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奈摊手。
顾逸之磨牙,“你不是对身材不在意吗?”
他可一直记得。
沈甜也没办法,“已婚女人就是会现实一点。”
他叹气,“婚姻好残酷。”
*
四月中旬,花开满城。
沈甜换上洋装短裙,又剪了个新发型,整个人容光焕发宛如新生。
姚远和朱颖在茶水间八卦,“看来甜甜老公不错,看把她滋润的。”
“可不,人家年轻力壮小伙子,那方面当然不一样。”朱颖眉间也像染了桃花,酸溜溜地说完,又感叹,“我要是也能找个年轻的多好。”
姚远搅咖啡,斜眼看了马路对面的酒店一眼,打趣她,“看来经理哥不行啊。”
“他倒是还行……”朱颖皱眉,似乎在心里给他能力打分,皱眉说,“是我太行了,所以显得他不行。”
“唉,男女差异。”
姚远靠在窗口,顺便把窗户开到最大。空气里的花香一股脑涌进来,甜腻腻的味道正适合春天。
她往窗下看,粉色的一团团的桃花,绵延到繁华的街尾。
“今年花开得真好。”
朱颖附和,“是啊,雨水好。”
姚远掏出手机,先是自拍几张,又转换摄像头向楼下,她点击放大,企图把整棵树的花都清晰照下。
但,屏幕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背影。
沈甜?
一楼。桃花树下,沈甜乖乖地站着,对面站着一个黑色西服的中年人,表情严肃。
“你知道逸之是法学博士吗?”
沈甜摇头。
他不是动画构建师吗?
顾逸宏忍着,语气尽量心平气和,“下个月再不回去,他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他一想到前几天的偶遇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一直引以为傲的弟弟,天之骄子的弟弟,竟然拎着条草鱼从菜市场出来。
这是他该干的事吗?他应该一步一步往上走,光宗耀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得过且过,像个普通人一样操心一日三餐。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也终于理解自己的父亲,那份望子成龙的急切。
一块光滑的玉石如果和污泥缠在一起,就是暴殄天物,任谁都看不下去。
所以,过年他被皮带抽,也是一个父亲最痛心的苛责。他不应该,不可以,也不能。这样的生活是害他!
而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女人。
他深呼吸,说话也不那么客气,“你把那么优秀的人困在家里,良心不会痛吗?”见沈甜不言语,他心火更盛,“他应该站在高山,站在云端,而不是围着你打转,沈小姐,你配吗?”
沈甜愣住,她是有些歉疚的。
从他回来到现在,她一直对他的过去没有探究,更多的是享受当下。
她不问,他也从来不说。
可是,她竟然被逼到墙角,这一身的罪名都扣她身上。这么多年,她就是一直觉得自己不配才过得这么累。
从小就缺爱,所以长大了也分辨不出什么是爱。
是他的出现,他坚定的选择,让她在这条险要的路上找到方向。可现在,面前的男人竟然说她不配。
她当然配。
沈甜挺起肩膀,一字一句地说:“他去哪,是我们的家事,这跟你没有关系,跟我也没关系,只有他自己有选择权。”
“你!”顾逸宏顿气,好半天才缓和过来,“他从小努力学习,出国深造,可不是为了给你买菜的。”
沈甜直直地看着他,平静地说:“你不用游说我,他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他。”
不管是去菜市场还是去加拿大。
*
临下班前,沈甜被姚远拉住,似乎看出她脸色不好,姚远有些担心。
“他哥总找你干嘛啊?”
沈甜摇头,勉强地笑了一下,“没事儿。”
“真的?”她更担心了。
沈甜捏了捏她的脸,挤出更大的笑,“真没事,我就是来大姨妈了,单纯情绪低落。”
姚远盯着她看,还真是,脸色苍白,一副恹恹的无力状。
每次来她都这德行。
不过……她算了下日子,怎么还提前了。
忽然想起来,“正好,你试用一下新品,写一篇用户体验交研发部。”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深蓝色柔软棉递过来。
沈甜面露愁苦,比刚才更难看,“还要写?”
姚远点头,“五百字。”
“不如杀了我吧!”她垂死趴桌。
朱颖刚进来,听她这么说,揶揄道:“刚结婚就想死?是不是晚上太辛苦啊?”
