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环胸，轻嗤道。
顾景渊掩着嘴咳嗽两声，嘴角溢出血迹，他抹掉血迹后，迷惘地看着徐清规，“魔子出来乱世了？三千师父坐镇，那魔族怎敢出来为祸人间？师妹可有受伤？”
一连说了许多话，他唇角已经泛白，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他手攀上她的手腕，试图注入灵力去查探她的伤势，奈何灵府被毁，试了几次都是徒劳。
“原来，我竟然已成为了一个废人。”他自嘲一笑，那微微发抖的手落寞地垂下，眼中透着凄凉。
……
徐清规心口颤动，她轻眨眼眸，将浮动的心思遮掩了去。
“既已成为废人，又如何能护正道，谈什么守护大陆，不如一死了之。”顾景渊眼眸中尽是悲凉，他手抵着额头，竟萦绕出一丝灵力。
他竟然想要自毁神识？
徐清规一惊，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将他的手推开，冷声道，“你若要死，别以什么师兄的身份死在我摘星峰，外面世界，你魔子若是自焚，自有万千修士为你鸣鼓高贺！”
她冷冷地盯着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半分情意都没有，眉宇之间仿佛覆盖了一层寒霜，冷傲霸道，甚至带着杀意。
顾景渊似乎不明所以为何小师妹会变成这副模样，他张了张嘴，眼中满是哀伤，手无力地垂下，最终缓缓闭上双眸，“师妹最初入峰之前，似骄阳，如今，却如冷月，终归是师兄的错，当初你要去闯上品秘境的时候，就该拦着你，我虽然灵府被摧毁，大师兄也重伤，但我想，师兄们都不希望你自责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徐清规猝然抬眸，她紧紧地盯着顾景渊，似是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可他却沉沉地闭着眼，呼吸越发虚弱，似乎陷入了沉睡当中。
她神识探入他的体内，灵府依旧是坍塌之状，经脉尽毁，只留下虚弱的意识，陷入了昏睡当中。
徐清规收回神识，眸光复杂。
他究竟是魔子，还是师兄？
她打开白玉灵盘，“大师兄，可否来一趟摘星峰。”
七道宗宗主本在闭关，看到白玉灵盘响起后微微怔了怔，他的白玉灵盘只有徐清规一人，百年里只响过几回。
此时从修炼状态退出来，七道宗宗主还有些迷惘，他打开白玉灵盘看到消息后又是惊了惊。
徐清规至从二师弟陨落后，便不愿唤他大师兄，都是喊得师兄。
甚至在摘星峰下了结界，无人能闯，封闭了心门，整日呆在摘星峰里，为了让她走出来，那些神似于二师兄的人，他都强制让她收徒，死去的人无法复生，她竟然能对二师弟如此念念不忘，若是与那神似二师弟的人说不定能淡忘了去。
但是后来，他以威胁的代价让她收的徒弟，反而成了她的累赘。
他要闭关，不想她继续孤寂下去，才试着让她重新挑个弟子，最初他是看好那个许念悠的，与她最初入宗门的时候一样，满心修炼。
但她却意外收了那个有些呱噪的许温温，莫不是依着她的脾性，将那徒弟赶出了宗门，特意来寻他解释？
大致过了一个时辰，他才学会操作这个白玉灵盘，他盘腿坐在洞府，白玉灵盘悬浮在半空，随后浮现徐清规的面容。
“小师妹，何事如此着急？”
徐清规勾了勾唇，眼眸浮现淡淡的笑意，她揶揄道，“师兄，一个时辰后才回我，若真是急事，鱼都熟了。”
似乎回忆起曾经他们三人让大师兄去偷拿师父的丹药去做鱼汤，最后大师兄气喘吁吁地赶回来之时，天都黑了，只剩下被烤得焦黄的两条鱼骨，和一条冷掉的鱼。
大师兄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幕，胡须抖了抖，干咳一声，“你做的这个白玉灵盘虽然是比传音石厉害，就是太麻烦了些，下回找我，用传音石。”
徐清规笑了笑，如今的大师兄就如曾经异世界的长辈一般，总是对年轻人的玩意儿感到苦恼，几十万的白玉灵盘，他也觉得没有那几百个金币都不要的传音石实在。
她沉吟片刻后，方有些迟疑地道，“师兄，人死能复生吗？”
他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小师妹，一百多年了，你真的早该放下了……”
徐清规闻言垂下眸子，随后将白玉灵盘调转，白玉灵盘里便出现顾景渊的睡颜，绝美的脸庞艳丽无双，轻闭着双眼，那轮廓仿若精雕细琢过一般，每看一眼，都会惊艳。
“这……”
地皱着眉头，不可置信地盯着白玉灵盘上的脸。
徐清规轻轻叹息一声，缓缓开口，“师兄，他若说他是顾景，你信吗？”
他怔了怔，良久之后，方压低声音道，“我信，虽然人死不可能复生，但这大千世界，没有永恒，没有绝对，小师妹，万一他真的就是顾景呢？”
徐清规瞳孔微微一缩。
