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圄——十三槐
时间:2022-08-15 07:01:49

  “我不爱吃,汤圆太腻。”
  “小的圆子,没有馅儿的。”他温柔地循循善诱,“好不好?”
  “哦……可是我晚上要上班去。”
  他沉吟两秒,说:“今天过节,在家里休息一天?”
  “过节生意才好啊。”舒似打了哈欠,“晚点再说吧。”
  边绍嗯了一声,“今天外面冷,出门多穿点衣服。”
  “嗯……”
  “我大概□□点就结束,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嗯……”
  舒似在被子里闷着,这才没一会儿就觉得脸热眼乏。
  刚换的被套上有被太阳暴晒过的味道,闻得她更是昏昏欲睡。
  跟边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后来她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连电话什么时候挂的都不知道。
  *
  这一觉舒似睡得翻来覆去。新换的被子太厚了,身子在被窝里捂着,像在火炉里干烤一样。
  等她醒来,满身的汗。
  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她坐起身来,又觉得空气中的凉意触到皮肤,冷得起鸡皮疙瘩。
  一旁的手机屏幕亮着,无声震动。
  是何佳打过来的。
  她点了接听,免提开着,人又缩回被窝里,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沙哑着声问:“咋了?”
  何佳的声音也是哑的,“干啥呢?”
  “刚睡醒。”
  “我也刚醒。”
  舒似眨了眨眼睛,觉得不太对劲,从被窝里掏出一只手摸过手机看时间,七点刚过。
  “你今儿没去上班?”她问。
  “请假了,不能喝酒。”
  舒似哦了一声,脑袋缓慢地开始运作,“姨妈?你上个月什么时候来的?”
  电话那头静了静,何佳有气无力的声音才悠悠传来:“没……就不能喝啊,怎样?起来吃点东西去?”
  舒似又哦一声,“吃什么?”
  “想吃牛蛙,你赶紧死起来,我过会儿来接你。”
  话说完,电话断了。
  舒似呆怔地盯着模糊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
  *
  舒似站在路边,被冷风洗礼。
  好在她把自己裹得相当严实,别人的着装还在秋末,她已经套起两件衣服过起了初冬。
  夜晚格外喧嚣,她耳边是震耳的音乐——
  “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
  方阳小区右边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每到晚上七八点的时候,阿姨大妈们便拎着音响姗姗而来,音乐一起,广场舞跳得昏天暗地。
  舒似回头看了一眼。
  还真别说,阿姨们跳得还挺好。
  “花开花时节……月落月圆缺……”
  伴着这句歌词,何佳的车子从路口缓缓转进来。
  舒似走到驾驶座旁边,歪头看着何佳,“昨晚哭了?”
  何佳的脸很憔悴,眼睛周边一圈都浮肿了,她斜了舒似一眼,“上车。”
  也不知是不是舒似的错觉,她总觉得何佳今天把车开得相当的慢和稳。
  要知道平常何佳开车那风格,说她是赶着去投胎都不为过。
  舒似低下头去给边绍发了一条微信:[我没上班,跟何佳出去吃饭了。]
  等了一会儿,他回了句:[好,我晚一点给你打电话。]
  舒似没再回复,侧头盯着何佳看。
  “看毛啊,我脸上有花啊?”何佳神色不耐地剜她一眼。
  舒似:“说吧,你怎么了?”
  这句话一问出口,她敏锐地捕捉到何佳抓着方向盘上的右手攥得紧了些,甚至抖了一下。
  何佳侧过头,“……没事儿。”
  舒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打开了手机的斗地主。
  *
  车子开了十多分钟,到了万达。
  电梯搭到三楼,左拐,那家牛蛙店生意极好,门口还排着队。
  拿了号俩人又等了半个小时才进店。
  服务员领着她们去了一个靠墙的角落位置坐下。
  舒似拿手机扫了扫桌上的二维码点餐,头也没抬的问:“香辣锅?”
  “吃个蒜香吧,不想吃辣的。”
  “哦。”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你喝什么?酒?”
