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顾瑾川应了一声，他确实很早就知道，林瑶不喜欢弹钢琴，甚至还到了一定厌恶的程度。可他却一直当做不知道的样子，因为他觉得，林瑶是生来的钢琴家，她的天赋那么好，如果浪费了，实在是太可惜了。所以他总是以奖励她的方式，变相的给她施压。
直到林瑶从楼梯上摔下来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其实和姚宁无异。他在离开前找到姚宁，对她说的那些话，其实也不仅仅是在对她说，也是在对自己说。他们两个一起，把林瑶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回来。他把自己流放到了国外，不只是因为林笙，还因为，他面对不了曾经的自己，也把林瑶逼到了这个地步。
“可是你却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不喜欢也没有关系。”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觉得我这么好的天赋，浪费了会很可惜。可是——”她顿了顿，看着顾瑾川：“我不开心。”
“我甚至不明白，像我这么讨厌弹钢琴的人，为什么会偏偏有这样的天赋呢？”林瑶淡淡的说，她的那一双笑眼里，此刻竟带着一丝迷茫。
为什么一个不喜欢钢琴的人，却拥有着让所有人都夸赞的天赋呢？
顾瑾川站在原地，不说一句话。
“后来，我遇到了秦川。”
“他不会逼迫你做不喜欢的事情，是吗？”顾瑾川看着她问。
“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弹钢琴了。你离开以后，我妈妈也去了疗养院里，接受心理治疗，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不弹钢琴了。”林瑶说到，她的思绪有些飘，“但那个时候，我还是班上的第一名。”
“但是第一名对我来说，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意义。因为每次考试前，老师都会对我说：林瑶，这次的班级总分和排名能不能保持住，就看你的发挥拉。所以每次考试，我都觉得好像不是在为了我自己考。就跟弹钢琴一样，都是别人在要求我这么做。”
“秦川转学过来后的第一次月考，我又拿了第一名，老师和同学都很高兴。但只有秦川在那一天对我说：“不考第一名也没事的，开心最重要。”林瑶说到，她还记得那一天，秦川开着重型机车，带着她从城南到城西，横跨了半个江城。最后又带着她去做了摩天轮，在摩天轮转到最高处时，他忽然对她说——
“林瑶，就算不考第一名也没关系的，就算不考第一名，我也觉得你很棒。”
“所以不用给自己那么大压力的，开心最重要。”
那天晚上她看着秦川，只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变了。
后来考试，她还是第一名，只是她心里再没有了以往的那种负担。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掉出了第一名的位子，也还是会有人觉得她很优秀。而那个人，却在那天之后，拿起了书本开始认真学习。
他带着她走出了深渊，可是他自己却踏入了进去。
她看着顾瑾川：“所以，就算你那个时候没有离开，没有和林笙一起去国外，但只要秦川出现，我还是会喜欢他的。”她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喜欢上了秦川，在他冒着大雨逃课去为她买回那一碗糖粥，在他骑着重型机车带她横跨半个江城，在他对着自己说出那句：不考第一名也没事的，开心最重要时，，她就已经陷了进去，可她却一直到现在才明白。在这之前，她一直都在伤害他。
“瑾川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小的时候，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觉得我的人生好像没有那么糟糕。我也一直以为，我是喜欢你的，可是直到我遇到秦川，我才发现这两种感觉是不一样的。我在过去那么依赖你，是因为，你给了我爸爸妈妈都没有给过我的关心。我把在他们身上缺失的亲情，转移到了你的身上。”
“对不起，瑾川哥哥，我知道我这么说可能很自私，但是我不想瞒你。我很感谢你在这些年来为我做的一切，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但是现在，我真的要去找秦川了。”
“我真的好爱他，我不想失去他。”林瑶不知道自己的眼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红的，只是在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她的眼泪又忍不住从眼眶里掉落了出来。
明明，她在过去就不是那么爱哭的人。可是今天，她一连哭了三次。
顾瑾川在这时走到她面前，他用指腹轻轻擦掉她脸颊上的泪水，然后看着她说道：“找到他以后，把你的心意告诉他。让他知道，你有多在乎他。不要让他觉得，你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林瑶点了点头，寒风中，她看着顾瑾川的脸庞，一如从前。
“至于报答我这件事...”顾瑾川停顿了下，他想告诉林瑶：不用报答他的，只要她过得好就足够了。可他不想给林瑶造成负担，不想让她觉得欠了自己。所以，他在略微停顿了下以后说道：“等以后瑾川哥哥有什么事情需要来找你帮忙了，你可不许推脱。”
“嗯。”林瑶用力地点了下头。
