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明白过来。
她和柏麟共修过有情诀,也就是说柏麟也能施出诛仙法阵。
天帝终于慌了:“你不想救晨夕?你要是杀了我她就必死无疑了!”此话一出,柏麟居然真的犹豫了,眼看诛仙法阵的光亮暗淡了一瞬,天帝以为有戏,立马欣喜起来,“对没错,掐灭法阵,我就解除琉璃咒……”
与此同时,天帝悄悄唤动琉璃咒的咒语。柏麟却比他更快,忽地手捏结印,另一只手拂袖祭出命剑,命剑瞬间刺向天帝。剑气倏忽打断天帝动作。
他冷声道:“你与我的恩怨,万不该将她牵扯进来。既然你一心求死,就别怪我不客气。”话音刚落,便见诛仙法阵紧紧圈住天帝,刹那间法阵白光四起,天帝灰飞烟灭,连捧灰都没给留下。
这厮没能有一个善终。
该。
虽然天帝这个坏疙瘩被消灭了,可她体内的琉璃咒就无解了。
朝暮没空给天帝默哀,她自己都离鬼门关就差临门一脚了,哪儿有闲工夫关心别人。璇玑这会儿刚救完司凤,回来就看见朝暮半死不活地在留遗言。
反正也不指望能活命了,朝暮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柏麟真相。
“我是晨夕,但我又不是完整的晨夕。其实我真名叫宋朝暮,一直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天帝利用天道法则将我带到这里。披着维护世界和平的外衣,目的是想让你除掉我。怪我看太多拯救世界的影视剧了……但这不重要。
从我到这儿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将会发生什么,系统给我的任务是促成璇玑和司凤幸福地在一起,在浮玉岛和点睛谷我都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了帮他们,我知道你一直以为我喜欢司凤,可我只喜欢你。
晨夕很爱很爱你,朝暮也很爱很爱你,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原谅你。我很记仇的!
中天殿很冷,神女泪也很苦。但是如果我还有下一世,你能不能跑着去见我?”
下一世,我们一定要相见。
柏麟一袭白衣将朝暮揽在怀里,沉默半晌,也不知是哪一句话触到他软肋,他的双手隐有一丝颤抖:“说什么下一世,浮世三千,芸芸众生,我要去何处寻你……”
柏麟低垂着脑袋看她,原本潋滟的眸子此刻犹如黑云压城时的昏暗,叫人徒然瞧出了几分悲凉之感。纵然冷静如他,此刻面对琉璃咒却也是无计可施。意识到这一点,便感心中又闷又紧,愈发抿紧唇,不安情绪慢慢在心底蔓延开。
朝暮并未察觉,只觉得鼻子痒痒的,挪了挪脑袋,将柏麟滑落下来的发丝吹远了,哼哼几声,便被一滴泪吓得怔住了。
朝暮心神一震。抬眸去看柏麟,素来得体高贵的神君此刻竟然在哭。她还以为像柏麟这种人,生来便是不会哭的。
眼看琉璃已经覆盖到了朝暮的脖颈。
她被柏麟传染,眼泪含在眼睛里打着转,蓦地想起自己千年前又有些不甘:“柏麟帝君嘴上说得好听,我可还记得百年前你对我做了什么。原本你无情无义六根清净,我本心死,待我一跃跳下落仙台后你却钟情于我。现如今你自是会说非我不可,一旦我离开,帝君还会有下一位心上人。”
旧人离去,新人来。
像柏麟这样的高岭之花,就算他再不谙世事、出尘不染,仙子们必然是争先恐后地往上凑。
毕竟他光是站着就一定会万众瞩目。
朝暮不期待他会为自己守身如玉。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一个人,自己只会成为他生命里的过客。生命逝去,记忆消亡,柏麟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以度过。
莫强求。
柏麟愣了一瞬:“下一位?”他拧着眉,“你让我爱上你,却没告诉过我如何去爱除你之外的其他人。我认定的是你元朝暮这个人,不是别人,别人不是你。除了你,谁都不行。”
除了你,谁都不行。
真不想死啊。她刚和柏麟旧事重提,不看见柏麟悔恨难过,她好不甘心啊。但是,一想到她的离去竟让清冷美人悲伤落泪,那种不甘又演变成了另一种感觉。
好脆弱,原来神君也会惧怕生离死别。往后的千年万年,这个人都要一个人孤独地维护三界。
只是,那时的三界众生不会再有她了。
琉璃神女像禁锢灵魂,她没办法再入轮回。柏麟根本就等不到她转世。
这是朝暮撒的最后一个谎。
她希望柏麟能怀着希望生活,生活要有盼头才能活得下去啊。
可她又担心柏麟辗转在希望与失望之间,待他发现真相后,这种痛苦一定会百倍千倍地刻在骨子里,叫人生不如死,缠绵悱恻。
渐渐地,琉璃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大,濒临崩溃边缘的她已经快要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可能这就是大家所说的走马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更新会比话本慢很多,大家可以去话本追更哦
关于番外——
两边都会有番外,但是话本福利会多一些,
比如之前没有详细写的七天,元朗和他媳妇等!