  “我有病啊?上班没喝够?”何佳恹恹地在刷手机。
  “那我点了两罐可乐?”
  何佳想了想,说:“点扎猕猴桃汁吧。”
  舒似点完单,抽了两张餐巾纸往桌上一阵擦,“现在可以说了吧。”
  “?”何佳吊着眼尾瞥她一眼。
  “死爹了还是死妈了?”
  “你/妈。”
  舒似盯着她,手里用劲地蹭着桌面,一字一顿:“我妈早死了。”
  何佳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转头躲过她眼里的质问。
  舒似明白她这是在逃避,但她知道何佳既然来找她,就一定会说出口。
  就是时间早晚问题。
  她低头继续擦着桌子,等到感觉手里纸巾和桌面要蹭出火花的时候,何佳突然冒了一句话出来。
  舒似动作微滞,她缓缓收回抹桌子的手,一脸平静地抬头问:“你说什么?”
  明亮的灯光下,她看见何佳的嘴唇翕动着,声音颤抖:“我怀孕了。”
  “你是不是有病?是买不起套还是买不起药?”
  “觉得麻烦,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何佳眼带自嘲地哂笑,“结果偏偏就这么巧。”
  舒似喉咙发涩,憋了很久才说:“他还不知道?”
  何佳勉强笑了笑。“有什么区别?我不能要的。”
  “……你有病。”
  舒似眨了眨发酸的眼睛,忍不住别过脸去。
  *
  A市近郊,别墅群。
  边家。
  客厅里,边绍坐在沙发侧边和边老太太话家常。
  边老太太的话题好不容易从家庭琐事拉扯到恋爱结婚上,就被从厨房出来的边母蒋音华打断了——
  “小绍,给你哥打个电话,都这个点了,他和晗晗怎么还没到呢。”
  边绍点点头,起身去打电话。
  边老太太看着孙子的背影,扯了扯自家儿媳妇。
  蒋音华擦着手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了?妈。”
  老太太小声抱怨:“你出来得真是时候呀,不早不晚就刚好赶着我要问他谈恋爱没……”
  蒋音华一愣,笑道:“他要真谈了,照他的性子,肯定会跟家里说的。”
  “您别急,以前您不是常说吗?小绍是家里最乖巧懂事的,不用担心。”
  “懂事是懂事,但他也最有主见呀……”老太太低声嘀咕。
  “那不然你再问问他。”蒋音华看着边绍走回来,问:“你哥怎么说?”
  边绍落座,“还得等会儿,他说去接嫂子的时候堵了会儿车。”
  “囡囡带回来了吗?”边老太太问。
  边绍也想到他哥家那个小侄女玥玥,神情也不禁温柔几分,“带回来了。”
  边老太太满意了,满面笑容地跟蒋音华又讨论起了宠在心尖尖上的孙女来。
  二十多分钟后,大门有了响动。
  边原换了拖鞋,抱着个粉白色的襁褓走进客厅。
  蒋音华连忙站起身快步过去,从他手里拢过襁褓,低头喊了两声囡囡。
  边老太太也慢悠悠走过去,蒋音华把玥玥往她面前递了递。
  边老太太小心抱过,亲了亲她小脸蛋子,一脸慈爱道:“我的乖囡哟,可想死奶奶了。”
  蒋音华往边原身后看了两眼,“晗晗呢?”
  “她在外面打电话呢。”
  蒋音华忍不住责备他:“有什么电话不能进屋来打?现在外面晚上天那么凉。”
  “妈,你别说他了,我这不就进来了。”沈晗进门,换了鞋之后笑嘻嘻地挽住蒋音华的手。
  亲昵的宛若亲生母女似的。
  边绍踱步过来,垂头看着襁褓里的玥玥——
  几个月大的奶白团子,小小的,软乎乎的,已经依稀可见五官是随了母亲沈晗,清秀温柔。
  她滴溜溜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盯着边绍看,看得他心软成一片。
  边绍忍不住亲亲她的小脸,一股奶香味便钻进他鼻间。
  他伸手捏了捏玥玥握成一团的小拳头。
  边老太太打了他一下,嗔道:“那么喜欢自己生一个去!”
