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酥朝江以北要笑不笑地一挑眉,江以北立刻换了个说法。
“今晚你翻我牌子?”
苏酥:“……”
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就在那时客厅门响,李小燕放进来一波组团来观光的七大姑八大姨。
满脑子都是禽兽想法的江总只好披上衣冠,暂且做回个人来。
苏酥带着他认了姑姑,一家人在沙发上坐下,李小燕正在看健康讲堂,大伯母也爱看,开场白就成了讨论中医。
李小燕指着电视里老中医的示范对江以北和苏酥说:“唉这段你们两个好好听听,现在的年轻人都是低头族,颈椎早早就有毛病,这个一分钟的颈椎操最好啦,快学一下,专家说还能缓解视疲劳,促进头部血液循环,预防心脑血管疾病。”
大伯母和两个姑姑都是中医讲堂的忠实听众,立马跟着电视上的老中医晃起了脖子。
苏酥觉得这动作有点社死,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李小燕催促,你们两个也试试啊。
苏酥:“不用不用,我俩颈椎好着呢。”
她话音刚落,就见江以北面不改色地跟着老中医的口号晃起了脖子。
苏酥:“......”
这大尾巴狼为讨丈母娘欢心也是拼了,简直没眼睛看了。
姑姑们满意地离开后,江总抽了抽笑得发僵的唇角,感觉身体被掏空,只想睡一大觉。
买完活虾,两个人又逛到蔬菜区,照着李小燕的单子买了藕节,荸荠,土豆,胡萝卜,鹌鹑蛋,绿豆芽,还有一把韭菜。
逛到熟食区正好看到刚出锅的麻团,苏酥买了两个,和江以北一人一个边走边吃。
麻团表皮裹着一层芝麻,里面是香甜的豆沙馅,一口咬下去又糯又甜还有熟芝麻浓郁的香味,好吃极了。
苏酥唇角粘了粒芝麻,自己却没察觉,把最后一口麻团塞进嘴里,脸颊被塞得鼓鼓的。
江以北瞟了眼她鼓鼓的脸颊,忽然低头飞快地在她唇角上啄了一下,顺道舔走了那粒芝麻。
苏酥连忙看了眼周围,好在没人注意到他们。
江以北却跟没事人一样,牵起苏酥的手,慢慢溜达出了菜市场。
苏酥在家的时候,每到李小燕周末做大餐,她都需要给李小燕打下手。
现在李小燕多了个帮手。
李小燕在厨房里烧排骨,苏酥和江以北面对面坐在餐桌前,一个低头挑虾线,一个低头摘韭菜。
苏酥想起李小燕刚才教育江以北的样子,忍不住又暗戳戳笑了起来。
江总的时间就是金钱,不理解韭菜是要一根一根摘的,李小燕让他摘韭菜,他就去找菜刀。
李小燕一脸疑惑看着江以北挑了把菜刀走到水槽前,对着挂满泥土的韭菜根就要一刀切下去,慌得李小燕连忙阻止。
“傻孩子,韭菜不是这么摘的。”
她抓起韭菜在水槽沿上磕了磕,抖下一部分泥渣,然后捏起一根韭菜,仔细剥下根部裹了泥的一层薄皮。
“看到了吗?这样摘,照你那个法子,韭菜不得吃一半扔一半啊。”
她在餐桌上铺了一个大塑料袋子,把韭菜放在上面,笑着对江以北和苏酥说:“你们两个啊,要学着过日子了,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你们也不能顿顿饭买着吃啊。”
于是江总坐下来,按照李小燕教他的方法摘起了韭菜,很有点过日子的样子。
苏酥笑完江以北,脑海里忽然没来由地闪过李小燕刚才的话。
“我不在你们身边的时候……”
苏酥和江以北都在北京工作,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苏酥就是觉得这话听上去怪怪的,正常的说法不应该是你们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吗?
这句话听上去就好像李小燕准备好了去很远的地方,临行还是很不放心他们似的。
李小燕忙活了一上午,做了糖醋排骨,炸藕合,酸辣土豆丝和韭菜炒豆芽。
饭菜提前打包好两份,李小燕吃完就出去打牌了,苏酥和江以北去医院送了趟饭,大伯笑着对他们说,今天早上查房的时候,丁医生说再有两天苏文祥就可以出院了。
回来的路上江以北状似无意地问苏酥:“你姐下午还来吗?”
