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总会在知乐公司工作到很晚,有时会在他的病房里整理资料,静默着不说话;有时就陪他聊聊天,据说这样有利于渐冻症病情康复。以前的日子,就那么一去不复返了。
他盯了对方许久,可对方一直在翻文献,到最后竟然一个眼神也没有甩给他。
这让他有些不高兴了,为何不理他?
“咳咳。”长安假装咳嗽,“纪医生真是大忙人,许久没见的老朋友醒了,你也不看我一眼,难道,一点也没有想我吗?”
心知肚明对方现在心里在抓耳挠腮,可纪简头还是没有抬,她耐足了性子,不轻不重说了句:“今天你怎么在那里?”
说完后,她又翻了一页手中的纸,似乎一点也不关注长安,也不在乎他说了什么。
听着那翻资料的声音,长安莫名感到有些恼火,分离了半年,虽然他一直没有联系她有错,那也没必要无视他啊。
他气鼓鼓挑起了长眉,一把拉了一把右手上冰凉的手铐,清脆的金属声音响起,长安直直把纪简的左手拉到自己的怀中。
一个没注意,纪简就被拉到了床上,上半身凌空趴在长安身上,左手压在他手感很好的腹肌上。
心神地震,在心脏的疯狂跳动中,纪简被迫与长安那半挑着的漂亮玻璃眸子对视半晌。
长安本想质问为何不看他,可当纪简真的认认真真看向他时,在那双幽深古井般的眼眸下,他又完完全全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了。
“纪医生都把我抓来了,为什么不多看看我呢。就知道看资料,资料有我好看吗?”
他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股委屈的气息,话越说越小声,清晰的清香气息肆意拍打在纪简的脸上,她感觉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在为这仅仅一指的距离而尖叫。
那只修长的右手慢慢抚上了纪简温热的左手,像是一点点试探,发现纪简居然没有躲开后,它大胆地紧紧扣在纪简手背上面。
纪简只觉得自己的心忍不住要跳了出来,那股疯狂想要和长安十指相扣的想法占领了她的大脑,她生生压抑住。
只是她一边压抑,长安一边在挑逗。他热烈看着纪简,然后眼角带着笑意,右手抓着纪简的手在自己的腹肌上移动。
在邀请。
那眼神隐晦极了,闪烁之间,她竟然读出了几分灼热。
只不过迟钝了一会儿,长安就要把她的手送进他的衣服下面了,这人这么饥渴?
纪简像是被烫了一下,迅速撤回了手,脸通红,稍稍起了身子,爬下床。
长安一愣,神色不明,似笑非笑,“纪医生不喜欢这样吗?我还记得半年前你摸了我十七下,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呢。”
她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十分不自然转换了话题:“既然醒了,我带你去吃饭。”
“哦——”长安懒洋洋拉了个长调,躺在床上的身子却没有动弹,他跷了个二郎腿,眨巴下清澈的眼,“可是,长安还不饿。”
“我饿了。”纪简瞥着他,“快起来。”
“我不——”长安话还没说完,就被纪简一把给拉了起来,将他强制性往房间外送。
他并未多挣扎,不情不愿被拉了出去。
纪简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没想到长安翅膀没了之后,其他的异能居然也会大打折扣。
“唉,既然纪医生饿了,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吃几口吧。”
饭堂里面有许多军方送来的盒饭,长安趁着纪简不注意,挑了四份大鱼大肉,放到自己面前。
纪简拿了一份单薄的素菜,看着长安面前叠起来有他脑袋高的饭盒,沉思许久,道:“你是挺勉为其难的。”
……
长安挑眉,不理她,自顾自与那大鱼大肉奋斗着。
这半年来大部分七老板送进来的肉类都会送给临川内存活的百姓,而他很少会吃到这么多的荤菜,哪怕是首领他也不能铺张浪费。
谁能知道这群啥事儿都干不利索的军人,能天天吃这么好的盒饭!
简直就是社会的蛀虫!