  近两年,老太太三言两语之间总要带上他的婚姻感情。
  边绍习惯成自然,也不辩驳,转身上楼躲清静去了。
  边原看着他的背影略略沉思,随即笑着对边老太太说:“没准你很快能再抱一个孙子了。”
  边老太太没深想,就着话头回道:“那可不行,生孩子伤身子,晗晗身体受不住的,有囡囡一个就行了。”
  她低头蹭了蹭曾孙女香软的小脸,“囡囡说是不是?”
  玥玥咿呀两声,两个小拳头挥来挥去。
  倒是蒋音华抬头睨了边原一眼,没说什么又低头逗弄孙女去了。
  *
  三楼书房,边原手上还有几件没处理完的公司事务。
  敲门声响。
  “进来。”
  “哥。”
  “什么事?”边原放下手里的文件,看着门口的人。
  “有点事想问问你。”边绍淡笑着踱步走到桌旁。
  边原重新低下头去看文件,“说吧。”
  原本进门前边绍就在心里打好草稿了,但临到当下,又忽地开不了口了。
  这几天他心里总是有一个疑问时不时冒出来让他隐隐焦虑——
  什么是安全感?
  和舒似在一切越久,他就越发觉她没有安全感,她的情绪总是牵动着他的心。
  边绍并不迟钝,她言谈举止里每一次高升低落,他都有所察觉。
  但那种察觉是模糊的,不确定的。
  他一遍遍地审视自己的所作所为,却仍旧想不明白——
  他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
  或许是男人女人思维方式的不同,有时候他甚至要事后过好几天才能琢磨透。
  但边绍唯一清楚的是,他不能任其发展下去。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边绍原本想去问问苏游,但一想到他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念头便熄了。
  边原等了好一会儿没听着动静,目光微微抬起,就见他那打小就温润沉稳的弟弟在走神。
  倒是罕见。
  手里的文件轻轻合上,边原背脊靠椅,姿态松弛下来。
  他轻轻拿食指叩了叩桌面。
  边绍回过神,触到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也不回避,沉稳地迎回去。
  他语气平静,语速也慢:“什么是安全感?”
  边原一愣,属实没咂摸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
  “安全感?”
  边绍想了想,说得更明白些:“嫂子对你有安全感吗?”
  边原:“……”
  相视无言,书房里顿时陷入寂静。
  边原嘴角向上,拉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颇有兴味地看着边绍,抛出了一个答非所问的问题:“谈恋爱了?”
  “是。”
  边原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意外之色。
  “是不是上次在路铮那儿吃饭见过的姑娘?”
  “是。”边绍声音依旧沉稳。
  边原点点头,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了墙上——
  那里裱着自家老爷子写的一幅字,龙飞凤舞,笔力苍劲。
  只有两字:得,舍。
  边原收回目光,“她并不合适。”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好像在说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边绍笑了一声,低下头去。
  这句话,他再耳熟不过。
  苏游讲过,舒似也讲过。
  他甚至怀疑,他如果去问一百个人如何看待他和舒似的感情,一百个人都会这样回答他:你们不合适。
  什么是合适?
  是兴趣习惯,脾气秉性,还是学识阅历?又或者是门户身家?
  怎么样才能算合适?又是谁定义的合适?
  他们所说的合适,糅进了太多复杂的考量和计较。
  倒不如叫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博弈。
  而在边绍的观念,感情就应该是毫无杂质的纯粹,优先级首先是自己,再考虑其他。
  在他心里,合适与否,从前只是一个词语。
  如今是一个名字——舒似。
  “那我便不问了。”边绍的表情自然淡定,仿佛一点都没被那句话影响。
  他又恢复成平日里温和沉静的模样。
  边原的眼神笔直而静默,长久地看着他。
  以家长审视的目光来看,作为边家的儿子,家风使然,边绍是优秀的。
  比起自己,他才更像是边家这种底蕴深厚的言情书网熏染出来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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