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圄——十三槐
时间:2022-08-15 07:01:49

  她刚才……真的很害怕。
  可是她不能这样做。
  舒似放下手机,沉默抽完一根烟,倾身揿了灯,重新躺下身去。
  睁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宿,在天蒙蒙亮时,她才觉得心头的悸然稍微褪了点,昏昏入睡。
  *
  这一觉舒似睡得极不安稳,生理期的疼痛伴随而来,让她在半梦半醒中浮浮沉沉。
  有一种濒死感。
  她就在这种状态中一直躺尸到了下午三点。
  何佳打电话来时,她还浸在这种浮沉中。
  何佳问:“你干啥呢?”
  “床上,睡觉。”
  何佳哦了一声,“我跟你商量个事情啊。”
  “说。”
  “你来我家跟我住几天咋样?”
  舒似眼皮动动,把脸从枕头中抬起来,问:“干嘛?”
  “何铭过几天好像要出差,我怕他这几天要来我这……你知道我现在这个状况,我不想跟他做。”
  舒似:“你不打算告诉他?”
  那头的何佳静了静,轻飘飘地说:“没必要。”
  “你真他妈有病。”
  舒似心里冒出一点火气来,直接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闭上眼睛继续躺尸。
  过了几分钟,她又睁开眼睛。
  睡不着了。
  她抓了抓头发,从床上坐起来,还是摸过手机给何佳发了微信:[别睡着,一会儿给我开门。]
  何佳:[爱你。]
  舒似手机一丢,起床洗漱收拾。
  她没带什么东西,甚至连护肤品都懒得装,两套换洗的外衣内衣,还有一套睡衣,塞进包里就出门了。
  天气越来越冷,外面的空气有些干。
  她前脚才到何佳家,何铭后脚就来了,看见舒似还很惊讶。
  舒似不待见他,敷衍打了声招呼,找了个藉口对何佳说:“昨天没睡好,我去睡会儿。”
  进卧室关门,她坐到床上。
  依稀能听见外面客厅里两个人交谈的声音开始音量很小,似乎有些激动。
  再后来,她听到好几个东西摔砸到地上的声音。
  隔着门板,听在耳朵里格外发闷压抑。
  舒似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有时候,她真替何佳累。
  在她神游太虚时,外面再次传进来嘭的一声摔门声,力道大得连卧室的窗户都微微发震。
  之后便安静了下去。
  舒似坐起身想出去,何佳推门进来,脸色沉沉,眉间全是倦怠。
  她走到床头柜旁边,弯腰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烟出来,打火机开关揿下去,却迟迟不点。
  舒似沉默地从她手中把烟给抽走。
  何佳说:“你说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舒似低下头,烟支在她手指间灵活地翻转。
  她的声音淡漠而冰凉:“你不是早就知道么。”
  何佳一屁股坐到了床上,缓缓躺下去,双目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明明清楚没有结果的感情,为什么我就是放不开呢?”
  她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明明已经过了觉得爱情大过天的年纪了。
  她努力逼着自己认清现实,却还是被这无望无果的爱情扼住了喉咙,苟延残喘。
  爱情啊……
  舒似在她旁边也躺下。
  “如果我说,我和边绍分开了。”
  “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好一点。”
  何佳侧头看着她,神情有点讶然。
  过了一会儿,她把头转回去,自嘲笑起来:“是好一点了。”
  不幸的人,从更不幸的人身上得到了安慰。
  她没问舒似和边绍为什么分手。
  舒似也没问她打算拿孩子怎么办。
  她们俩就那么躺着,什么话都没说。
 
 
第58章 
  在何佳家里住的这几天,舒似每天都要被她叫起来上班。
  偏偏运气还差,她几乎每一天都喝到酩酊大醉,身体像被摁在酒精里泡。
  下班吐一回,第二天起来又是一回。
