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感?栗珵净脑海浮现下午虞峄看她的眼神。
也许在旁人眼里,他表现出对她有好感,但她自己能感觉到他在心里厌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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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得不给谭丽儿的直觉一个赞。
第3章
翌日中午,栗珵净没来得及去神经内科陪爸爸说话。快十二点的时候,急诊科来了一个误喝农药需要洗胃的病人,栗珵净一直忙到午后一点才回休息室吃了包子和茶叶蛋,然后抓紧时间睡了一会儿,等手机闹钟响起,她第一时间睁开眼睛,重返岗位。
作为一名急诊科护士,栗珵净已经习惯了高效的工作节奏,包括每周要值两个夜班。
栗珵净之前在省城医院的外科工作了近五年。外科的工作节奏更快,压力更大,虽然累但她觉得充实,一整天下来心里是满满的,因为明白只要努力工作就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如今她在这家规模小多了的医院工作,虽然适应得游刃有余,但精神上始终有焦虑,为着迫在眉睫的现实问题。
和在大医院的时候比,她的薪资几乎少了一半,还要负担栗成铂的住院费、治疗费和护工费,甚至是他的债务。
楚荟菱担心的问题都是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栗珵净也感觉焦心,只是她不习惯用哭泣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压力大的时候,她学会保持安静,让自己的思绪神游一会儿,再回来面对问题。
但麻烦的事情好像并不会随着她努力调整心态而变少了。
下午五点半,栗珵净下了班,走去住院部三楼探望栗成铂。
不料,沙阿姨早就候在走廊过道上,等她出现便迎上去,笑着说有一件事情要和她单独商量。
栗珵净跟着沙阿姨来到走廊尽头一个摆着很多盆栽的角落,然后听她提出涨工资的事。
“为什么突然要加钱?”栗珵净意外。
沙阿姨笑着说:“行情每天都在变的啊。你看隔壁的小圆,年纪比我轻,经验不如我丰富,但一个月比我多挣五百,这不太合理吧。再说啊,照料你爸爸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个子高,骨头沉,我每天定时帮他翻个身,两条胳膊都在发痛了。”
栗珵净说:“沙阿姨,我很感谢你的用心。不过我目前有些困难,用钱的地方实在多,要我这个月就多加你五百,我压力比较大。你看这样行不行,等过一段时间,看看我爸的恢复情况,如果还不错,我就给你再加三百,可以吗?”
沙阿姨闻言笑容尽退,不乐意地说:“你不是在这家医院当护士的吗?福利应该很不错啊,怎么几百块钱也要和我计较啊?我又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差几百块钱的问题了,是事关我的尊严,凭什么我比人家挣得少?明明是照料同样疾病的人,谁比谁轻松了?”
栗珵净就此和沙阿姨斡旋了很久,最终沙阿姨没好气地丢下一句“不加就不加,我去吃饭了”,转身就往电梯走去。
栗珵净无奈地走回病房,照例仔细检查了一下栗成铂的情况,再耐心和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不知沙阿姨是不是刻意的,今天一顿晚饭吃得比平常时间久很多,姗姗回来后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栗珵净说了声“麻烦你了”后离开病房。
栗珵净在公交车站等车。
暮色四合,她抱臂看着马路上的车流,思绪逐渐神游,脑海重温着昨天看的那部电影。慢慢地,她眼睛的焦点由模糊变到清晰,直至注意到眼前的车流已经静止,一些行人走上前来,她的视线不经意间停留在其中一个人身上。
看错了吧,可能是累了。
待他越走越近,她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
虞峄穿着昨天那件黑色卫衣和灰色运动裤,朝她的方向走过来。就在她以为他会直接和她擦肩而过,他却像是忽然注意到了她,在她面前停下脚步。
“真巧。”虞峄笑着看她,“下班等车?”
栗珵净点了点头,算是敷衍他。
“要我送你吗?”虞峄说,“开车过来的,车就停在附近。”
栗珵净拒绝他:“谢谢你的好意,但不用了。”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停在她面前,还摆出了一副和她闲聊的架势,明明他们之间的沟通在昨天下午就结束了。
虞峄没急着走,继续问她:“你在旁边的医院上班吧。”
栗珵净默认。
“谭丽儿告诉我的。”虞峄凝视栗珵净的眼睛,坦然地说,“她说我和你挺般配的,还鼓励我主动一点。”
不知是不是他无意间又贴近了一些,栗珵净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鲜明气息,一种类似木香的味道。
不难闻,但栗珵净还是退后一步,语气疏离地说:“没必要,我们并不合适,就别把时间浪费在彼此身上了。”
虞峄笑问:“很不合适吗?”