PS:那边打赏加更哦~会是我更新的动力!
第55章 一叶障目
对于中天殿多了位女主人这件事,柏麟一直没放在心上。多了谁都是多,不是南天帝姬,也会是天帝塞过来的其他人。
前段时间天帝忽然提及南天圣尊嫁女一事,目光频频探向他,他心下便已了然。南天仙族势力庞大,身份地位皆是上上选,是他高攀。
司命曾说他这么淡薄的性子,得配一个同样脾性的女子。晨夕很适合。
适合吗?
柏麟望向窗棂外款款而来的晨夕。她最近总爱去月老那里,一待就会很久。久到寝殿内的熏香燃尽,晨夕才踏着月色缓缓而归。
晨夕嫁进中天神殿已有百年之久,素来淡然,近日才觉得她脸上添了几分生气。青龙说月老处多了位新飞升的小狐妖,叫做灵犀。帝后近来和小狐妖走得极近。
柏麟听见狐妖二字时微微一愣,蓦地垂眸:“查查这个灵犀。”
怪不得他警惕,千年前的神魔大战恍若昨日,嘶吼与哀嚎仿佛还在耳旁,血色淹没整个天界,魔族在他身上留下的旧伤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晨夕进来时柏麟还在处理公务,修长的手指攥着狼毫笔,那画面怎么瞧着怎么赏心悦目。她忍不住喟叹,这人长得当真是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厌。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工作起来竟连灯也忘了点。
晨夕走过去点灯,眼神扫过香炉,转眸看了看柏麟,迟疑了一下,又取了新熏香点燃:“很少见你在寝殿处理公务。”
“嗯。”他应了声。
她今天不知怎么的话比平常都多:“你知道吗,我今天切切实实摸到狐狸了,那么小一团跳到我怀里,软绵绵的,我也好想养一只呀。”声音渐低,“想来中天神殿应是不能养的…天虞仙境应该能养。改日我去和父尊提一提。”
其实她可以直接问他的。
柏麟神色微变,不动声色抬眸看她。女子鬓角碎发垂下,还沉浸在美好的憧憬中。微翘的羽睫如蒲扇般铺开,恬淡清和的面庞清秀干净。
在她心里天界竟比不上天虞么?
庄重肃穆的天界,天规森严的天庭,因为不好养一只小狐狸,被嫌弃了个彻底。
柏麟闷闷地想,的确是有些不方便,四大圣兽近日闲来无事,倒是可以让他们帮忙照看小狐狸。
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柏麟突然得知灵犀是魔族派来的暗桩。
得知这消息的时候他久违地心慌,第一反应是绝不能让晨夕知道。
晨夕在天界很少与人亲近,整个天界唯有灵犀与她亲近。
连他都不行。
柏麟一面按兵不动观察灵犀,一面忙着解决战神那边的事情。他自己也不知道事情从何时开始出现变故,直到南天圣尊徒然被战神斩杀。
一边是由自己悉心栽培出来的战神,另一边则是自己的帝后。他不能放弃任何一方。
天帝告诉他,战神犯上作乱,其罪当诛。唯一的方法就是稳住作为天虞一脉的晨夕。只要天虞不计较,战神就还有活路。柏麟沉思许久,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的出路。既保住晨夕,也保住战神。
圣尊之死有蹊跷,柏麟生怕是魔族的陷阱,待晨夕冷淡实为作戏。帝尊帝后感情不合,灵犀背后的势力才会慢慢冒头。
他怀疑灵犀与南天圣尊之死、战神徒生心魔皆有干系。
可是,晨夕用那般悲愤欲绝的眼神望着他,看得他险些就要破防。那双潋滟双眸苦苦哀求着他,他装作视而不见。
再等等,就快了。
魔界马上就要出手了。
她仿若垂死之人,看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你今日便是要护她到底了?”
