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珵净的心因为他的回复轻轻下坠,硬着头皮尝试探他一句:“那你真的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虞峄的回答没有一丝迟疑:“是啊,很久了。”
栗珵净抿了抿唇,不再继续试探。
“是不是又想我想到不行了?”虞峄就此调侃了老婆一句,又温柔地哄她,“再忍忍,最多不超过一个月,我会回家陪你的。”
栗珵净简单地“嗯”了一下,转移话题问起别的事。
这一晚睡觉前,栗珵净又陷入了思考: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
要是听到他说“没错,她对我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朋友”或者“她有麻烦,我不能袖手旁观”之类的话,她的感觉将是如何。
也许不再是简单的嫉妒了。
栗珵净拿手按了按眉心,告诉自己别想了,尽量去忽略那些让人不悦的事,她只要相信他就好。
之后几天,栗珵净也没有把自己心里的不舒服向虞峄倾吐,她当然也没有问虞峄为什么要撒谎,明明回来过却假装没有。
虽然她的理智告诉她虞峄不至于骗她,但偶尔地,“他对我说谎了”这几个字会蹦出脑海。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栗珵净的情感和理智就像是平行的两辆马车,此进彼退或彼退此进,差距不大,始终保持着平衡,而这一回,名叫情感的这辆马车一改平素的不温不火,竟然风驰电掣般地追赶上了理智。
时间长了,栗珵净终于发现自己是在生虞峄的气。
她第一次这么长时间,也是这么专注地在生一个人的气,却因为罕见,没相关经验,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把生气这种情绪适时地对他表现出来。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拧巴了,明明在生虞峄的气却不直说,每天还装作没事人一样和他聊天,实则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在想他骗她的这件事。
这件事像是一根短刺,在她的情绪滋养下,竟然渐渐变长,变尖变锐,似乎快要扎进她的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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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后天更新哦。
第44章
栗珵净感觉自己快成为一个演技派了。她至始至终没有把自己在生闷气的事告诉虞峄,每晚她仍旧装作没事人一般和虞峄聊天,听他说着工作上的事,也和他说自己一整天过得如何……久而久之她像是连自己都骗到了——对于虞峄的谎言,她没有想象的那么介意。
医院的工作节奏很快,白天的时候,栗珵净也没有太多闲余的时间去纠结自己的心绪,等下班一回家,她通常会先赖在沙发上小睡一会儿,等酸痛的筋骨缓过来,才去打开冰箱找吃的。
这个周末的中午,楚荟菱喊女儿回家喝她亲手做的百合炖排骨汤。
面对面坐下喝汤时,楚荟菱认真瞅着女儿的脸,尤其是看着她比上一回还瘦削的两颊,不由担忧:“净净,你怎么越来越瘦了?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忙了?”
栗珵净喝了一口汤才说:“最近工作确实比较忙,加上我也不是很有胃口,晚餐吃的不多,所以比前段时间瘦了。”
“饭怎么能少吃呢?人是铁饭是钢啊,你吃得少了会生病的。”楚荟菱拿手往女儿的额头轻轻一探,再摸一摸自己的额头,琢磨着说,“温度倒是正常。”
“妈,我没生病,你别担心。”栗珵净笑了。
楚荟菱皱眉,又说:“虞峄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吧?我总觉得你们这样分开住不太好,对感情没什么好处。净净,你为自己考虑过没有?”
栗珵净听出了妈妈的弦外之意,心里一紧,然后说:“顺其自然吧。妈,你不用整天为我担心,我每天都和他保持联系,他有什么事都会告诉我,我也是。除了人没有住在一起,我们的感情和以前一样。”
她如此流利地说出了这一番话,像是早已在心里告诉了自己上百遍一般。
既然女儿这样讲,楚荟菱也不准备多念叨了,她也知道念叨并没有什么效果。
栗珵净从妈妈家出来,一个人走在马路上,漫不经心地看着街景。
周末的街上肯定比平常要热闹许多,出来约会的小年轻瞬间多了好多,她一个人走着,没多久就和两三对手挽手的情侣擦肩而过,听他们嬉笑着商量要去哪里玩,去看什么电影。
说完全不羡慕他们的热闹与甜蜜是假的,但栗珵净清楚再羡慕别人也徒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目前的她应该知足了,她拥有健康,她没有经济的负担,只这两点,她已经要比很多人幸福了,那其他的一些事情也许并不是那么重要。
尤其是关于虞峄的事情,是自己在钻牛角尖了。她这样想着,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嗅了嗅暖风里的草木味,得到了一刻的轻松惬意。
周一,急诊科新来了两名实习护士,傅小宜和沈璇璇。让人感到小惊讶的是这两个女生长得很像,不仅是身高体型,连清秀的五官都很神似,等戴上了口罩,不去看一眼胸牌上的名字,几乎是没法在第一时间辨出谁是谁。
不过一等她们开口说话便清楚谁是谁了,因为其中一个嗓音轻柔,说话速度很慢,另一个嗓音略尖,说话速度很快。
然而还是很快闹出了一个乌龙事情。
二十三床的一个老年病人在留置导尿管后的当晚不停喊痛,第二天早晨一看,尿液里已经有血液,这是感染的症状,经主治医生的意见,立刻拔管,给予抗菌药物治疗。
这天上午十点一刻,栗珵净从输液室出来,匆匆走去换药室的途中,明显听到远处二十三床所在病房传来家属的激动指责声。
栗珵净加快脚步,准备去病房看看。
就在此时,二十三床旁边站着的一个穿扮精致的女家属,她手指着沈璇璇,不客气地尖声:“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沈璇璇完全没在怕她,厉声说:“我说你胡搅蛮缠!就因为一直有你这些不讲道理、不懂得什么叫尊重的人,才导致我们医护人员的处境越来越难!”