栗珵净干脆地说:“对,现在是我高攀不起你了。”
如果这是他想听的,那她就说给他听好了,说出口她也没有任何损失。
虞峄听到这里看她的眼神温和了许多:“我说你什么了吗?你何必妄自菲薄。”
感觉到他有些难缠,栗珵净淡淡一笑,慢慢转过头去,不准备再搭理他。
虞峄趁她没注意,挪动脚步,低声问:“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在意我说你年纪大了?”
栗珵净的耳朵忽然覆盖上了一股温热,她反应过来后转过脸来,完全没料到他会挨着她这么近说悄悄话,赶紧退开一步,不可置信般地看着他。
“和你开玩笑的,别太当真了。”虞峄说着漫不经心地打量起眼前人的脸和身材,然后评价道,“老实说,你依旧很漂亮,尤其身材保持得很不错。这样看,你腰上一点赘肉也没有,一双腿又长又直,线条很美。”
他的一双眼眸极亮,如同隧道尽头的光源,这样不加掩饰地盯着她看,让她感觉尴尬,她忍不住提醒他:“你能不能自重一点?”
“我不过是在赞美你。”虞峄笑了,像是不解一般,“请问你要我自重什么?”
栗珵净无语了,明知道他说的这些都是玩笑话,是他无聊的时候用来消遣的,但她听了不太舒服,想和他讲几句道理又觉得没这个必要,估计他也不会听她的。
她略有些纠结的时候,余光瞅见久等的公交车已经开过来了,正停在前一辆车后,她不准备再和他说没意义的话了,转身便走。
等栗珵净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无意间看向窗外,虞峄竟然还停在原地。她见他双手放在裤袋里,视线从容地看过来,仿佛是准备目送她回去。
栗珵净皱眉,心想这人莫非是有病。
自己当初究竟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对这个人产生过心动?想到此,栗珵净放在包上的手不由地一颤,简直不敢去回想十九岁时那偶发的心动。
就当从没有遇见过这个人,栗珵净冷静地想。
他们以后一定不会再见面了。
接下来几天,沙阿姨的表现和消极怠工无差,栗珵净每回走进病房都看见她在低头玩手机,似乎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做了。
栗珵净暂时没说什么。
这一天,栗珵净又一次发现爸爸的脸没有按时擦洗,任由眼屎糊住了眼睛,嘴唇也相当干裂。
栗成铂咿咿呀呀地和栗珵净说话,栗珵净专注听他说,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他好像用力挤出了一个“偷懒”的词汇,她听见后回头看一眼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的沙阿姨,后者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短视频,含着笑,一脸舒坦。
栗珵净提出和沙阿姨聊一聊。没多久她们又去了走廊尽头说话,不出意外,沙阿姨又提出涨工资的要求。
“凭什么我比人家的钱少啊?人家今天中午还收到一碗炖蹄髈了呢,吃得可香了。”沙阿姨觉得栗珵净小气,给钱少还不额外送她好吃的,不如别人懂人情世故。
栗珵净向她解释了几遍自己的难处,但她懒得听栗珵净找理由,认定是栗珵净抠门,和她计较几百块钱,依旧持续絮叨着自己比人家少了五百块钱的事。
栗珵净觉得自己再好脾气都要被磨光了,忍无可忍后打断了沙阿姨的絮叨,冷静地说:“知道人家为什么赚得比你多吗?因为她比你专业,态度也比你认真,我每回来都看见她忙里忙外,对病人也一直是柔声细语,而你不是在吃零食就是在玩手机,之前还对着我爸的耳朵吼他。就你这样的工作态度,一个月给你五千我都觉得多了。”
沙阿姨怎么都没料到栗珵净敢这样说她,很快激动地和栗珵净争辩起来,嗓门非常大。
栗珵净听她激动地说了近十分钟,才有机会开口:“可以,你做到这个周末就行,钱我会一分不差地结算给你。还有,别动不动拿‘护工少,请到一个不容易’这样的话威胁我,我和你一样都是医疗服务行业的,但我懂一个道理,稀缺不是自抬身价的理由,是自己的工作就必须尽心尽责去完成,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偷工减料。”
栗珵净回家后告诉楚荟菱自己辞退了沙阿姨一事,楚荟菱听了后惊慌失措,急着问女儿新请一个护工要多久,万一短时间内找不到人怎么办。
栗珵净如实说:“顺利的话几天就找到人了,不顺利的话要等一等。”
“那老栗怎么办?”楚荟菱万分心急,“他现在吃喝拉撒都要有人看着的啊。”
栗珵净说:“妈,新护工来之前你去医院照顾爸爸几天怎么样?”