“是。”柏麟低声应道。
柏麟稍稍抬眸,却见晨夕收了剑朝外走。晨夕现下情绪低落,他只能强硬地将她关起来。
“帝后不听劝阻擅闯神殿,禁足清和殿,不得我令,不得放出。”
晨夕的嘴唇紧抿,一袭白衣立在白玉阶上,似乎怔住了。仔细瞧去,却发觉那人在小声啜泣。她控诉着他的罪行,一字一句,末了苦笑道:“柏麟,你枉为神。”
说得对极了。
柏麟闷闷地想,却要为自己挽尊,重话一句接一句,端出了帝君的架子,一句放肆,将天虞的小帝姬凶得连哭也忘了。
脸颊一片湿润闪烁着泪光,眼睛哭红得像只兔子似的。晨夕紧咬着嘴唇紧盯着他不放,眼底的固执坚定不移。
她一定很生气吧。
晨夕凄然一笑,头一回怼了他:“夫妻?我嫁入天虞数年,你可曾记得你有位帝后?这时候晓得我们是夫妻了?战神斩杀的南天圣尊,你可曾念起他是你妻子的父尊?柏麟,你对得起自己的心吗?噢,我忘了你没有心,柏麟帝君修的是无情道,哪会被这种琐事缠身呢。”
柏麟自然要装出副恼怒姿态:“晨夕,你莫要不识好歹。本君说了会给你一个交代。”说多错多,气势上他得压住晨夕,否则容易看出端倪。
晨夕却咬死了一定要战神以命抵命。她此刻正在气头上,若是将人交给她,怕是凶多吉少。柏麟将战神护在身后,说什么都不肯交人。
魔族还是没动静。
事已至此便没有演戏的必要了。司命看准时机,赶紧押来灵犀解释缘由,妄图缓和晨夕与他之间的嫌隙,
柏麟没想让灵犀死。
灵犀在晨夕心中的地位很重要,所以他只想告诉她灵犀不可信,不要相信落仙台能去神婚印。
中天殿也能养小狐狸,他不会说什么的。就把这里当成是她自己的家不好吗?
然而当一个人去意已决,再做任何事情挽留都是徒劳无功。譬如夏天的棉袄,冬天的凉席,还有心冷后的殷勤。
灵犀自戕而死,晨夕发了疯似的往外闯,全然不顾天虞与天界的关系。大杀特杀,威震四方。
四大神兽不敢上前,又怕制不住晨夕让她逃走,双方一时僵持不下。局势再不控制住怕是会闹到天帝那里。在天界这般大打出手,自是会被冠上叛乱之名。
这可不是小打小闹,是要实打实进天牢的。
此念既定,柏麟猛地一掌朝晨夕击去,暗红血渍映入眼帘,女子飞扬的长发被强风拂乱,狼狈不堪。
柏麟看着晨夕,半晌未语,眼眸内目光晦暗不明。
再闹下去,他就真保不住她了。
柏麟若是想保住一个人,就算使用再强硬的手段也会将人保住。所以柏麟将她打伤,强行纳入自己的保护圈。正是这一掌,打碎了晨夕对他仅有的一丝幻想。
此刻的晨夕什么都不知道,她固执而决绝地推开柏麟,一门心思想要离开天界。灵犀的话回荡在她耳边——
“我听老头儿说起过,从那落仙台跳下去便能离开天界……”
仅是离开这里还远远不够。她再也不想看见柏麟,姻缘树的红线还将他们二人系在一起,就算毁去神格,削去仙骨,他们还是会相遇。
斩断红线,断绝姻缘。
只愿…岁岁不相见。
*
百年过去——
自从帝后离去,战神下凡历劫,柏麟帝君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那日中天殿大乱,帝后强行下界,晨夕的名字便成了中天神殿的禁忌。众人不约而同地不再提起晨夕,仿若神殿从未有过此人。
就算提及,也是代称那位。
也会有例外。譬如司命这厮个不怕死的,光明正大将帝君帝后二人的故事编写进话本子里,仗着帝君不谙世事,令这段难辨真假的故事传播甚广,吊起了小仙娥们的八卦之心。
有新来的小仙娥听得入迷了,小姑娘的嗓子又甜又脆:“帝君没去追吗?”
旁边的仙娥稍长些,叹了口气道:“追什么,落仙台跳下去是什么下场?魔族阴谋还未查清楚,帝君不能离开。”
新来的小仙娥怔了:“那帝后多可怜呐……”
司命恰巧经过,闻言微怔,捏着四圣兽送来三界近况的伫立良久。
柏麟是三界的帝君,而不是晨夕一个人的夫君。妖魔族百年难灭,这些年来柏麟亲自下界追查灵犀同党,皆无所获。只是每次归来时神情恍惚,心不在焉。
司命好奇心切,某次寻见机会,偷偷跟在帝君身后。人间烟火气十足,清冷神君化身寻常男子,在一户人家门外静立许久,紧抿着唇。大门忽地被推开,只见一位妙龄女子推门而出。大红色纱裙随着她关门的动作荡起,待到她转过身来,司命不由得心头一颤——
这眉眼,竟是晨夕帝后!
不同于天界之时,现在的她喜着红衣,热烈的红色衬得她更加灵动,与以前素衣白裳的神女判若两人。
紧盯着那片艳红,看久了便觉得目眩,司命仿若看到了百年前中天神殿的白衣女子,衣襟被鲜血染红,飞扬的乱发与微勾起的嘴角,有一种说不出的破碎感。
原来这是晨夕下凡界后的第一世。
思绪流转间,却发现那端的晨夕身后有一欣长身影紧随其后,隔着长街远远望去,那身姿别外熟悉。待到那人走近些许,司命这才看清他的脸。
这这这……
这人竟和帝君生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