“你不妨信他一次。”他沉默一瞬，又道，“我这次可能要闭关很久，若是一直没出来，宗门就交给你护佑了。”
“伤势加重了？”徐清规焦急起身，三窈扑腾着起身。
“不用过来，无碍，我已在师父的洞府中闭关，你闯不进来的，伤势没有加重，就那样子，只是隐隐有突破之势，所以想来试试，好了，宗门就拜托你了。”
说完他便将白玉灵盘挂断。
徐清规站在悬崖边上，望着夜色，眸子里蒙上了一层雾气。
徐清规在悬崖边上站了一宿，雾气浓郁得抹不开，她站在那里，冰冷得如同一块山石，又像是一片寒星，缥缈孤寂。
“顾景。”
她轻轻念了一声，随后缓步走向屋子。
床榻上的男人依旧在沉睡，看起来就像即将枯萎的绿叶，正一点一点枯萎，失去鲜活之力。
这一次，徐清规将自己的全部修为灌注到了他的身体之中。
“你若真是顾景，这条命就当还给你，你若是欺我骗我，我便将你全身上下的骨头……一点一点拆碎喂鱼。”
她冷冷地说着，却没注意到床榻上背对着她而坐的男子，一双明眸骤然缩紧，被他不动声色地遮掩了去。
第23章
徐清规虚弱地将一颗丹药塞进他嘴里，眼看着他吞了下去，才精疲力竭地倒在床榻边上。
那本该沉睡的男人幽幽转醒，他缓缓起身，一点没有昨日那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样子，反而面色红润，盘膝坐在床榻上，手指轻轻一勾，面纱搅在指腹，他端详着那昏睡过去的容颜。
“徐清规。”
他声音低低地唤了一声，俯在她耳边，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攀上她的脖颈，指腹一点一点用力，那纤细的脖颈仿佛轻轻一扭，就能让她永远沉睡于此。
忽然，徐清规眼皮一眨，缓缓睁开眼眸。
就看见眼前的男人手抵在她的脖颈，俯身往她侧脸吻去。
徐清规身形一动，瞬间到了一米之外，她冷冷地盯着他，眼神不善，“师兄这是何意？”
虽然她唤了师兄，但那冰眸里半分情意都没有。
顾景渊眼神一暗，脸颊浮现一丝可疑的红晕，他窘迫地垂着头，声音沙哑又温柔，“我以为我已经死了，做的一个美梦，没想到一时情难自禁，却唐突了师妹，对不起。”
徐清规视线落在他手指捻着的面纱，脸色微变。
她能迅速清醒过来，是数据更新完毕的系统警告声，提醒她生命受到威胁。
她才迅速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然而一醒来，那男人却是准备偷亲她？系统数据有误，还是这个男人在演？
徐清规直直地盯着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容颜是那种令人看一眼都会心惊的程度。
漆黑如墨的瞳眸，似那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散发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那褐灰色长发柔柔顺顺地散落在肩颈两侧，衣服垂到肩膀，露出精致锁骨，此刻见到她的眼神，他触电一般似的飞快低头，脸色涨得通红。
徐清规不由得眯起眼。
“师兄，可还记得当年师父说过，世间任何人都可以在一起，唯独你我不能，师兄舍命相救，我为此悲痛百年，此刻我也救了你一命，这算不算还了？”
依旧是那清冽冽的声音，冷得像那碎冰一般，毫无一丝温度。
顾景渊抬眸，神色颇为受伤，“师妹……人间不是有句话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能舍得全身修为救我命，自然也是心悦于我的对不对？”
他仰着头，那妖艳至极的容颜带着宠溺的笑，眸子里是那浓郁到化不开的柔情。
徐清规心似被人用指尖触了一下，她不悦地蹙眉，“师兄多虑了，我对你毫无半分情爱之意。”
“师妹，不妨你再问……师父究竟有没有说过，唯独你我不可能的荒唐话？我想你做我的道侣，这种事情，师父他如何说得准？”
顾景渊虚弱地躺下，面容微红，他缓缓说道，随后打开白玉灵盘。
徐清规惊讶地上前，白玉灵盘里竟然缓缓浮现师父的身影，七道宗老祖宗，修真界的大能，三千老祖！
“清规？”
三千老祖眼眸半阖着，眉宇间带着一丝冷意，如一块亘古不化的冰块盘腿坐在那里，他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一眼白玉灵盘，略有几分诧异地开口。
“师父？”
徐清规忘记有多久未曾见过师父，此刻看到白玉灵盘里师父的脸，忍不住惊了惊。
三千老祖正准备说什么，忽然脸色微微变了变，徐清规注意到了，她回过头看了一眼顾景渊，却见他虚弱地笑了笑，冲着白玉灵盘唤了一声师父。
三千老祖这才回过神来，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清规，你师兄回来了，便好好修炼吧，为师等你们来上界。”