  何佳倒是不喝酒,每天都神清气爽,没事就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她吐,边看边啧啧摇头嘲讽她:“你这个小酒量啊……小趴菜。”
  舒似本来还蹲在马桶前面呕得眼泪鼻涕都混在一起,一听她这嘲讽,立马一抹嘴转身把手里脏纸巾往她身上丢。
  酒精让舒似的思维变得格外迟钝,她甚至大部时间都在恍惚地发呆。
  她的精神是麻木的,肉/体是混沌的。
  行如尸体,一滩烂肉。
  偶尔她甚至会怀疑——
  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但温热的呼吸来回和律动平稳的心跳又会告诉她——
  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半夜四点多,舒似被尿意憋醒。
  起床上了个厕所的功夫,再回来时就睡不太着了。
  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胃里也是火烧火燎的。
  她没吵醒何佳,摸黑从包里摸了烟和手机,蹑手蹑脚地去客厅,拿着桌上烟灰缸,走到窗边点了根烟。
  远处,天空夜色未褪,墨蓝深沉。
  此刻万籁俱静。
  舒似吸吸鼻子,鼻腔里的空气有一股烟草味道。
  潮湿,带了点厚重的凉意。
  她静默地站着,目光望向远处的天空,又移到底下灯火不熄的街市上。
  冷风吹过来,像针扎在她的太阳穴上,跳痛微微滞了一瞬,更加猛烈地痛起来。
  其实有时候,会自欺欺人也是一种本事。
  就像此刻,她在心里轻声哄骗自己——
  她很好,她不想他。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抽了三支烟。
  转身把烟灰缸搁回桌上,走到卧室门口房间,轻轻旋开房门——
  黑暗的卧室里响起一声闷涩的抽鼻子声。
  舒似的心突然毫无征兆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顷刻之间,里头的哀伤就像冰凉的液体一般,从她的心口溢出来,缓缓地四处流动开去,延伸到四肢百骸。
  屋里屋外,均是不眠,同样寂寥。
  她们的人生就像一团打了无数个死结还缠在一起的毛线球。
  解开了一个结,还有下一个,下下个……
  永远都是一团乱麻。
  *
  晚上舒似和何佳一同出门,到店里才不过六点半。
  生意一般,舒似一直冷板凳坐到七点四十才挪了下屁股去走台。
  从总统包房试台出来,舒似要走楼梯往下去,迎面就碰上刚从电梯口碰出来的苏游。
  看到苏游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埋下头,特意往前面姑娘的身后靠了靠,把自己藏起来。
  苏游正在跟旁边同行的朋友说话,要擦肩时他别过头一瞥,正好就看见埋头苦走的舒似。
  他挑挑眉,喊住她:“舒似。”
  舒似动作一僵,不得不停下脚步来,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苏少。”
  苏游啧一声,“才多久没见,这就苏少了?生分了。”
  舒似笑了笑,没接茬。
  苏游身上还有应酬,也不好把朋友就晾在一旁,于是对她说:“一会儿要是有空来包厢里喝两杯。”
  舒似如临大赦地点了头,快步就走。
  至于苏游说的喝两杯,她是不打算去的。
  哪怕她就是在小姐房里干坐一晚,她也不可能去。
  好在差不多八点半时,她试了个自家的包厢就上班了。
  一群年轻人,手脚规矩,就是没命地喝酒玩骰子。
  舒似最近天天晚上几乎喝的都是回魂酒,几杯下去人就飘得五迷三道。
  她觉得自己似乎醉了,干巴巴杵坐在那里甚至都懒得讨好客人。
  实在是没心情,一点劲儿都提不起来。
  客人唤她时,她就挂上面具巧笑倩兮地应付几句;不需要她时,她就靠在沙发上做个走神的木头。
  何佳在包厢门口探着脑袋叫她都没发觉,还是身边另外一个姑娘喊了她一声。
  何佳看了她一眼,笑容娇媚地跟她的客人喊:“小帅哥,把你的小美女借走用一下哦。”
  舒似从客人身边走出去,何佳拉上包厢门,说:“走不走的开?苏游让我叫你上去喝两杯。”
  舒似拧着眉头问:“你没告诉他我上班了?”
  “我说啦,但他就是要叫你我有什么办法,我又惹不起。”
  何佳双手一摊,满脸无辜。
  “……我不去。”
  “去吧祖宗,不就是分了个手吗?你那恋爱又不是跟他谈的,他还能把你给吃了?”
