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上门的敌人,柏麟岂有放虎归山的道理。不能让柏麟出手。
朝暮忙不迭起身,因起势太猛有些贫血地晕眩,踉跄了几步,被朱雀伸手扶住了:“我知道副宫主对您极为重要,可照帝君的脾气一定不会放过副宫主。帝君只听您的,您去劝劝帝君兴许还有希望。”
他继续说:“帝君已经疯魔了,他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你跟他好好说。”
朝暮扶住额头缓了缓,抬眸凝视他:“你等我,等我回来再收拾你,煲鸟头汤!”
天门外——
柏麟收到消息后便赶了来。
“昊辰!”元朗认出柏麟,“居然是你!”
柏麟冷哼一声:“昊辰,不过是我落身人界用的凡人身份而已。吾乃柏麟帝君。”白衣神君薄唇轻启,以睥睨众生之态俯视着他。
元朗“刷”地摇开玄扇:“想不到名震三界的柏麟帝君就是你。是你用琉璃盏暗算了魔煞星,使他成为战神。呵,柏麟。”他冷冷笑道,“你如今将朝暮抓来天界又是为何?她虽是妖,可她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凭什么将她带走!”
“凭什么?”柏麟被这话逗笑了,“你说凭什么?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元朗怔住。
尘封已久的往事被蓦地掀开,连同那段不愿再想起的沉痛过往,全数被展露在人前,不用再细问,二人心知肚明。
那件元朗这辈子都在不断后悔的事。
柏麟瞥了眼元朗反应,也不着急,扬手令兵将尽数退开,自顾自地踏下白玉石阶。眼角余光瞥见石柱后若隐若现的月白衣袍一角,他仅是笑了笑。
回了天界后,他查阅过关于元朝暮的过往,之前不知南天帝姬下凡转世为谁,如今既已知晓,翻阅时便添了几分准头。
看见她金赤鸟妖这一身份时他已不再讶异,真正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元朗在元朝暮刚出生后做过的一件事。
“朝暮出生时自带天兆异象,所以你起了疑心,你偷了紫狐的万劫八荒镜施法照出她的前世。从那时起你就知道她是南天帝姬。可你怨恨天界,你想成为三界霸主,不想让她安稳度过此生,天界惩戒的印记跟随你千年,你恨天界,所以你想杀了她。”
朝暮梦魇中看见的那一幕便是她小时候真实的记忆。面对年幼的孩子元朗下不去手,便在一个雪夜将刚出生不久的朝暮遗弃。
因万劫八荒镜的缘故,这一幕深深刻在了原主的记忆里。
朝暮躲在石柱后瞪大了双眼,紧咬着下唇不敢出声。那日在离泽宫小厨房里元朗说的话一字一句回荡在她耳畔。
——你终于原谅爹爹了吗?
——你一直都不肯叫我爹。
——你说宁可不是我的女儿。
——忘了就忘了吧,也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事情。
原来元朗曾经想不要她啊。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的元朝暮从来都不肯喊他一声爹爹。自己最亲近的人曾放弃过自己,任谁都无法接受吧。
他恨天界,连带着恨起了转世的南天帝姬。可也是这般怨恨天界的他,放下玄扇为她洗手作羹汤。元朗在尽力弥补元朝暮。
元朝暮本不会这般嚣张跋扈,她应该是一个备受宠爱的孩子,在爱里长大,朝最亲的父亲撒娇。可是她从来没有这样过。她在害怕,她不敢接受迟来的父爱。
此刻的元朗心神不稳,气势蓦地削弱几分:“我的确动过这个念头,可我后悔了。”
那时的小朝暮对着他咿咿呀呀,白呼呼的小手乱抓个不停,动作不断,就像是在挽留,让他别走。元朗看不下去,只得摇起玄扇挡住视线,狠下心离开。
待他反悔返回来寻她时,婴儿时的她已然冻晕过去,原本红润的双颊毫无血色,连哭也不会哭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元朝暮极为怕冷,因身子不好,修行也比其他人慢些。
埋藏许久的往事被揭穿,元朗忽然朗声大笑起来:“刚出生的她那么小一团,那么招人喜欢,我竟然混账地将她丢在雪地里那么久。我一直不敢告诉她这件事,甚至庆幸她失忆忘记了一切。我可真卑鄙。”
听到这里,朝暮终于走出来。
元朗茕茕孑立于台阶之下,柏麟站在他们二人之间回眸望着她。眉宇间越拧越深,就像害怕属于自己的东西会消失不见,隐忍而又专注。柏麟随时做好动手的准备,他不会让元朗将她带走。
柏麟怎么可能没有察觉朱雀偷走了玉佩,他就是故意让朱雀偷走,好让她知道元朗的真面目。
什么亲情友情,她的位置永远在他身边。离泽宫和南天仙族都休想再打她的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在道德的边缘疯狂试探~
准备番外写笼中鸟的第一夜,具体是啥内容相信大家都懂得~
关于鸟爹的伏笔我在前十章应该就已经开始留了。
原来的朝暮一言不合掀掉离泽宫的房顶也是因为这个,
她觉得元朗不要她了。原主真的挺惨的,我都心疼她,
嘤嘤嘤,女鹅太惨了。我哭了(我装的)
所以元朗一直补偿她,毕竟本来他可不是女儿奴的人设!