说完他又阖上眼睛，缓缓道，“清规，顾景，切记，莫忘初心。”
随后似不愿意多谈，那白玉灵盘便回到了顾景渊手里。
徐清规此刻心乱如麻，连师父都说眼前的男人当真是师兄？
莫忘初心。
徐清规想起最初穿书而来之时，满腔热血，拼命修炼，想与天道拼一拼，想要这世间女子能有的公平，想要无尽的财富，去做世俗中那庸俗的人，用心中的天秤去捍卫世间的公道……
这些初心，从被书限制在分神境后，从师兄陨落后，她就仿佛失去了所有方向，像漂浮的浮萍，不知为何活着，沉沦在这世间里。
“师兄，清规对师兄只有同门情谊，往后，请师兄多多关照。”
徐清规露出久违的笑意，他当真是师兄，没有为了救她而身死。
虽然被顾景揭下了面纱，但是她的心情前所未有地放松。压在心里的遗憾终于了结，就像在迷途中突然又有了方向。
顾景渊眼神定定地看着她，随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好，小师妹多多关照。”
他的灵府坍塌，虽然她倾尽全身修为救了他，他此刻却也是虚弱不已，说了这么多话，此刻又疲乏地阖上眼。
徐清规见此，担忧道，“师兄，你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他勉强点了点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徐清规灵识探了出去，见他灵府已经隐隐有修复之势，甚至经脉都在恢复，才缓缓松了口气。
眼眸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不管是为何与魔子有关联，失踪的这些年又做了什么，对她来说都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回来了，是她的师兄，就可以了。
徐清规将房门轻轻掩上，转身离开。
那昏睡在床榻上的男人轻轻睁开双眼，双手惬意地枕在脑后。
那白玉灵盘又悬浮在空中，里面浮现出三千老祖的脸，他见到顾景渊后，发现徐清规不在，便行了一礼，恭敬开口，“岁渊帝君。”
顾景渊懒洋洋地坐直身子，单手搭在膝上撑着下巴，一脸惬意，“你给她说，世间任何人都可以在一起，唯独我与她不行，为何？”
他似十分好奇，声音慵懒带着淡淡的鼻音，可三千老祖却瞬间冷汗淋漓，他皱着眉头，双腿直直地跪在地上，“帝君恕罪，清规是凡人之躯，修为在化神境停滞不前，顶多一千寿命，帝君与天同寿，清规与您绝非良配。”
“再说，若非为了救她，您早已完成任务，将真正的魔子扼杀，这些事儿，上面那些人都看在眼里，若在一起诸多阻碍，不如早早断了这份心思。”
顾景渊微微凝神，片刻后眼神冷冽如刀，“既然你们都是如此笃定我非她不可，那我这段时间的记忆丢失，究竟是谁的手笔。”
顾景渊通过三千老祖口述，大致揣摩出曾经的他，但这些都是虚于表面的东西，他不喜欢徐清规，自然无法演出真正的动情，而那徐清规也不像他表面上看到的那般简单，他出神入化的演技，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那双清澈如镜的眸子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让他好几次差点演不下去。
如果当初他真的对她动情至深，上面那些人定会各种阻拦，他陨落在上品秘境里的事情，究竟是谁的手笔，藏身的魔族，还是上面那些人伸了手，都有可能。
三千老祖心中一惊，“岁渊帝君，从你在上品秘境之后的事情，我就全然不知了，还是通过清规及我那大徒弟口中，才得知一丁点你的消息，我事后去查过，魔族的气息在里面最多。”
顾景渊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勾唇，“不知也没关系，敢抽本帝君的记忆，到时候我自会抽了他的神魂，丢进万焰窟去焚烧千年。”
万焰窟是上界刑法之地，那万焰窟的异火能焚烧人的神魂，连站在一旁都能感受到全身焦灼的痛楚，甚至不敢想象若是人的神魂被焚烧千年，那是何等的凄惨。
三千老祖打了个冷噤，冷汗滴入衣领，他在修真界，是人人恭敬的老祖，是修真界的大能，万人敬仰，世人敬怕，顷刻间能翻云覆雨，毁一座城。
但自从到了上界，便知道所谓的大能，简直弱小的可怜，眼前这位岁渊帝君，据说脾气古怪，顶着一副妖艳的皮，干着妖孽的事儿，莫说毁城，毁天灭地也不无可能。
下届的魔子据说觉醒了魔尊之息，是另三界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岁渊帝君便潜下了界，打算将那魔子在觉醒魔尊之息之时就扼杀在魔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