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灵霜一阵小跑过去,抱住长宁的同时,推开靠上前的沈明辉,呵斥道:“郡主还有王府可住,哪里轮得到你来照顾?”
自打长宁入狱后,消息传遍整个上京,灵霜和西蜀王府的一干人等都急得团团转,也在第一时间飞鸽传书,将消息送往西蜀,只是没个十天半月,怕是等不到回信。
沈明辉被一个奴婢推了个趔趄,怒喝道:“放肆!哪里来的下人?不成体统!”
语罢,沈明辉后头的扈从涌上前,作势要将灵霜拿下。
长宁把人护在身后,“谁敢?”
沈明辉撇撇嘴,“长宁,不是伯父说你,这等不懂分寸的丫头,早早发卖了才是正经,回到沈府,伯父再给你送些乖巧得体的人伺候。”
长宁深吸一口气,“沈大人是吗?今日索性同你说清楚,我不需要你的照顾,还请沈大人不要为了我一介小女子,失了为官者的体面。”
后头宣旨的容内侍瞧见这幅场景,不紧不慢地道:“咱家方才忘了叮嘱,沈姑娘虽已不是戴罪之身,却也从皇室除名,既非皇族,与西蜀王亦无血亲,再这般住在王府上,于理不合。”
灵霜气急,冲上前骂道:“我家姑娘就算不是郡主了,也不需要什么阿猫阿狗来施舍!你分明是作了伪证,现在又假惺惺地当什么菩萨……”
“啪!”
沈明辉忍无可忍,“住口!区区一个奴婢,也敢污蔑朝廷命官!”
灵霜脸上立即浮现红色掌印,还没缓过来,就被几个扈从控制住手脚。
沈明辉举起手,抖了抖袖子,“本官今日就要好好教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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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预判错了,但皇叔在赶来圆房的路上了
第91章 强迫
“住手!”
长宁正要发作,容内侍扬了扬拂尘,“太后娘娘仁慈,并未将沈姑娘驱逐出京,但沈姑娘,今时不同往日,以后在这上京,可要谨言慎行,不仅王府你住不得,王府名下的所有宅院庄子,你都住不得。”
容内侍狭长的凤眸扫过灵霜,“而灵霜姑娘乃是宫婢出身,自然也要回到宫中。”
长宁蹙眉,“灵霜早就年满二十五,到了离宫的年纪,即便不能跟着我,她也可以留在王府。”
让灵霜一人回到皇宫,她作为伺候过沈侧妃和假郡主的奴婢,定然活不了几日。
容内侍垂着眼睛,“沈姑娘,这是太后口谕。”虽是谦恭温和的姿态,话语间都是不容抗拒。
萧平赶到时,正好听见这番对话,跑上前朝容内侍行了一礼,“属下是西蜀王府的管事,灵霜姑娘的身契当初随着沈姑娘一并转到王府,如今已不是宫婢,还请公公向太后禀明此事。”
长宁主仆二人愣了愣。
萧平气喘吁吁,从怀里掏出契纸,“公公请过目,这足以证明属下所言不虚,官府皆可查证。”
灵霜忍不住热泪盈眶。
容内侍扫了一眼契纸,眉梢微挑,“罢了,西蜀王府的面子,咱家不敢不卖,只是……沈姑娘,您需得暂住沈府了。”
长宁看着他手中的诏书,又看了眼面颊红肿的灵霜,略一思量,道:“好,我跟沈大人走。”
“姑娘?”
灵霜和萧平异口同声唤住她。
萧平睨了容内侍一眼,道:“姑娘,属下有一处私宅,与王府无关。”
长宁摇摇头,“平叔,还请你照顾好灵霜姐姐。”
太后无非是想借机拿捏她罢了,如果她真的去了别处,太后定然还会拿灵霜等人开刀,她倒要看看,沈府是什么龙潭虎穴。
见她松口,容内侍和沈明辉脸上皆是满意之色。
车轱辘滚滚转动,停在诏狱门前,长宁在灵霜和萧平担忧的目光中,弯腰进了车厢。
沈氏一族世代行商,百年来声名最显赫的是第一任威远侯,即如今的老太爷,是沈氏百年来的第一个挣得功勋之人,其次便是后来世袭爵位的沈明山,也继承父志,保家卫国建立功勋,至于其他人,大多依旧从商,而旁支中,沈明辉是唯一一个进士出身。
他的府邸坐落在马行街上,周围鱼龙混杂,到的时候,沈明辉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一种微妙的危机感忽然升起。
长宁如今不是郡主了,太后又下旨将她驱逐出王府,她打理的那些铺子都被强制收回,从前存在钱庄里银钱也都取不出,算得上是身无分文。
虽说威远侯嫡女的身份很体面,旁人说及也会叹一句英烈遗孤,可威远侯到底已经逝世多年,老太爷又远在吴兴,现在的她犹如浮萍,孤苦无依,唯一的利用价值,就是当年追随沈明山的威远军。
沈明辉对她这般殷勤……
一个文官,觊觎威远军做什么?