顾瑾川笑了笑，他看着林瑶，禀冽的寒风吹过他的脸颊，冻得人的神经有些麻痹，可他却从未像现在这样轻松过。这十年来，他活的太累。现在，他总算可以放下一切。放下她，也放下过去所有恩怨。
第62章
秦川是在梦境最美好的时刻醒过来的, 他梦到林瑶来找他了，她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刚伸手想要抱住她, 就突然醒了过来。
周围是一片寂静，只有他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响起。他的目光也是一片灰暗，就这样看着前方, 没有任何焦距。
房间里的门窗全都紧闭着，窗帘也只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阳光透过这条缝隙洒落在房间里，给原本昏暗的房间增添了一丝明亮。
原来, 天已经亮了。
可秦川的世界依旧是一片漆黑，他拿起面前桌子上的酒瓶，想要喝些酒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却发现酒瓶已经空了。他随意的丢到一旁，又拿起茶几上的另一个酒瓶，也已经空了。
昨天下午，他在到达这套公寓以后, 就一直在喝酒。喝到自己醉了，就不会去想她了。从他离开到现在, 其实也就过去了三十多个小时而已。他却觉得，这三十多个小时，犹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此刻他又控制不住的去想她了, 想要戒掉她, 比他想象中还要难。
他从地上坐起身来，这一整夜, 他就是这样坐在地上度过的。先是喝酒, 不停的喝, 喝到醉了，他就靠在沙发上睡去。
站起身来时，他的目光刚好落到远处的中岛台上。曾经，林瑶就是站在那里，给他做着生日蛋糕。而他就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看着她为了给他做蛋糕挽起长发，看着她低着头给蛋糕裱花，而他，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任阳光流淌，任时间流逝，他觉得一辈子可以就这样过去，可以一直和她在一起。
但现在看来，这一切不过是他触及不到的一场梦。他曾经深陷在这场梦里，不肯醒来，现在，终于到了梦醒的时候了。
他拿起沙发上的外套穿上，手在触碰到口袋里的手机时微微停滞了下，从他离开到现在，他的手机就一直处于关机的状态。他知道林瑶在醒来以后一定会给他打电话发信息，可他怕自己在听到她的声音以后会后悔，会继续把她强留在自己身边，更害怕她会在电话里跟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以后她和他的世界再也没有了任何关系。
他虽然已经决定放弃了，可他心里又抱着那么一丝幻想。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幻想些什么，是希望林瑶像梦境里一样来找自己吗？可她又怎么会呢？也许他的离开，会让她有点难过，可只要有顾瑾川陪着，她应该能走出来。毕竟，她那么喜欢顾瑾川。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强压下心头泛起的那丝酸涩感，然后走出了房间。
-
林瑶下飞机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她一走出机场，便立刻叫了一辆车，前往她和秦川留学时住的那套公寓。她到时，天空刚好飘起白色的雪花来，有几片刚好落在了她的头发上。林瑶没在意，下了车，就连忙向着公寓楼的方向跑去。进入公寓需要门禁卡，林瑶在来之前就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当初她和秦川来Y国留学时，两人各租了一套公寓，秦川就住在她的对面。两人毕业前，秦川把她住的这套公寓买了下来，说是留个纪念，以后两个人如果来这里旅游的话，可以住在这里，而他自己租的那套则是退掉了。
林瑶那时还问他：为什么不是把他自己住的那一套买下来？
秦川回答说：“因为这一套是你住过的，有你生活过的痕迹。对我来说，和你有关的东西，才有它的意义。”
林瑶进入公寓大厅，就连忙向着电梯口跑去。当她来到之前住的那套公寓门口时，她立刻输入密码，打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是一片昏暗，只有一小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
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在，只有林瑶一个人站在门口的位置。那个她迫切想要见到的身影，并未出现在这公寓里。一时间，她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希望都落空，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站在那里。
秦川不在，整个房间昏暗的像是从没有人来过一样。林瑶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找秦川，她的双手在这时用力攥紧了起来，习惯性的，让指甲陷进肉里。但很快，她就看到放在客厅茶几上的酒瓶，零零散散的，还有几个掉在了地上。
像是绝处逢生的人，在那一刻又看到了希望。她连忙走过去，脚步在那一刻有些虚浮，走近沙发旁时，她又看到那枚银色的打火机正安静的躺在那里。
像是不小心被人遗忘在那里的，林瑶将它捡了起来，紧紧地握在手里。
秦川在这里，他来过这里。