女家属听了这句话,脸上的怒意瞬间鲜明,伸出的食指差点戳到沈璇璇的脸上:“你敢说我胡搅蛮缠?我哪里说错了?昨天明明就是你给放上的导尿管,我怎么可能认错人!我当时人就在病房,看你一通乱七八糟,完全不专业的操作心里就没底,直觉你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不然我爷爷怎么当时就喊痛了?今天凌晨还发烧了,你敢说不是你的责任?”
沈璇璇撇过脸去,冷哼似地笑了一下,像是在笑对方无知。
女家属被她的态度彻底激怒,手指颤颤的:“你一个实习生不虚心接受批评也就算了,竟然还老神在在地教训起我来了?怎么,我们是花钱来看病还是看你的脸色的?”
说到这里,她声音更大了:“你们医院是怎么回事啊,你们实习生究竟有没有经过岗前培训?连个导尿管都放不好,你这种人也有资格当护士啊?”
沈璇璇侧着脸,忽然间嘴里蹦出了两个字,女家属耳尖,立刻喝道:“嘴里不干不净在说什么呢?你有本事就大声说出来!”
“我说你就是一个泼妇。”沈璇璇转过脸,蹙着柳眉,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让眼前这位女家属听见。
女家属拿起手里的小包砸向沈璇璇的头。
沈璇璇不服输,直接动手和她拉扯起来。
刚赶到门口的栗珵净见状,赶紧冲上前阻止她们的拉扯。
“你有本事就把口罩摘下来!我现在就拿手机把你照下来,发到网上!我让千万网友评评理,这事究竟是你错还是我错!”女家属一手使劲拽住沈璇璇的衣领往下扯,另一手急躁地去摘她的口罩,整个人气到发抖,“现在竟然还有这种低素质的护士,真让我大开眼界!”
“松手!你这个不讲道理只会撒泼的泼妇!”沈璇璇尖声嘶喊的同时也丧失了理智,干脆伸手朝女家属的脸上挥去。
女家属迅疾扭了一下脸,躲了过去,手却没松开沈璇璇的衣领,她真没料到一个小护士竟然还敢还手,下一刻瞪出的一双眼睛多了一层鲜红,另一手加力,瞬间蛮横地将对方的口罩撕下来。
她长长的指甲在沈璇璇脸颊上划出一道血迹。
沈璇璇痛得喊出来,直接拿手掌去捂脸。
在一旁的栗珵净使出最大力气,从后抱住了女家属的人,大声说:“冷静一点!双方都冷静一点!”
“和你拼了!小傻X!”女家属的人被栗珵净钳制住,奋力抬腿往沈璇璇小腿上使劲一踹,当整个人被栗珵净往后拉时,双手对着她按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背上狠狠一抓,咆哮说,“松开我!你谁啊凭什么碰我?我警告你,再不放手我报警!”
闻声而来的护士长和邬梓荔几乎是跑进病房,护士长大声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栗珵净旋即松开女家属,后者飞速转过身,不客气地狠推了她一把,而后喘着气指着一边捂脸一边落泪的沈璇璇,当着护士长的面滔滔不绝地骂起来。
护士长毕竟经验丰富,有礼有节的几句话就安抚了这位病人家属的狂躁情绪,同时也直截了当地告知她几个投诉的渠道,声称有什么不满就去投诉,若是她们的责任绝不会推卸。
女家属继续骂骂咧咧了好几分钟,等口干舌燥,实在是想喝水了才停下。
栗珵净的右手背被女人的长指甲抓破了几道血痕,她自己拿生理盐水洗了,再用碘伏消毒。
沈璇璇脸上的伤由护士长亲自帮她处理。护士长一边给她的伤口消毒,一边教育她不该激怒病人家属,在今天这件事情上她显然存在理亏和不成熟的地方,明明是心平气和沟通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怎么都不该发展到和病人家属动手的程度。
“小沈,我们都知道沈主任是你爸爸,你从小就是被宠爱大的,性格单纯耿直,脾气呢却有些小急躁,但既然现在你走出学校参加工作了,有一点你就必须很清楚,医院不是你的家,你和病人动手的时候你的爸妈不会及时出现保护你。”护士长语重心长地说,“你自己想一想,今天这样一闹,有意思吗?对你有什么好的吗?”