他恨恨扯下一个鸡腿,怒意全部化作了口水,将肉填进肚子里。
吃得一脸满足,他脸上的表情都舒展开来,右手扯下另一只鸡腿,放到纪简的碗里。
“没想到你进临川,待遇还挺好的,本来我还拼命和七老板反对来着。”
“不过——”长安停了许久,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黑线,轻声道:“纪医生,找机会,就赶紧逃出去吧。你不像我们,你还能隐藏自己,还能安全地活着。”
“安全?这就是你隐瞒自己活着,不让我来临川的原因吗?”纪简咬着牙,一直隐藏起的怒火轻易被当事人云淡风轻般点燃。她手里的筷子一下子戳进鸡腿里。
长安垂眸,轻声嗤笑,“你来又能做什么呢?研究?我可以把你所有需要的实验体全部给你送到玉安市,你又何必来这里呢。”
听他的意思,是已经笃定纪简来临川是为了他了,纪简向来不是个轻易认输的女人,在感情上亦是,她话十分犀利抛了出去.。
“我这次进临川,是应了七老板的邀请,并不是为你来的,请你记住这一点。我们这里十八个实验员,都怀着最伟大的梦想来到这个危险的地方,我们不惧死亡,也不怕你所担忧的那一切。”
“至于你,翅膀断了,实力弱了,没关系,你身上有着远比翅膀还要宝贵的东西,我会保护你让你一直活下去。”纪简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宝贵?他身上还能有什么利用价值的吗?恐怕是一点都没了,除非是——
“抗体,是吗?”
他突然察觉到自己像一个可笑的小孩子,争夺父母的视线,却一直被忽略。终于有天,拆了他的骨血就可以救其他的人,父母才把关爱的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
一股淡漠的悲哀萦绕在心头,他撇了撇嘴角,眼睛失落垂下,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口饭菜,味同嚼蜡咀嚼起来。
看他这受伤的样子,纪简就气不打一处来。长安此人,从来不会观察别人的真心,只喜欢那自己的主观臆断来推测。当时说路飞白是她男朋友,仅仅只是看了个不完整的聊天记录。现在呢,又搁这儿伤春悲秋起来。
“你是什么自虐狂吗?谁要把你留在身边都是看中了你那点抗体?你扪心自问,我和施慕他是一丘之貉吗,我就那么想要放你的血?”纪简直接开骂。
瞧瞧长安这说的是什么屁话,要不为了他说的那句喜欢,要不是为了那片她也想要拥有的温暖,她才不会不远万里跑到这个地方呢。
“我把你留在身边,仅仅只是因为你现在实力弱,你要是想要回去,那就随你的便吧,你要是走了,以后不必再来见我。自虐狂!”她放了狠话。
长安听完后,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嘴角忍不住上扬,偏偏还要嘴硬来一句:“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又不知道。从玉安跑到临川,你才是自虐狂呢。”
……像极了小时候被骂了说“反弹”的那些孩子。
纪简气笑,她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枪声。
她面色一变,急忙起身去窗户边上查看。
长安一时不察,也被拉了过去,脑门一下子砸到窗户中间的那条框上,他又痛又气,揉着脑门上的包,“你着什么急?”
接着,他自己看清外面的东西后,停了揉头的动作。
一个长着黑色翅膀的感染者在空中灵活地躲避着守护在实验室入口处士兵射出的子弹,他看到纪简后,高兴地喊了一句:“纪女神!!!”
他因为喊了这一声,翅膀稍微有所停顿,一颗子弹直直冲着他的心脏飞去。
长安挑眉,暗骂一声废物,伸出手控制住那颗致命的子弹。
……又是这亲切的骂人声,纪简不免有些缅怀,或许,她可能是真的有点自虐狂属性。
“我去!”钟天这才发现那颗逼近心脏的子弹,脸色急变,急忙又往上飞了飞。
“下面的,不要打了,这个感染者没有恶意,是我以前的同事!”纪简冲着还在放枪的士兵打了个招呼。
士兵半信半疑,直到看到钟天从怀里拿出一面小白旗,含泪挥舞几下,才嘴角抽搐相信这是一个有人性的感染者,他们收了枪,不再管钟天。
钟天从窗户处飞了进去,一边收了翅膀一边笑呵呵道:“妈呀,还好准备了这个,不然他们得被我射成筛子,我可真是傻人有傻福。”
……举个白旗,他还骄傲了起来。
长安就差把白眼翻出来,他嘲讽笑笑,“傻人有傻福,傻逼可没有。谁让你来的?”
