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拐一个弯就到门口了，春芽突然停下脚步。这样说着。
程又又静静地看着她，淡淡笑了。
第64章 拨云
睡不着。
过去那段往事在脑海里反复徘徊，织成了一张细密的大网，如同窗外夜色，把她重重压裹住。
程又又躺在小床上，像是烙饼一般，翻来覆去。
或许真的有习惯这种东西，开始逐渐依赖上某个人的怀抱后，现在只要他不在身边，她就会觉得没有安全感。
安全感。
她想到了这个词。
程又又轻声笑了一下，又用力地抱紧了枕头。
自确定关系后，他们便顺势住在了一起，林寺的东西也一点点占据了她柜子最下层的某一格。
她今天有点害怕，被窝始终无法变暖，蔡大娘建议她买个电热毯，过去那多年她也没用过这种东西，原本想比赛回来去买的，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
生理期肚子也难得难受，程又又吸吸鼻子，套了一件林寺的睡衣，有点大，但把她包裹的极好，也终于感受到了暖意，整个人也终于放松了一点。
农村的夜色总是来得比较早，现在不过是八点，却已陷入了浓稠的黑夜。
程又又翻出手机，有点想给林寺打个电话，却又觉得不太好意思，把手机屏幕滑了几遍。
听筒里突然传来了林寺的声音。
“怎么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心神不宁，竟然下意识把他的电话给拨了过去。
自在一起后，两人几乎也形影不离，她虽存上了林寺的电话号码，但两人更多时候仍是用微信传递消息，打电话还是第一次。
程又又的心慢慢收紧，小声嘟囔：“没事，不是我要打电话的。”
原本的不安也在听到他的声音后烟烧云散，甚至还能惯性的逞强一句。
林寺笑了一下，声音有点模糊不清，好像还能听到点风声。
“那是谁打给我的？”
“是我的手指。”这样说着，程又又的手指迅速收紧，又觉得这个样子好像有点幼稚，低下头笑了一下，还是坚持着，“是我的手指说想你了，她自己拨通了你的电话。”
“哦——”
林寺的声音拉长，似乎在认真思索该要怎么回应她。
程又又的心里有点痒，她很少会这样直观的表达情绪。可今天，她突然想像过去她无法理解的样子，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好好的撒撒娇，然后再认真地告诉她的小林哥哥，过去她是真的很喜欢小林哥哥，也很感谢他的出现，后来忘记他也并非是有意的。
“——那麻烦你告诉一下他的小主人，管好这个小手指，不要不听话。”
“可那个主人今天就不想听话了，那该怎么办呀？”她也装模作样的打起了精神，侧躺在床上，做出一副撒娇的模样。纠缠她许久的疲惫和害怕也一点点消散了。
“这样啊……那你帮我问问小主人，今天回去的时候有没有锁好门，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有没有乖？”语气有点严肃，带着审问的意思。
程又又皱着眉说，认真回忆着送春芽回去后的种种，应该……没出什么问题吧？
“锁好门了，好像也挺乖的，你不在也挺好的。”她刻意这样说的，还有点委屈。
但是——
程又又轻轻皱眉。
院子大门只是把铁链子挂上了，好像，忘记了挂锁。
不然现在去看看？
程又又起身，猫着腰，从小抽屉里摸着手电筒，准备出去。
小院里却突然传来了一点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有些突兀。程又又像是突然触电一样，整个人颤了一下。
听筒里传来了淡淡一阵气流音，像是那个人在她耳边轻笑，诱得人心里痒痒的。
“现在是要打算去关门吗？”
“你怎么知道？”有种被拆穿的尴尬。
“因为你想什么我都知道，”林寺笑了一声，又说，“现在是不是还在想，林寺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什么都知道，又装作……”
“好了。”程又又急切地打断他，她自己在心里偷偷吐槽是一回事，如今被这样公开处刑又是一回事，怎样都觉得很别扭。
“那你现在猜猜我在做什么？”
“不想猜，也不想知道。”程又又打开手电筒，打算出去看看。
“那可难办了，我还想……如果你猜到的话，就给你个惊喜。”
“什么惊喜啊？”她还是忍不住地问了出来。
“你打开门看看。”
话已至此，便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即便她再迟钝，也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意思。
程又又放下手机，小跑到门口，拉开门，就看到站在门口举着手机的林寺。
“我回来了。”