沈璇璇哽咽地说:“我开始就说了不是我留置的导尿管,是她认错人了,她不听,不分青红皂白地指着我,说我操作水平不行……她全程都趾高气扬的,好像我天生低她一等似的,我受不了这个,她又不是我的谁,凭什么这样对我说话?从没有人这么对我……”
说着眼泪哗哗地掉下来。
栗珵净走出换药室时,沈璇璇还依偎在护士长怀里哭。
晚上等栗珵净和虞峄视频通话时,她没有把今天在医院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她甚至刻意藏好了右手,不让他瞧见。
只不过她实在是有些累,说不到十分钟就对他说自己困了,想去睡觉了。
虞峄自然很是舍不得,但也不忍打扰到她休息,便笑说:“那我不打扰你了,晚安。”
栗珵净放下手机,径直走去卫生间洗漱了。
她刷牙的时候隐约觉得手背上还有些疼,垂眸看一眼,近距离视野下的划痕显得有些狰狞。
她安静了一会儿,心想不告诉虞峄是对的,告诉他也只是增添他的担忧,他更不会因为她这点小伤就赶回来看她。
她曾有过近五年一个人住的日子,早就习惯了凡事由自己去面对和处理,何况这终归是一件小事。
她刷好牙,将牙刷搁在杯子上,又洗了个脸,然后回房去休息了。
隔天晚上栗珵净值夜班,近乎忙到十一点才有空隙停下来喝口水。
外卖小哥送餐进来的一刻,栗珵净还以为是值班医生点的,直至听见自己的名字,她才愣了一下,然后收下并说了声谢谢。
虞峄很快发来短消息,问她有没有收到吃的,是他给她点的夜宵。
栗珵净拿手去碰了碰外卖的包装袋,还是热腾腾的,心里不由地一暖,说起来忙到现在她还真的有点饿了。
她刚想洗个手吃点夜宵填肚子,门口忽然走进来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生,他快步来到栗珵净面前,果断伸出手给栗珵净看,情绪尚算是稳定:“吃火锅的时候烫伤了,感觉非常痛。”
栗珵净仔细一看,他的左手小臂外侧有近一半的部分被烫得炽红,同时一股浓烈的麻辣锅底的味道直冲她鼻腔。
她迅速站起来说:“跟我过来,我赶紧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一会儿,栗珵净拧开一个水龙头,用冷水冲洗伤者的手臂,整整冲洗了二十分钟,待他局部痛感减退,才小心翼翼地去剪开和手臂粘连在一起的袖子,褪下衣料后她看见他小臂上有好几个水泡,其中几个已经破了,她很快拿消毒棉签擦拭渗液,再看看其他的水泡,幸好都比较小,等轻轻擦干手臂上的水和渗液,她为他涂抹上烫伤药膏,再包裹上纱布。
等她放开他的手臂,男生专注地感觉了一下,貌似深沉说:“来的路上真的很痛,现在感觉还行。”
栗珵净叮嘱他这两天尽量少动手臂,不要让伤口沾到水,两天后来医院拆开纱布检查伤口,男生听得认真,说没问题。
正说着,男生裤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拿起一听,很快说:“我人就在急诊这边,你直接进来。”
栗珵净自然而然地看了他一眼。刚才冲洗伤口的时候,他就接了一个电话,向对方说明自己吃火锅时,煮沸的汤料忽然扑出来,溅到手臂的意外,估计对方是他的亲人或者朋友,现在来医院接他了。
待栗珵净回到护士台,没几分钟后,一个男人疾步走进急诊科,往护士台的方向过来,停下来后语气沉稳地咨询:“请问刚才是不是有一个烫伤的——”
栗珵净抬起脸的瞬间,对方的话戛然而止。
不止是问话的男人,连栗珵净也骤然震惊了。
“原来你调到这里工作了。”男人在短暂的空白后迅速反应过来,扬起一个微笑,“好久不见了。”
确实是很久不见了。当时和眼前这位男人——杜与沉接触的时候,栗珵净还在省城大医院的外科工作。她是在医院里偶然认识他的,他很快对她展开了炽热的追求,她被他的诚意打动后礼貌地接受了他的追求,之后和他一起出去吃过饭看过电影。然而有一天,当她直白地告知他她爸爸栗成铂的生意出了问题,欠下了一笔债务时,他的热情忽然就冷却了下去,后又得知她爸爸摔伤了脑袋,需要长期卧病治疗,他便没有再联系过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