她看着那只打火机，眼泪再一次从她眼角溢出，可她哭着哭着，就又笑出了声来。
自动合上的房门在这时又被人打了开来，秦川在这之后就走了进来。他刚去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一些酒和吃食，刚进门，就看到一个身影正站在沙发旁。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绒大衣，头发披散在后背上，肩膀微微抽动着，像是在哭。
秦川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整个人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前方。
是梦吗？他又一次梦到她来找他了吗？
林瑶也在这时听到了身后的声音，转过了身来。当她看到秦川时，她眼中的笑意变得更加明显了，可偏偏还有眼泪在这时滚落出来。
她看着秦川，从他离开到现在，其实也就过了三十多个小时的时间而已。过去他拍戏，她经常会有一两个月的时间见不到他。可对她而言，这三十几个小时，要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漫长。漫长到，她的人生差点失去希望。
她朝着秦川跑去，扑进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又害怕着他下一秒会转身离开自己，所以抱得很紧。
秦川的身体在这时微怔了一下，纤长的睫毛也颤了颤。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林瑶真的会来找他。可她此刻切切实实的就在自己怀里，又那样用力地抱着自己，这种感觉这样真实，并不像是梦。
她真的像他梦中期盼的那样，来找自己了。
“瑶瑶。”他轻轻叫了一声，声音中还带着一丝不确定。
“为什么要走？”林瑶在这时抱着他问，“为什么要离开我？”她仰头看着他，眼里还闪着泪光：“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忘掉过去的事情重新开始吗？你为什么又要偷偷的离开？”
“秦川，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你真的要和我离婚吗？”她眼睛发红，哽咽着问。
“没有。”秦川的目光落在林瑶的脸上，她的眼眶红的让他心疼。
他从未想过要真的放弃林瑶，他只是害怕了，害怕有一天，她会和俞悦一样，用碎片划破自己的手腕，从高楼上毫不犹豫的跳下去，结束自己的生命。
所以他逼迫自己去放手，去离开她。
可他心里，是希望林瑶可以来找他的。所以他才会做那样的梦，梦到林瑶来找自己，梦到她就站在自己面前。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给我那份离婚协议书？”林瑶在这时看着他问。
“我怕你会成为第二个俞悦。”秦川说到，在知道俞悦自杀的原因以后，他每一天都在害怕，害怕林瑶有一天，也会和俞悦一样。
“我怕你在我身边觉得不幸福，可是又不能离开我，最后会变得和她一样绝望。”如果这样，他宁可早一点放手。
林瑶却在这时摇着头：“我和俞悦阿姨不一样，她会这么做，是因为她不爱你爸爸。可是我爱你。”
她这话一出，秦川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林瑶，漆黑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早已哭红的眼眶。
“秦川，我好爱好爱你，所以你不要再丢下我了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你说的是真的？”他声音颤栗着，喉咙口干疼的厉害，心里却在无声的沸腾。
“不是因为愧疚，不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我，所以才留在我身边的？”
林瑶摇了摇头，看着秦川说道：“我是觉得对不起你，可这和我爱你并不冲突啊。”
“我讨厌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因为那样的原因接近你。”
“我讨厌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无视你的付出把你伤的这样深。”
“我讨厌自己恢复记忆以后也不跟你说实话，让你那样不安。”
“我讨厌自己对你做的这一切，可是这和我爱你并不冲突啊。”
正是因为她爱的太深了，所以她才会厌恶当初自己做的一切，觉得对不起秦川。
可是，这和她爱他并不冲突啊。难道就因为她爱上了秦川，就可以抵消她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了吗？就因为她爱上了秦川，她犯下的那些错误就可以得到谅解了吗？
她想要和秦川在一起，可她也想要弥补她过去对他造成的伤害。
她哭得泣不成声，秦川早已冷静了下来，他看着林瑶，在她话落的那一刻，就将她紧紧地抱在了自己怀里。
“瑶瑶。”他叫着她的名字，忽然想起高中毕业的那个晚上，他听着秦棉对他说：现在开始，你不能和她在一起了。他当时知道秦棉说的是对的，她不爱他，她接近他，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他长得像那个人罢了。他告诉自己要放弃，可却又在心里想：如果继续和她在一起，会不会有一天，在他掉落深渊底下，粉身碎骨前，先掉进她的心里。
现在，他赌赢了。她真的爱上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