踏进门槛后,长宁才发现过道上摆放着几十台厚重的红木箱子。
这个场景,她在李家上门提亲时见过。
长宁心头一咯噔,转身便走,被沈明辉拦住,“还不快见过秦王殿下!”
堂屋主座上,拓跋临正托着茶盅,悠闲品茗,看向她的眼神充满戏谑。
原来太后和沈明辉打的是这个主意。
长宁完全没有好脸色,“诏狱见过,现在就不必了。”她推开沈明辉,大步流星往门外走去。
只是刚走出两步,大门忽然砰的一声重重关上,四周哗啦啦蹿出一群手持兵刃的王府亲兵。
西蜀。
威远军所过之处,无有不降。
仅用时两月,萧珩成功打入了水匪青龙帮的老巢,将最大的水上悍匪剿灭,差吏快马加鞭,将捷报接二连三送往上京。
当天深夜,萧珩就坐上了东行赶往江东吴兴的商船,他顾不上歇息,便在灯下蘸墨写信。
烛火摇曳,他脸色苍白,眉宇间满是疲惫之色,却掩盖不住写信时的柔和神情。
若此行顺利,不到半月他便能抵达吴兴沈家。
想着好事将近,萧珩唇角忍不住轻轻上扬。
季风捧着竹制邮筒,撩开船舱的珠帘,“殿下,上京的信。”
望着那样式熟悉的邮筒,萧珩脸庞的冷毅线条彻底软和下来。
然而等他取出邮筒中的信笺时,面色冷沉,豁然起身收拾东西,“掉头靠岸,备马回京。”
季风眨了下眼,船舱里已经没了人影。
谢清纬听到隔壁动静,撩开帘子,看着船体又驶回码头,一脸茫然地问:“什么情况?”
季风摇了摇头,“不清楚,殿下只说先备马回京。”
谢清纬一愣,旋即拔高声调,“他疯了?”
萧珩没有多余的功夫解释,只带了路引和一些干粮,便要踩着甲板飞身离开,被气愤迷茫中的谢清纬一把抓住。
“药谷主眼下就在吴兴,错过这次,不知又要等到猴年马月……”
“下次再说。”
萧珩面无表情地打断。
*
夜色溟濛,斜风细雨,马蹄在深夜中疾行。
临近上京,雨点开始变得密集,夜色浸湿玄色衣带,飞扬间拂落的枝叶,也被雨点裹挟着重重砸落泥泞之中。
西蜀王大捷回京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大魏,百姓欢呼,夹道相迎,喜庆之气,甚至盖过了秦王的大婚之喜。
只是提及西蜀王萧珩,又不免有人担忧起来。
自打长宁离开诏狱后,众人已有两月没见过她。
可她到底是西蜀王最亲近的人啊。
茶楼之上,拓跋临凭栏而坐,听着四周百姓的热议,凤眸冷眯着。
“殿下,吉时已到,该出门迎亲了。”侍卫阿夏小声提醒道。
拓跋临捏着茶盏的指节泛白,僵持半晌,才骤然卸去力道,将茶盏放回桌面,“走吧。”
阿夏得令,朝空中发出信号弹。
秦王府的迎亲队伍收到信号,开始吹吹打打,一路撒着鲜花喜钱前往沈府。
快到沈府时,拓跋临骑在白马之上,眼中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
明日,皇帝将在皇宫为西蜀王设宴庆功,按礼制,藩王抵京,第一件事便是入宫面圣,必然是赶不上他今夜的喜事了。
实在可惜。
上辈子萧珩得不到的人,这辈子,同样无法得到。
暮霭沉沉,长宁从迷蒙中睁开眼。
头顶硕大的夜明珠渐渐清晰,照亮了满堂喜庆红绸,床帐里,风铃摇晃,屋中喜烛成双。
风铃作响,吵得人一阵头疼,长宁按着额角坐起身,垂眸看着身上的喜服,脑海有片刻的恍惚。
这是在哪儿?
她环顾四周,只觉环境有些陌生,又似曾相识。
“有人吗?”她试探着轻唤。
厚重的木板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身着粉衫的丫鬟走上前,“姑娘,有何吩咐?”
长宁定睛瞧她。
面前的丫鬟年纪二十五六,生得粉面桃腮,只是神情有些呆滞,一行一动,宛如牵线木偶。
长宁诧异地打量着她,感觉她很面熟,迟疑地道:“……灵霜姐姐?”