“……”
沈甜像困在浅滩的鱼,无助地吐泡,这就是婚后女人的世界吗!
*
到家时天还早,沈甜拧开门,一进屋就看到缩在小桌上敲键盘的顾逸之。
这里条件太差了,桌子的尺寸和角度都不太适合他,后背几乎弓成弧形。他太认真,完全沉浸,连她回来都没发现。
她也不忍打扰,站在后面默默地看。
可她看不懂……
线条和乱码一样的东西在屏幕里轮番交错,看了一会眼前就一团黑线,她揉了揉眼角,又打了个哈欠。
他这才发现她回来了,艰难地从电脑里抽离。他起身,活动下身体才说,“晚上吃什么?”
沈甜看着还未完成的画稿,“你吃什么,我做。”
“你很累了。”他把她按在椅子上,顺手扎上围裙。
沈甜的羞愧感卷土重来,面对顾逸宏时她能理直气壮,相反的,对上他就忍不住气弱。
她从后背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棱起的脊骨上,闷闷地说:“你都是法学博士了啊…”
怀里的人身体一僵,他握住她的手,语气微冷,“我哥去找你了?”
第40章
气氛凝重后,沈甜让他自己决定想要做的事,他却什么都没说,又加了两个菜。晚上一番缱绻后,他抱着她,声音有些哑。
“其实我没什么远大理想。”
沈甜‘唔’了一声,说:“我也是。”
她梦想就是买个小房子,有个安身之所而已。顾逸之轻抚她的发丝,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我也不是天才,这也是走出去了才意识到的。”
沈甜小声反驳,“怎么不是呢。”
他的怀抱温暖,手指却越来越凉,“我想和你在一起。”
“好。”
那天之后,沈甜再也没遇见顾逸宏。
*
盛夏,装修结束。
因为家里甲醛超标,所以还要空一阵子才能入住。
好在租的房子续到年底,她倒是还好,住得习惯了,却心疼顾逸之办公不舒服,每次看到他窝在小桌边就心里难过。
周末,她吃完早饭,就凑过去他旁边,“走呀,去家居城转一圈。”
顾逸之顿了几秒才说,“家里的东西不都已经订好了吗?”
“不是那边,想买一个你现在用的桌子。”她指了指电脑下面的简易饭桌。
“不用。”
他关掉电脑,忽然打横把她抱起来。
沈甜:?
一路从厨房到卧室,他把她放在床上后,侧躺到她旁边,眼神虽然疲惫,却闪着不一样的光亮。
沈甜看了眼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大白天的,不好吧。”
“怎么不好?”他低头轻吻她唇,试探着想要更多。沈甜无力地推着他,左右闪躲,却逃不出他的领地。
在她觉得喘不过气时,终于离开。
“干嘛突然这样!”沈甜脸红,哼哼地瞪了他一眼。
顾逸之现在对这种事游刃有余,且越发熟练,他手肘支床,低头看想逃跑的沈甜,笑着说:“不用买桌子,我马上就上班了。”
?
沈甜一脸疑问。
“最近成果不错,我那个朋友为了不让我这个稀缺人才流失,所以决定把公司迁到江城。”他眼里带着笑意。
“啊!就是你一直忙得这个?”
“对。”
沈甜也支起脑袋和他面对面,“你不是法学博士么,怎么会做构建师这么厉害啊?”
顾逸之看着他,不自觉咬着唇肉。
沈甜:“干嘛又勾引我!”
他抿嘴,不再咬,而是低声说:“其实三年前我就转了专业,法学博士只是他们一厢情愿认为的。”
啊!这也可以?
沈甜哇哦了一声,膜拜地说:“半路转专业还能这么优秀,你还说不是天才?”
顾逸之做好她会惋惜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她这么说,“你不觉得可惜?我牺牲掉了十几年的努力,换了一个不太确定前景的行业。”
沈甜摇头,凑过去亲他一口。
“怎么会可惜!有的人到死都没找到自己喜欢的事,你这么年轻就做到了,多幸运,我好为你高兴。”
她眼里都是光,熠熠生辉,顾逸之忽然知道他为什么执着地放不下她,因为在他最难过的时候,只有她选择和他站在一起。
她一直尊重他,鼓励他,支持他。
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还是这样。
他忽然语塞。
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用行动表示,他凑过去吻她,自上而下,一寸一寸。
淡黄色的碎花窗帘遮住盛夏的阳光,室内温度渐渐升高,沈甜绷着身体,发丝溢出薄汗,喘息的间隙,她忽然问:“晚上吃什么?”