这个原因看起来就挺说得通了(强行说通)
知道大家都挺喜欢元朗的,宠女鸟爹真的太爱了,
不知道你们觉得目前这算不算虐(之前我说过天界要开虐)
正在寻找虐点,磨刀霍霍向……
第45章 你想走吗
“虽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南天帝姬。”朝暮注视着元朗,“可我并不是你的女儿。”
元朗自然是不信:“你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女儿!”他显然是恼她胡说,“我守在房外等你出世……”
朝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无法发声,心口处蓦地一疼,她经受不住,半跪在地上,手指不住的绞紧了心口处。
她本就不是原来的元朝暮,元朗对不起的是原主,并不是自己,自己却享受了本应属于原主的父爱。这一幕本该由原主亲眼见到,是她鸠占鹊巢,她没资格代替原主目睹这一切。
此时再不说便再无机会了。
可是钻心的疼直冲灵台,绞得她直打颤。眼前阵阵发黑,系统的警报声与一行红字同时浮现在眼前。
【系统:警报!警报!玩家不能透露关于本世界的任何信息,否则将被天道制裁。请玩家尽快采取补救措施】
艹,这破系统,消失了这么久,不该出来的时候偏要出来碍事。
她不死心,还想说话,喉间忽然涌出一股铁锈味,朝暮骇然,不禁咳了几声,竟咳出一大口鲜血。
这不是,天界的缚真言吗?原剧中腾蛇催动真言无法说出璇玑就是魔煞星,可为什么现在她也会受到天界缚真言的影响?
所有的一切像一张大网,顷刻间将她困在里面,越挣扎越被束紧。
她来这里这么久一直没有察觉系统的来历,其实关于她穿越有很多漏洞可寻,是她一直忽视了这个问题。
如果她是南天帝姬,到底是原来的元朝暮是南天帝姬,还是从现代来到这里的她是南天帝姬?
如果是原主,那她就是鸠占鹊巢,居于此位名不正言不顺。如果是她自己,为何南天帝姬下凡历劫,她一个现代人居然会是南天帝姬的转世?这说不通。
完全没道理。
然而此时,系统的警告与天界缚真言一同奏效,这便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系统和天界的关系了。
一般来说不是天界之人就不会受到缚真言的影响,比如之前她可以说出璇玑就是魔煞星。可这次的缚真言显然比柏麟下的缚真言效果更甚。极有针对性地下在她身上。
三界之中除了柏麟,还有谁能下这么大威力的缚真言?
朝暮微眯着眼,眼风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罢了,待她处理完眼前之事再谈其他。
她愣神许久,再抬眸时,柏麟已经站在她跟前。
“你想走吗?”他问她,“我不拦你。”
朝暮看了看笑吟吟的柏麟,虽在笑着,却透着股冷意。她没这么傻,如果她表露出一分一毫想走的念头,相信他们父女俩都走不出天界。
所以她上前,亲密地挽起他的臂膀,粲然一笑:“怎么会,天界这么好,我不打算离开了。副宫主,你也知道我乃南天帝姬,仙魔殊途,如今我们的父女情分便算是断了,念在我们父女一场,天界会放你离开,只是你以后莫要再来了。”她看向元朗,“就当世间再没我元朝暮这个人。”
尽可能地分清界限,再借天界的名义放元朗走,天界仁慈,当着众人的面,柏麟便不好再对元朗发难。
他不自禁笑出了声。好个一石二鸟。
柏麟只是笑着,并未表态。她虽心急却不露声色,摆出端庄之态踏下台阶,慢慢走到他身侧。
柏麟姿态颇具仙姿,遥若高山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白衫长袍伫立,云纹自肩绵延而下,往上看去,银冠玉簪束起半数墨发,一派风光月霁的神君模样。朝暮来得匆忙,便风鬟雾鬓,只披着件柏麟遗落在寝殿内的外袍,此时站在他身边竟有种情侣装的错觉。
帝后二人时隔千年重新站在一起,男子清冷疏离,女子笑如暖风,竟有种道不出的般配。
她稍踮起脚附近他耳畔:“听说南天仙族想见我,帝君想好怎么解决了吗?”