楚荟菱一怔,随即表情纠结地说:“你明明知道我没有这个能力,我不懂怎么照顾他,也不忍心一直看他那个痛苦的样子,我承受不住的。”
“你试试看,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难。”栗珵净温和地说。
“不,我不去。”楚荟菱摇头,声音很是委屈,“我们之前明明说好请一个护工照顾他,因为我不是专业的,不可能一天到晚守在他旁边,还负责他的吃喝拉撒。难道我不用睡觉了吗?我的身体也重要啊。”
“你白天去医院照顾他,晚上我拜托神经内科的值班护士帮帮忙,尽量多看着他一点,最多也就是一段时间,我们努力克服一下困难,好不好?”栗珵净耐心地对妈妈说。
楚荟菱却反复说自己不会照顾人,加上自己身体也不好,去了只会添麻烦而已。
栗珵净心里难受,但看着妈妈此刻紧张焦虑的样子也不忍心再强人所难。
片刻后,她说:“先吃饭吧,我再想一想办法。”
于是,母女俩安静地吃完了晚饭。
饭后楚荟菱主动包揽了洗碗的任务,栗珵净对她说了一句“我出去走一圈,消消食”,然后取下挂钩上的斜挎包,换上球鞋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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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虞哥再这样撩人……感觉离挨人一耳光不远了。
第4章
栗珵净从小区走到闹市区,一个人走了很长时间。
此刻的她很需要散散心,一边走一边想着一些事情。
当初是妈妈楚荟菱一通电话,说栗成铂出事了,硬是把她喊回来。后来劝她从三甲医院离职,回家乡医院工作的人也是楚荟菱,包括卖了在省城的房子,她也是听从她的建议去做的。
栗珵净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
过去几年,她一直在大医院里努力工作,早早学会了存钱和养生,她不吃宵夜,少吃甜食,尽量抽时间去锻炼身体,规划着买房……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能给自己的未来一份保障。
后来她顺利在省城按揭买房,真正定居下来。
在栗成铂病倒之前,她的生活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意外。
这一切让她有了一种错觉——她很坚强也很努力,她可以精准地掌握自己的生活甚至是命运。
然而现在,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可笑,为曾经的狂妄自大、愚昧浅薄。
事实是,她也有很脆弱的一面,面对家庭的变故,她几乎是不堪一击的。
除去脆弱,她也孤独。过去几年,独自在一座大城市生活,在医院和公寓之间两点一线地往返,值过五百多个夜班,对一两点的星辰和五点多的朝阳都很熟悉。因为职业缘故,生老病死在她眼里似乎也成了司空见惯,别人都当她这一行的人早已淡了很多世事。
其实不然,她心里依旧有一个角落和漏沙一般,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可以听见风沙落下的声音。
她快二十九岁了,竟然连一段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有谈过。
现在更没可能了。
栗珵净不知不觉走到了夜宵一条街。
这条从东到西长度不到一公里的小马路上食肆林立,每晚都亮着盏盏灯火,看上去非常温暖。其中属吃烧烤小海鲜和火锅的人最多,店门口永远不乏穿潮服的年轻人,他们有一些人上一秒还在嬉笑,下一秒就梗着脖子朝小伙伴吼起来,情绪起伏明显。其余几家面馆和小酒吧之类的,隔着一层玻璃窗看,不少座位都还是空的。
栗珵净走到一半,看见前面伫着一对正在争辩的情侣,她绕过他们,小心翼翼地贴着一排停着的电瓶车往前走。
忽然间,她手臂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侧头一看,有些惊讶,一个蓬头垢面、双目炯炯的男人站在旁边,嗓子沙哑地向她问路。
他说出的路名,栗珵净从小到大听也没听说过,说了声“抱歉,我也不知道”便要走。
谁知那男人瞪着眼睛,紧紧跟着她,嘴里不停念叨那个路名,问她怎么走,他要去那个地方,天亮之前必须抵达,不然他嫂子要生了,他赶不到她就生不出。
栗珵净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她意识到这是一个精神异常的人,潜意识想尽快摆脱他,但害怕刺激到他,只好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往前走。
男人的步伐跟得很紧,眼冒精光,仿佛栗珵净是那个明知道答案却不肯透露半点的人,他越来越恼火,嗓门也提高了,唠唠叨叨之余还伸手要去抓眼前女人的手臂。
栗珵净的心咯噔一下,本能要闪躲之时,耳畔听到一声清晰的“你在干嘛”,她当即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
还未转过头去,她肩膀上已经垂下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势往后将她整个人一带,她便被纳入了安全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