顾逸之大手览过她腰身,在她耳边留下两个字:吃你。
*
姚远的婚礼定在十月黄金周,茶水间里,沈甜盯着烫金的请柬端详,半晌才说:“你们怎么这么没有新意啊。”
朱颖喝了口咖啡,“就是,十一婚礼又要赶场了。”
靠在窗边的姚远无奈摊手,“没有办法啊,亲戚朋友都这个时候有时间。”
倒也是。
沈甜把请柬仔细地放进衣袋里,抬头时却看到两人都盯着她。
朱颖:“你呢?日子定了吗?”
姚远:“就是啊,准备在哪办?”
沈甜后知后觉,她完全没想到婚礼这回事,顾逸之也没提过,他们都对这种仪式没有兴趣。一想到走那些烦琐流程,就累到眼里无光。
“还没想呢。”
“啊?”姚远瞪大眼睛,“没想是什么意思?”
朱颖也说,“是不是他家人那边的问题啊,以我过来人的经验就是,你别太软了,该要就要,腰板立起来,不然真的被欺负。”
沈甜见话题走向奇怪,赶紧拉住越说越生气的朱颖,“没有啦,没有家人的原因,这是我们自己的决定。”
“真的?”姚远也凑过来,“你别忍着啊,有什么事就说,姐妹们帮你呢。”
“知道啦。”沈甜笑着安慰这两位幻想过剩的女人,“真没事,我们都不太喜欢婚礼。”
一直到下班,姚远和朱颖才暂时相信她就是与众不同,不喜欢穿白纱在众人的见证下步入礼堂,也不喜欢流着眼泪说誓词,更不喜欢当众接吻以示深情。
姚远吐槽,“你是真的有够奇怪。”
*
下班回家,顾逸之还没回来。
他已经上班半个月了,地址离她不远,开车二十分的路程,但是前期起步阶段,很累很熬人,所以她就不让他接送了。
又回到最开始的公交地铁通勤状态。
她倒还好,最近没加班,下班路过菜市场买点菜,回家就做饭,饭好了他也刚好到家。
两个对坐,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吃饭,吃完再相拥而眠,平淡中掺杂着细密的幸福,让沈甜觉得恍惚,总要确定这是不是真实的。
缠绵过后,他去洗澡,沈甜翻身拉开床头柜,取出藏在深处的钻戒。
月光下,钻戒折射清冷的白光,她小心地套在手指上,左右端详。如果交换戒指需要见证的话,那她倒是有个想法。
顾逸之洗澡回来,腰间围着白毛巾,小腹平坦紧致,隐约看到腹肌轮廓。发丝还湿着,他也不管,任凭带着凉意的水珠滴到她光洁的后背。
沈甜背后一凉,催促他去擦干,却被他连人带被捞进怀里。
他气息清凉,身体散发淡淡的兰花味,温热的手伸进被子里摩擦,指尖微烫,沈甜嗅到他的意图,只能求饶,“我好累哦。”
“嗯,是吗。”他吻着她脖颈,声音迷离。
沈甜能预见接下来的走向,赶紧伸出手,亮出钻戒,“我想要个不一样的婚礼。”
*
盛夏末尾,秋意凉凉。
清晨三点半,江城近郊的不阿山顶,一切都还在沉睡,草木都隐在灰褐色的混沌中。
沈甜和顾逸之牵着手,目光落在远山的鱼肚白。
她问,“困吗?”
顾逸之低头轻吻她发顶,嗓音温柔,“大喜的日子怎么可能困。”
沈甜抿唇,又向他怀里靠了靠。
当第一缕阳光从远山上的云层里穿透时,顾逸之为她盖上头纱,沈甜睁大眼睛看他,却只能透过白纱看到朦胧的虚影。
他低头,牵住她的手。
天亮了。
一抹红霞从远方赶来,几个呼吸就散满天边,太阳在山顶露出脑袋,满山的树梢都染成金色。
光照在她身上,像从九天下凡的仙女,顾逸之喉咙一紧,差点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