苏茜这几天经常带着孩子来,一呆就是一下午,晚上还拉着两个人跟王崇一起吃烧烤,把两个人可怜的独处时间瓜分了大半。
苏酥也状似无意地说:“我问问。”
她发信息给苏茜。
“姐,我下午跟江以北要去看看车修得怎么样了,启启睡醒以后你别急着过来,等我们回家以后发信息给你。”
苏茜很快回了个 OK。
苏酥收起手机,若无其事地说:“启启睡晚了,四点之前出不了门。”
江以北看了眼时间,不动声色地想:凑合够用吧。
两个人下了出租车,一言不发地往家里走,脚步越来越快。
到了家,连鞋都没来得及换,江以北便把苏酥按在墙上低头吻了上去,苏酥抬手圈住江以北的脖子,踮起脚尖迎了上去。
将近一个月没有热烈碰触的身体,手感带上了一层陌生的刺激,血脉喷张直达头皮上的毛细血管,时间好像回到四年前那个下雨的傍晚,两个涉世未深的肉体在江以北家的门厅里被荷尔蒙摆布得走投无路。
两个人边亲边踉踉跄跄走到客厅,身上的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江以北把苏酥背对他按在沙发靠背上,撩起她的半身裙。
身后的房门突然敲了敲,江以北停在一半,简直要骂娘了。
苏酥惊得脸都白了,大气都不敢喘,回头看向客厅房门。
敲门声响了两下,继而是钥匙碰上锁眼的声音。
苏酥二话不说,拉起江以北就往客厅里面跑,她的卧室在一入户的视野区,只好往李小燕卧室的方向跑,好在有个狭小的衣帽间,两个人慌不择路地躲了进去。
家门打开,李小燕自言自语地走了进来。
“还没回来吗?”
她径直走到卧室,拿起自己落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出门太急了,手机忘在了家里,打完三圈赶紧回来拿。
李小燕走出卧室,想了想还是给苏酥拨了个电话,她想起医院外面有家糖炒栗子很好吃,想让苏酥带两斤回来。
一旁是安安静静的衣帽间房门。
苏酥趴在房门上,江以北从身后圈住了她,漆黑的狭小空间里,江以北在苏酥耳边的呼吸声被放大了很多,热气撩拨着她耳后的皮肤。
江以北伸手摸了一下她,忍不住低低笑了一下,苏酥赧然地抬起胳膊肘捅他一下,江以北挨了一下疼,却贴得越来越近,最后近成了负的距离。
她像一片泥泞的沼泽,江以北觉得自己可能会溺死在里面。
他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苏酥耳朵贴在房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却没推开身后的男人。
太刺激了,酥麻从头皮直贯她的脚趾。
电话打通了,李小燕在嘟嘟嘟的待机声里听到了音乐的手机铃声,她寻声找了过去,看到苏酥的包扔在门厅的鞋柜上。
李小燕挂了电话,嘟哝一句:“这马虎孩子,出门连包都能忘。”
算了,她还急着再打三圈。
苏酥屏着气息,听到客厅房门关上的声音,嗓子里那声喘息才终于溢了出来。
两个人在漆黑一团的衣帽间胡闹完了第一轮。
第八十章 我支持你,妈妈。
两天之后苏文祥出院了。
江以北开着修好的车,带着李小燕和苏酥一起去医院接的人。
李小燕忙着收拾东西,没听丁医生讲什么,苏酥和江以北对照着丁医生递过来的一张出院医嘱单,听他逐条解释。
“你爸爸现在只是可以出院了,真正康复还需要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每天要按时吃药,适当活动,注意休息,不能跑不能跳,饮食要清淡,一个月之后来复查一次,三个月之后再来复查一次……”
苏酥边听边点头,看着单子上一条条的医嘱,不懂的就仔细问明白。
回到家之后,苏酥根据医嘱单上的膳食搭配建议,搜了几个一周七天的营养食谱,抄在李小燕的记事本上,李小燕看了也没说什么,晚上给一家人做了臊子面,吃完就出去跳广场舞了。
苏酥从家里搜出一个小巧的透明置物箱,对照医嘱单给苏文祥每天吃的药标上时间和剂量,然后编上序号,整整齐齐码进小箱子里,吃什么怎么吃一目了然。
这些事原本都是李小燕在做,可她回来之后忙的都是家里的事,压根没管苏文祥,吃完饭又跑出去跳广场舞,还是没有要关心一下苏文祥的意思。
苏酥觉得李小燕好像有哪里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李小燕跳了一身大汗回来,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清清爽爽地去厨房泡黄豆,准备明天早上打豆浆。
苏文祥在看亮剑,嗅着沐浴露的香味转头看向李小燕,恍然发现她瘦了很多,竟依稀有了些年轻时候的轮廓。
他到鬼门关晃了一圈,有些事情似乎想通了。
他昏迷那段时间里,偶尔会梦到梁媛慧,他和她牵着手走在高高的城墙下,背离妻子和女儿,越走越远。