来的路上朱雀同她说了许多,罗喉计都生死不明,司凤他们暂无危险,南天仙族一直想让她回去掌管南天一脉。不等朱雀道明,她不用想都知道是被柏麟压了下来。
费尽心思防备,依旧让她知道了。既然她下定决心要保元朗,他也懒得在元朗身上费神。做多错多,只要将她留在身边便好了。
“放他走。”他扬手道,继而牵起她的手,冷峻的眉眼渐渐柔和起来,犹如冰雪消融,和煦轻柔,“你仅是南天帝姬。”
我唯一的帝后。
变故却在眨眼之间。
元朗抬手置于胸前,掌心闪出白光,便见颗金灿灿的珠子渐渐浮现出来。
朝暮不知此物为何,当即有些茫然。却见朱雀脸色不佳,司命也蹙紧眉头。
司命:“这是,金赤鸟妖的妖丹!”
她霎时惨白了面孔。
元朗:“我为了成为三界主宰,建立天墟堂,费尽心思找寻战神下落,复活魔煞星,之前种种我都可以算了。我可以不在乎先前受过的千年煎熬,可我不能失去我唯一的女儿。如果说一开始是为了我自己才想一统三界,那么在你出世之后,你才是我为之努力的动力。
三界之中,唯有妖魔族乃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我忍受了千年万年的偏见,我不想我女儿也过这种生活。为此我在离泽宫蛰伏多年,忍受父女分隔两地的痛苦,我辛苦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你平安喜乐地过此一生,可你突然告诉我就当没有你这个人……
闺女,那我以后该为了什么而活。”
话音刚落,元朗的手就捏住妖丹,她刚迈出步子,便见那妖丹显出一丝裂痕。
“爹,不要!”她惊呼出声,却分毫靠近不得。妖丹周围有一层强大结界,将她蓦地弹开,眼看裂痕越大,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向柏麟。
“柏麟,我求你,我求你了,快救救我爹……”
妖丹受损,伤及根本,即使重新放回也无力回天。柏麟施法护住妖丹,堪堪保住元朗不死。中天神殿被朝暮翻了个遍,能用的灵丹妙药皆被她寻了来,可元朗躺在那里没醒。
甚至亭奴都被她寻了来。
亭奴对她说妖丹受损不可逆。虽不死,人却醒不过来。简明些就是活死人。
朝暮心如死灰。
怪谁呢。就算要怪也怪她自己,偏要对元朗说那些伤人的话。元朗对她多好啊,她怎么能说那种话。
原本一直以为这里是仙侠设定,无论怎样,只要有亭奴这个神医在,谁都不会再出事,现在方深觉力不从心。
神医也不是谁都能救得活。
元朗日常最爱摇的白浪玄扇如今就摆在他枕边,可是他却紧阖双眸昏睡不醒。朝暮垂眸擦拭了他的手,攥着帕子小声哭了出来。
朝暮涕泗横流,狼狈得很,随便抹了抹脸,注视着他的脸:“我来这里这么多年,您总是无条件站在我这边,我想做什么您就帮我达成所愿,我这么坑爹,也只有您才受得了我吧。您总想把我留在身边,可我总喜欢乱跑,就是不听您的,每次看您千般不舍万般不愿,我都没放在心上,我太不懂事了。”
“爹爹,你说我以前一直不爱唤你爹爹,是女儿的错,我现在多叫你几声,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我才吃过一次爹爹做的饭,我还没吃够…我想您做的饭了…”余下只剩哀恸哭泣声。
柏麟去看朝暮时,她已经趴在床沿睡着了。
他早在化身昊辰时就知道他们父女情深,近几日便没有束缚她自由,只是任她这般低沉总不是个办法。因他限制,此刻朝暮与凡人并无差别,身子怎么受得住?
他俯下身子将她抱在怀里。身随心动,再睁眼便已回了中天神殿的寝殿内。
怀中之人小小一只,双目微肿,仅仅几日便已清瘦得不成样子,比初上天界时还要瘦。他小心地托着她的后脑放在枕上,小姑娘睡得并不安稳,蹙眉轻抽了抽鼻子,眼角便滑下一滴晶亮泪珠,顺着耳鬓淌下,隐入发间。
睡着了还在哭。
柏麟坐在床沿俯身摸了摸她的脸,思绪万千。原本他想利用元朗将她留下,可后来的事完全不在他预料之中。他低估了他们的父女之情。
元朗太在乎他的女儿,绝决地断绝关系堪比杀了他。需要朝暮的不止柏麟一个,对元朗来说,朝暮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柏麟无奈地轻笑。她对谁都很重要。这个小姑娘啊……他也想放她自由,可他着实做不到。能将她留在身边便是好的。
世人对她的偏见,他用偏爱补回来。
曾经他恼璇玑为情牵绊,所困,讽此全无格调,是为最下之流,愚不可及。司命也曾半开玩笑地让他历一历情劫,他只觉荒唐至极,并未上心。如今感同身受,只得一句无悔罢了。
他们已经错过千年,他费尽心思让她回归天界,不想再忍受无边孤寂了。他是九重天上俯瞰众生的天君,庇护万民。舍万寿无疆之人寿,择披万民之功业。可在情之一字上他也与旁人无差。一旦深陷其中便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