“池野啊,他说纪女神来临川了,还有蒋京,叫我来看看,嘿嘿。”钟天挠挠头。
长安皱眉,“池野让你来你就来?你什么时候那么听他的话了,我现在让你回去,一个感染者,来普通人中间,算什么样子。”
“是我叫池野喊他来的。”纪简瞥着正在对钟天耳提面命的长安,默默道。
“……好吧,那我不骂你了,赶紧滚回去,连个子弹都躲不好,你这老鹰翅膀还不如老母鸡的呢。”
钟天跳到纪简身后,倔强道:“纪女神都没让我走呢,安哥你那么激动干什么?而且之前你还让我们隐瞒——”
“闭嘴!”长安急忙去捂他的嘴,贴近他耳朵,“不能说,我不骂你了,你别说给她听。”
纪简瞧着这俩嘀嘀咕咕还时不时瞅她的模样,不明所以。
门外传来了两个脚步声,食堂的门被打开,是来吃饭的小胡和蒋京。
站在门外的两人一脸惊喜看着纪简身边的两个人。
“安哥!钟天!”蒋京一下子扑过去,抓着钟天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好久没见,安哥。害,要不是上次钟天这小子告诉我们你还活着,纪女神和我们都还以为你死得连骨灰都被风吹跑了呢。”
蒋京高兴地拍着钟天的肩膀,给钟天竖起大拇指,“真的是我的好兄弟!”
长安听到此话一愣,看着纪简,惴惴不安问了句:“你早就知道了?”
纪简轻飘飘点点头。
悄咪咪看着长安欲要火山爆发的表情,钟天:……
“也就是前几天才知道的,纪女神一听说安哥你还活着,马不停蹄就来临川了呢!”蒋京想拉近两人的关系,得意洋洋吹嘘着。
纪简:……
长安听到此话,嘴角勾起,眯了眯眼,压低声音轻笑:“你不是说,不是为了我才来的吗?”
“蒋京,实验做完了吗?”纪简没回长安,面无表情问那个把她的家底全部抖落出去的人。
“啊?实验那么多,一天怎么做得完。”蒋京疑惑。
“多吗?我手头还有几个项目,一并交给你吧。”
……蒋京风中凌乱。
第51章 作为感谢
两人互相对对方隐瞒的小心思如今被钟天和蒋京这俩傻大个儿全抖落出来,他俩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去,不敢看对方眼睛。
饭堂外传来了许多脚步声,很快,剩下的实验员如同沙丁鱼一样涌了进来。
大多数人是认识长安的,也知道知乐公司一年前纪指导员渐冻症实验组的实验体惨死事件,他们猛地瞅见长安还活着,纷纷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你!你居然还活着!”有个认识长安的实验员惊呼出声。
有些实验员是最近半年才加入知乐公司的,他们疑惑地看着其他人微妙的表情,又看着和纪简被同一个手铐困在一起的傲娇长安,问出了声,“这位是?”
五秀低声回他:“居然还没有死,这位是纪指导的第一个实验体长安……也是感染者。”
“感染者!”那人被吓了一跳,急忙道:“纪指导,你离他远一点,小心被感染。”
陆飞白按了按那些面色害怕的实验员,温和道:“别担心了,纪指导不会那么不小心的。快点去吃饭,吃完了实验室里的实验还要继续呢。”
其他人默默寻了个离长安十米远的位置,坐下吃饭。
大林站在原地没动,笑呵呵看着长安,“我想,一年之前你就感染了病毒吧,居然能活这么久,真是奇迹。”
这话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投进了波澜不惊的池塘,溅起了惊涛骇浪。
这群实验员研究了这么久零号病毒,从未见过生命力如此强大的感染者。而且,零号病毒不是七个月前才神秘出现的吗?为何一年前就有了?
他们面面相觑,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斜靠着桌子站立的长安。
长安此时此刻抬着自己的右手,正漫不经心玩手腕上的手铐——纪医生只一次真的是聪明多了,找了一条链子长了一些的手铐。
他听到大林的话后,不着痕迹抬眼看着大林,嘴角浮上一抹不屑的笑,眼神里充斥着强大的压迫力量,“林实验员,一年之前的事情,我自己都不清楚呢,怎么,你比我本人还要清楚我得的是什么?”
纪简皱眉,看向大林。
长安说得确实有道理,哪怕是她,在没有探寻到真相之前,都不知道一年前长安感染了零号,大林为何如此肯定。
“你以前发病的那些症状不就和现在的感染者一样吗,虽然解指导不让其他实验员上十八楼,但是他和我讲过你的案例,我就清楚了。”大林耸肩,“谁又能知道你之前是假死,真是辜负了纪指导对你的一片心意,在知乐等待治疗不好吗。”
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对长安的不满来,眼瞅着纪简越来越沉的脸,甘一扯了扯大林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五秀站出来打破了这针锋相对的气氛。
“刚刚罗上校和我说,咱实验室来了一位拥有抗体的人,是长安还是他呀?”她指了指旁边并不认识的钟天。
钟天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个一脸秀气的小姑娘可真会说笑,他哪里有抗体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