有句话说中年男人的爱情就像老房子着火,没得救,他当时就是这样。像中了蛊,着了魔,被那样一个年轻美好的女人喜欢着,他就像捡回了逝去的青春,前半生所有强烈的渴望加在一起也抵不过他想和她在一起的欲念,哪怕他的世界坍塌倾覆,最后只剩一个孤岛,只要她在岛上,他就不后悔。
可他的愿望没有实现,这个世界有千头万绪挟持着他,到头来他才发现能困在一个孤岛上不是悲壮的牺牲,而是美好的白日梦。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妻子,可他真的不爱她了,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匍匐在了另一个女人的脚下,生命的意义只剩下和那个女人长相厮守。
所以他一边愧疚,一边用冷战逼妻子妥协,可李小燕像是把心掏出来扔了,只要日子能继续,婚姻能保住,她可以不痛不痒地生活在他造的活死人墓里。
她每天照常操持家务,照顾老人,走亲访友,操心女儿,起初像个唱独角戏的笑话,可时间一久,溺死的不是她,而是他和他的爱情。
僵持的第一年,他和梁媛慧继续你侬我侬。第二年,梁媛慧开始对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有了抱怨,风花雪月的事情做多了渐渐没了新鲜感,梁媛慧给他做的爱心餐味道实在不敢恭维,他的心变了,味蕾却没变,依然喜欢吃李小燕做的臊子面。第三年,梁媛慧开始隔三差五跟他发脾气,她身上迷人的书卷气没有了,城墙下眼波盈盈的会心一笑也没有了,她烦躁,抱怨,发起火来横眉立目,跟李小燕发起火来的样子竟有几分神似。第四年,他眼睁睁看着她找了个更加位高权重的男人,不声不响调走了。
他奇迹般地坦然接受。
李小燕用四年时间给他上了一课,再美好的爱情也经不住现实的磋磨,到头来梁媛慧变成了另一个李小燕。
他昏迷的时候只是偶尔梦到梁媛慧,更多时候,他梦到的是李小燕和苏酥,是跟他纠缠半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人,这是他余生里的全部了,他在梦魇里拼命挣扎,只想再看她们一眼。
“忙什么呢?”
他朝李小燕笑笑,这笑容近乎生涩,他从在普通病房见到李小燕的时候就开始试着缓和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可李小燕没给他什么机会,每天在医院忙完就回家,宁可跟他的病友和护士聊个没完也不会跟他多说一句话。
七年冷战积重难返,可他还是想试试找到回去的路。
李小燕撇了眼苏文祥,跟看神经病一样。
“泡黄豆。”
她说完径直去了厨房。
苏酥和江以北从外面遛弯回来了,在门厅里换鞋。
李小燕从厨房出来正好看到他们,随口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北京?你爸身体还没恢复好,不能带你们回去看爷爷奶奶,你们在这边呆着也没什么事了,也该回去上班了吧。”
自从苏酥出院以后李小燕就时不时催他们走,她的注意力从苏酥的婚姻大事直接跳到了她的事业前途上,过渡得那叫一个无缝衔接,反正就是不能让苏酥耳根清净。
苏酥无奈地跟她解释:“你别催了,我在家写剧本什么事都不耽误。”
李小燕瞪了苏酥一眼,“你不耽误,那人家小江呢?你爸今天也出院了,这回你们总放心了吧,赶紧麻利点从哪来回哪去吧。”
苏酥:“前阵子没时间,你总得让我带他在西安逛两天再走吧。”
李小燕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扔下一句:“别玩荒了,工作要紧。”
说完朝卧室走去。
苏酥在门厅橙黄色的灯光里看向李小燕,忽然间,她的心头莫名咯噔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那是她十年前的妈妈,虽然皮囊不再夺目,但她目光里那一丝光彩照人的骄傲又回来了。
苏酥抬脚跟着李小燕进了卧室。
李小燕看到苏酥跟来了,随手打开衣柜。
“来闺女,帮妈把衣服拾掇拾掇,不好看的就不要了。”
苏酥笑着说:“太阳从西边出来,铁公鸡舍得一身毛了。”
李小燕在苏酥脑袋上拍了一下,笑着骂她:“没大没小的。”
骂完又喃喃自语:“不合适的,留着只是占地方,放到死也不会穿了。”
苏酥:“您可总算想通了。”
娘儿俩把柜子里的衣服抱出来,一件一件过眼。
苏酥:“这件裙子得有十几年了吧,还是带垫肩的款式,我跟苏茜小时候在家拍电视剧的时候还穿过。”
李小燕拎起来看了看,随手扔到不要的那堆衣服里。
苏酥心里忽然升起一丝莫名的不舍,趴在那堆衣服里,脸埋了进去,闻着衣服里的味道,忽然就想起了罗大佑那首光阴的故事。
她闻到了光阴的味道。
“妈......”
苏酥脸埋在衣服里,翁声翁气地说:“我在医院睡着的那几天,梦到好多小时候的事。”
李小燕:“嗯”。
她把苏酥上班以后给她买的一件黑色羊绒针织衫叠得方方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