  舒似还是摇头,“你上去帮我说一声,就说我走不开。”话说完,转身一推包厢门进去了。
  何佳也没拉她,包厢门缓缓地合上,她长叹一声,上楼去8888。
  苏游孤家寡人坐在沙发上,手肘抵在大腿上,掌里握着酒杯晃着红酒玩。
  他先前点的那两个姑娘早就被他打发着去陪客户。
  那边玩得热火朝天,姑娘和男人的欢声笑语混在一块,让人听得心烦。
  苏游愈来愈觉得这种灯红酒绿的风尘寻欢,是真没意思。
  何佳偷偷溜到他身后,把手臂搭在他肩头,凑到他耳边吐气道:“苏少想什么那么专心呢?”
  苏游侧头,视线平视之处是何佳红艳水润的双唇。
  他眸色不变,低头噙了口红酒,笑问:“舒似呢?”
  何佳答:“她包厢客人不让她走。”
  苏游点头,也没再强求。
  何佳靠在沙发背上,盯着苏游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苏少,怎么没见你那个朋友呀?”
  “哪个朋友啊。”苏游漫不经心地问。
  何佳说:“边绍。”
  苏游哦一声,顿了顿有点好笑地问:“这事儿不是问舒似更合适吗?”
  抛出的钩子被鱼咬得刚刚好。
  何佳心神一震,在他耳边小声囔:“他俩不是分手了吗?”
  “哈?”苏游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也就前段时间吧。”
  苏游蹙眉看她半会儿,眉头一松,语气凉飕飕的:“何佳啊,你胆子大了,算盘打到我身上来了。”
  何佳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耸耸肩膀装无辜:“我哪里敢呀。”
  苏游摆摆手,说:“人家两个人的事情,我们外人少掺和。”
  听他这么说,何佳心里点遗憾,看来自己这阵耳旁风是吹歪了。
  可没办法,她和苏游关系就摆这,再多逾矩的话她也是不敢再说下去的。
  就是舒似那副死德性啊……她看着实在是难受。
  何佳心头哂然,笑得依旧妩媚。
  她朝苏游点点头,坐在那儿凑热闹玩了会儿游戏,最后找了个藉口离开了包厢。
  老神哉哉的苏游余光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包厢门口,立马低下头,飞速地在微信里找到边绍的微信一个电话就莽了过去。
  她何佳是外人,他可不是,怎么说他好歹还算红娘呢。
  苏游边打电话边想。
  电话一接通,他劈头就问:“你和舒似分手了?”
  那头边绍嗯了一声之后,问:“有事儿?”
  “为啥?”苏游问。
  “我要睡了。”边绍淡淡道。
  苏游:“我靠,这才几点?”
  “我明天还要上班。”
  苏游妥协道:“那行吧,明天吃个饭,路铮那儿。”
  边绍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
  犬伤门诊的小张护士最近有些烦恼。
  因为一贯被她们称为清风霁月的仙人边医生,最近似乎不太温柔了。
  倒也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冷漠,他平常待人也依旧谦和有礼,只不过他的一言一行都浸了点隐晦的冷漠。
  不细看深想是压根发现不了。
  可她天天跟人家共处一个科室,傻子才看不出来。
  张护掰着指头数了数,这种战战兢兢的日子,她已经捱了半个多月了。
  来自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
  边医生绝对有事儿。
  什么事?难不成家里出事了?还是失恋了?
  正心里合计,那让她战战兢兢的正主踩着上班点从外面走进来。
  张护小心翼翼地打了声招呼:“下午好啊边医生。”
  边绍朝她淡淡笑了一下,把外套脱下来挂好,换上白大褂,接着坐到了椅子上。
  八方不动,平静如水。
  张护却觉得办公室里的低气压比起室外的温度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下午就那么过去了。
  张护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藉口说去打水跑到前台跟其他护士打了会儿闲嗑。
  回到诊室时,发现边医生身子斜靠着窗边,目光远眺幽幽出神。
  他的头微微垂着,侧脸略显寂寥。
  ……完全一副仙人得道即将出尘飞升的模样。
  张护也不敢打扰,拎着水杯闷不吭声地走到一旁继续充当隐形人。
  *
  傍晚五点。
  边绍下班去停车场拿车,直接去了路铮那里。
  日暮将晚。
  一成不变的晚高峰,沃尔沃在车流里走走停停。
  到了地方停好车,他步行走到路铮家外面的巷口。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