的声音。
“停车!”马车被逼停。
挽月掀帘,道:“车内是太子妃,尔等大胆!”
领队那人下马拱手,道:“下官正是要找太子妃。今日事大,还请娘娘不要离宫,我等将护送娘娘前去皇后宫中。”
姚青绶淡然道:“今日事大,可与我何尤?你们速速退下。”
领将比了个手势,他身后士兵变换队形,将马车团团围住。
他跨上马,道:“给刺客签发入宫手令的是太子。娘娘不要为难我等,请吧!”
第41章
闻于逢心急如焚。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在刺客动手前他就会脱身,然后借由胡远之手,一路直到燕北。
然而,姚大小姐对他的计划丝毫不知,并且就算知道了,她也没有好身手可以顺利脱逃。
怎么办?怎么办?
以太子妃的身份,姚青绶短时间内不会出事,但他必须得想个办法,让姚小姐能够脱困。
“何易施。”闻于逢用力闭了闭眼,“替我写封信。”
何易施立刻上前铺纸研墨。狼毫沾满了墨汁,何易施微微倾身悬腕,等待闻于逢的吩咐。
“写信给京城,说——我可以接受诏安……”
啪。
墨汁从毛笔上坠落,毁了一张上好信笺。
……
姚青绶一夜都处于被监视当中,她和衣假寐时,察觉到自己贴身衣服中放着一本手札。
她侧身挡住宫人的视线,悄悄从衣襟中摸出手札来,借着月光读完了闻于逢的手记。
不知道过了多久,姚青绶感觉窗边亮起了蒙蒙微光。
“太子妃,贵妃娘娘有请。”嬷嬷站在床边,老得如同橘皮一般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表情。
宫女一拥而上要替姚青绶穿衣。
“我自己来。”姚青绶冷冷瞧众人,宫女们被她的目光所逼,均低头不敢上前。
简单梳洗后,姚青绶起身跟着那嬷嬷朝贵妃宫里去。
她闭了闭眼,让自己镇定下来。
皇帝肯定没有死,否则自己不会是这种境遇。
皇帝也必然没有清醒,否则不会是由刘贵妃主理这件事。
如今这种情况,就算太子有嫌疑,那么皇后和太子也可以强行抗下这件事来。处在风暴边缘的自己,不至于有什么生命危险。
“儿臣给贵妃娘娘请安。”
刘贵妃蹙着眉头,怜惜道:“快快起来,你这孩子受苦了。”
姚青绶起身谢恩,旁的话一句也不多说。
她在自己的位子上落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全场。刘贵妃挂了个主理之名,她身后坐着的几个老亲王才是真正做主的人。二皇子宿醉刚醒,强打精神,坐在下首。
“昨日之事当真是骇人听闻,幸得天佑,陛下没有大碍。”刘贵妃轻轻拍着胸脯,“这事本该交由外边衙门,可是终究是天家丑闻,本宫不敢做主,所以今日请了各位叔伯来一同做主决断。”
说完后,刘贵妃使了个眼色,太监立刻传令下去,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被拖进堂来。
太监碎步上前,将昨夜审讯结果上呈给刘贵妃和各位王爷:“那刺客昨日刚被擒住就自尽了。剩下这些人都招供了,上呈祥瑞的是西北道御史,入宫觐见之事是太子殿下负责。”
刘贵妃点点头,瞧向二皇子:“殿下说有事要禀报,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二皇子起身向众位亲王和刘贵妃行礼,正要开口,就听门外喧哗。
皇后当先走进殿来:“好热闹啊。本宫不曾记得陛下废后,怎么贵妃敢越过本宫来做事了?”
刘贵妃起身,笑道:“妾不敢做什么逾越的事情,所以才请了诸位亲王来共同定夺。此事,皇后娘娘合该避嫌。”
皇后冷笑,带着太子往殿上的主位走去。刘贵妃的笑容凝在脸上,虽心有不甘,可还是退了两步。
“二殿下有什么事情要禀报吗?”皇后似笑非笑地瞧着二皇子。
二皇子有些怯,可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道:“正是,我要状告皇后和太子意图弑君。”
“大胆!”皇后怒喝道。
刘贵妃不怀好意地笑着打圆场:“正是啊,这种事,没有证据怎么能胡说呢?”