她记得,眼前之人叫灵霜,可一旦她尝试着回忆更多,记忆就像被人上了一道枷锁,越是想知道,脑袋越是疼得厉害,不由倒吸一口气,踉跄着跌坐在床上。
随着她身体晃动,床头的风铃再度叮铃作响,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灵霜快步扶住她,“姑娘,可是头又疼了?”
长宁动作一顿,“……又?”
好似为了印证她的猜测,针扎般的疼痛席卷而来,猝不及防之下,长宁发出痛苦的低吟。
灵霜见状飞快倒了杯茶递过去,“快喝口茶缓缓。”
长宁也没多想,接过便一饮而尽,晃了晃脑袋,不敢再去回想。
屋中静谧一片,似有似无的吵闹声隔着窗牖传进来。
她只好转移注意力,好奇地问:“这是哪里?外面可是有喜事?”
灵霜道:“姑娘糊涂了,这正是您的大喜之日呢。”
“大喜?”
长宁视线透过窗,看着外头的夜色,有些不明所以。
灵霜小心翼翼观察她的神色,解释道:“今日是秦王纳侧妃的日子呀。”
长宁眨了下眼,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警惕地站起身,“你说我在秦王府?是拓跋临的侧妃?”
灵霜讷讷点头。
天雷滚滚。
长宁几乎是本能地排斥,混乱的记忆也在此时入奔腾的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冲破那道枷锁,虽是痛苦难忍,灵台却逐渐清明。
破碎的记忆碎片中,几乎都是一个熟悉又令人心安的玄色身影。
“萧珩……萧珩……”
她记得很多和他相处的画面,怎么想在越来越模糊了?
情急之下,她慌乱地追着记忆而去,掰过那人的肩头,浮现的却全是拓跋临的脸。
不!不可能是他!
叮铃铃的风铃声在耳畔响起,狂躁间,长宁摔落头顶新娘凤冠,拂袖打落桌上的物件,“滚!滚啊!”
灵霜手足无措,只好跑到外头叫人。
屋中很快只剩长宁一人,她望着满屋的红绸,怒意腾起,发泄似的将红绸扯落,拔下发钗一划,全是布帛撕裂的声响。
红色床帐也不能幸免,在她的暴怒之下成了碎布条,连带着那串聒噪的风铃也被一脚踩碎。
奇怪的是,风铃破碎后,她的头忽然就不疼了,混乱的记忆开始重新拼凑,长宁喘着气,胸口一阵起伏,慢慢冷静下来。
在灵霜一来一回之间,长宁想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身子止不住颤抖,袖中粉拳捏得咯吱作响。
她必须要离开。
刚转身出门,眼前出现了一瞬的模糊,起初她以为是自己脱力所致,又走了两步,不仅晕得更厉害,小腹开始涌起一股热流,直达四肢百骸。
长宁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狠狠一咬舌尖,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凭着这股力量,长宁快步跨出门槛,然而这样的刺激并不足以支撑她离开王府,意识一点点涣散。
急促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第92章 中药
上京的天空被层层厚重阴云笼罩,星月隐蔽,砸落的雨点越发密集,渐成倾盆大雨。
西蜀王的铁蹄无视宵禁,于深夜闯过城门,浩荡的马蹄声回荡在寂静湿漉的街道上,夜色愈发昏暗压抑。
秦王府的喜宴进入尾声,宾客各散,拓跋临吃了些酒,醉意侵袭,听闻下人禀告时,顿时清醒过来,快步赶到新房。
然而新房里,只余满地狼藉,哪里还有新娘的身影。
他看着婚房中已然破碎的风铃,又看向摇晃的窗户,脸色陡然一白。
“找!就算把王府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她给本王找出来!”
一声令下,王府亲兵四散,提灯循着窗户的方向追出去,屋外,火把通明,光线透过窗纸,映照得屋中暖壁忽明忽暗。
长宁抱着身子,蜷缩在衣柜后,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侍卫们在隔壁翻箱倒柜。
她并没有走远,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断然无法避开王府侍卫全身而退,索性做出逃跑的假象后重新躲回房中,只待他们都追出去了,再借机离开。
只是眼下,人是散开了,她却走不了。
体内的热意一阵过一阵,长宁缩在昏暗的角落里,燥热不说,身上的喜服更是勒得她难受窒息,她咬着唇,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纤细的身子抵着墙根,瑟瑟发抖。
怎么办?这样耗下去,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她的身体又是这样的情况……
纤指攀上窗沿,长宁挣扎起身,望着窗外泛起涟漪的湖水,正犹豫着,大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
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她身子一颤,又跌了回去,却不慎撞到柜子,发出哐哐两声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