二皇子顺水推舟道:“我有证人。”
他转身吩咐带证人进殿。
一个武将模样的人上殿来,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日志。
“末将禁军领将王廷,这是禁军值守的排班记录。”他将手中的日志交给太监,由太监上呈,“在秋狩期间,东宫宫臣曾派人来调动过排班。”
几位亲王看完后,不禁问道:“太子此行是为何?”
太子有些支支吾吾,他总不能说是为了派人进去演一场刺杀自己的戏吧?
“此事乃宫臣自作主张,或许他收了好处,想让那些人在主子面前露露脸吧……”太子道,“更何况秋狩时父皇安稳得很,倒是孤遭到刺杀,怎么能怪到孤头上?”
“秋狩时人人害怕出事,守卫比宫内严密数十倍,父皇当然是安稳了。”二皇子道,“或许也因此,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才会另寻机会动手。我还有证人。”
姚青绶看见两个太监抬着一个已经不成人形的人进来,殿里瞬间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味,她用帕子捂了捂鼻子。
“此人正是当日刺杀太子妃之人。”二皇子道,“据此人招供,是皇后命他杀人。”
“你休得血口喷人!”太子再也忍耐不住了,“母后有什么理由要杀太子妃?”
二皇子镇定道:“正是!我也想知道皇后为何杀人,故而在皇后派人去灭口时将人救下,以免成为一宗悬案。”
二皇子转向那证人,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也算你将功赎罪。”
那证人呜呜两声开口说了什么,一旁的小太监立刻倾身去听,连连点头。
待他说完,小太监复述道:“他说当日东宫嫔妾觐见皇后,似乎在皇后殿中听见了什么不该听见的,故而皇后娘娘要灭口。”
“正是!”二皇子一抚掌,“那日去向皇后请安之人,太子妃遭到了暗杀,林良娣奇怪地生了急病差点死了,还有一个东宫宠妾直接就没了。这岂不让人生疑?”
众人视线都集中在了姚青绶身上,她自八风不动,任由他们打量猜测。
“太子妃就在此处,与其你胡乱猜测,不如直接问她。”太子冷笑。
此话正中二皇子的心意,他道:“自然也是要问的。不过,我有其他人证想要先询问。”
“谁?”
“方才所说的东宫宠妾——曼娘。”二皇子阴恻恻地笑着。
“当日她被东宫总管太监逼迫撞墙,人人都以为她死了。可天不忍心见真相被隐藏,她只是闭过气去,被人丢到乱葬岗后就醒了。”
“她一个弱女子也知道不能任由圣躯受奸人算计,故来找我,说了真相。”
二皇子话音刚落,一女子款款走进殿来,素衣荆钗,消瘦了不少,正是曼娘。
在闻于逢的计划中,这次的事件不会将太子彻底毁灭。就算皇帝死了,太子和皇后也有一争之力。弑君弑父?只要赢了,黑白自有胜者说了算。
这次事件只会让夺嫡之争更加激烈,让郑国上层彻底乱起来。
现在的人证对峙的局面,原本是不需要姚青绶在场的。在计划中,此时“太子妃”早已逃之夭夭,而二皇子可以咬死是太子心虚灭口。
可是,突然的互换让姚青绶没能按他所预想的行事。
曼娘先前和闻于逢约定好了的,她会作证,自己是因为听见皇后想要刺杀皇帝,故而被灭口。
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姚青绶也难以再让她改口。
如果任由太子说出曼娘是因为给林隐霜下毒故而被处置,此时曼娘是在攀污。那么,谁能保证曼娘不会为了求保住性命而把自己和“太子妃”的约定和盘托出呢?
如果,一切按现在的情形进行下去,姚青绶将被皇后和太子视为必须铲除的叛徒。
那才是必死之境地。
“两位娘娘,诸位亲王殿下。”
姚青绶站起身来,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妾有话要说。”
第42章
二皇子觉得她是“自己人”,此刻是要痛打落水狗,于是欢欣道:“太子妃但讲无妨,你尽管说出真相,诸位殿下自会为你做主。”
刘贵妃却没他那么放心,道:“还是先由证人说吧。这个证人既然是东宫旧人,免不得要被太子妃所影响。”
“娘娘是觉得儿臣要说什么胁迫证人改口的话吗?”姚青绶道。
皇后是清楚东宫当日之事的,这个曼娘是因为对林隐霜下毒,所以被处死的。如今既然活转过来了,心中少不得怨气恨意,若由得她信口胡说,自己母子再难清白了。
皇后立刻道:“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卑贱女子,和出身世家、知书达理的元妃,谁的话更可信,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青绶,你先说吧。”
姚青绶道:“献祥瑞之事,与妾有关。”
一石击激千层浪。
老王爷们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刘贵妃冷笑道:“你既承认了参与刺杀,还有什么可辩白的?给本宫拿下!”
姚青绶回眸,扫视着想要来擒她的太监,目光冰冷而具威仪,几人都缩着手脚不知所措,不敢近她的身。
“如此大事,贵妃娘娘何必着急定论?难不成是想冤枉谁吗?”姚青绶侃侃道,“是妾向太子殿下引荐西北路御史的,九穗稻米,这可是丰年吉兆,妾如何能隐瞒呢?”
姚青绶话锋一转,道:“但,向妾引荐曾御史的却另有其人。”
话音刚落,二皇子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毕竟被姚青绶坑得多了,一种“自己要被坑了”的熟悉感觉几乎在那一瞬间就涌上了心头。
“向妾推荐曾御史的,正是二皇子。”
果不其然!他又被这个女人坑了!
“明明是你主动来找我的!”二皇子口不择言。
姚青绶轻蔑一笑,道:“确实,曼娘是我命人送到二皇子府上的。”
皇后和太子的脸色都有些阴晴不定,他们拿不准姚青绶到底要帮哪边,更不清楚她为什么要帮助曼娘假死,并将其送到东宫的敌人那边。
“这都是因为……”姚青绶走近二皇子,“二殿下曾经告诉妾,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对妾动了杀心,妾必须想办法自保。”
“住口!”皇后拍案而起。她就知道,自当日雪天跪宫门之后,姚青绶就和他们母子彻底离了心。可她万万没想到,姚青绶竟然胆大包天到联合外人来陷害他们。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简直是失了心智!”皇后下了命令,“拖她出去!”
“皇后息怒……出身世家、知书达理的元妃说的供词当然是最可信的。”刘贵妃用皇后刚刚说过的话反击了回去。
她松了一口气,果然,谁能咽下杀身之仇呢?
“所以,你就选择大义灭亲,将皇后和太子的密谋揭发,是也不是?”刘贵妃总结道。
她又朝向几位老亲王,捂着胸口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道:“本以为今日唯一大事就是问清昨夜陛下遇刺的真相,没想到,还牵扯出如此丧心病狂的灭口之事。本宫实在心惊,还请各位王爷做主。”
姚青绶转头瞧向正演得热闹的上首诸位贵人,道:“娘娘误会了。皇后娘娘待妾如亲生,太子与妾更是琴瑟和谐,妾怎么会被这种伎俩挑唆呢?”
“妾只是想知道,二殿下究竟想做什么。他说,他需要一个可能会知道东宫隐秘的人。”
姚青绶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曼娘身上,曼娘莫名地一惊,不敢与她对视,顺从地低下了头。
“恰逢林良娣急病,妾忽生一计,于是与曼娘商议,让她装病脱离东宫,到二殿下那边去打探消息。”
众人均没想到,这背后竟然会有这种曲折,一时噤声。
而二皇子则是被姚青绶出神入化的撒谎水平震惊到无言,正绞尽脑汁找她的漏洞想反驳。
太子也不管是真是假,总之姚青绶的话是对自己有利,当下就站了出来,道:“正是如此,此事隐秘,只有孤和太子妃知道,连母后都不曾告知。”
姚青绶瞟了太子一眼,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上道。
姚青绶继续说道:“却不成想,曼娘还没能给妾带来什么信息,二殿下就又找上门来,说西北道有祥瑞。”
“妾不疑有他,毕竟二皇子可能嫉恨兄长。但在妾眼中,天下之人无人不敬爱陛下,这等天降祥瑞以嘉圣上之事,妾本以为二皇子当是不会做手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