他身上卷着夜风，带着凉意，手里还提着几个袋子，散着淡淡的香味。
程又又没有说话，直接冲到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环着了他的腰。
林寺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又带上了点欣喜，任由她抱了许久，才开口提醒她，“小主人，不能让我一直拿着这些吧，你不饿吗？快点吃饭了。”
他的声音平淡，就像是在外忙碌了一天工作的丈夫，回家给自己的小娇妻带了晚饭。
程又又从她的怀中起来，脸上多了点难为情。
刚才是看到他一时兴起，突然就上了头，忍不住扑到了他怀里。
刚才还能在电话里云淡风轻地和他打趣，装着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还能有些嘴硬。
可真的看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忍不住表现出最真实的那一面，还是忍不住把最脆弱的样子，完完全全的展现了出来。
林寺叹了一口气，把所有的大袋子都放在了右手上，又伸出左手拉着她。一路转移到了小圆桌上，这才一个个打开了打包盒。
煮得糯叽叽的红豆小汤圆，还有一小盒蛋糕，还有她想了很久的章鱼小丸子，寿司，炸鸡。满满当当的几盒，还带着点温度。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
“我猜的。”林寺笑着看着她，这样说。
程又又却没有这么容易被糊弄过去，拿出了一个章鱼小丸子，狠狠咬了一口，这才含糊不清的问道：“哼，你哪有这么厉害？”
林寺帮她搅拌着黏在一起的小汤圆，淡淡应了一句，“是啊，一点都不厉害，所以才不得不做了很多功课。要是我大学时的导师，能够看到我把一个女生的朋友圈，研究的像论文一样，一定会很欣慰吧。”
程又又咀嚼章鱼小丸子的动作也停了一下，心里却慢慢升起了一点甜意。
真要命。
他总会精准的捕捉到她的情绪，知晓她的喜好。
冷淡的林寺是真的让人很讨厌。不在意任何人的样子也真的像一座冰山。
可现在的他，又像是在脑海里植入了新的芯片，插入了情话宝典，又带上了显微镜，总能精准捕捉到她在意的每一个细节，随随便便的几句话，都能一点点扣人心弦。
吃完了章鱼小丸子，程又又的目光转移到了林寺搅拌好的小汤圆，刚吞下一个，就被甜意和暖意包围，“不过，那件事你们处理完了吗？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差不多处理完了，我惦记着有个人总是不听话，猜到她可能今天不会把门关上，我必须要回来看看。”
程又又的心一痒，装作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又急急追问，“那春芽的事要怎么说，其实我很担心……可今天回来的路上，反而是春芽在安慰我。我就觉得，我像是个很没用的姐姐，连帮她做些什么都做不到。”
这样说着，氛围一点点冷掉。原本好不容易缓和出来的心情又跌落了深潭。
程又又看着林寺也慢慢淡下来的表情，心里有些懊恼。她自己不开心就罢了，连带着，也让林寺的情绪不佳。
“你啊……”林寺抬手揉乱了她的头发，“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想，就是怕你太在意，所以才连夜赶回来。”
林寺说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复印件，递给了她。
“那个邓老师。算了，他已经不配称为老师。他已经被停职调查了，坏人肯定会受到他应有的惩罚。只是你啊，你什么也没有做错，不需要想太多。你能过来就已经很好了。”
“可是，”程又又把手中的勺子放下，又拿出手机认真翻着日历，“可是林寺，我不知道你要什么时候离开。我在过年前是要结束的，我给学校申请的只有一个学期的时间，留在这里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其实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并没有所谓的高尚的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说起来，更像是借这样的机会，来躲避一些事情，来让自己成长。但是现在到了临近分别的时候，我又觉得，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能只是匆匆的来过，一定要有意义。”
“这当然很好啊。”林寺笑着看向她，慢慢引导，“虽然我觉得，生活的本质是要开心，虽然我并不希望我的小姑娘会太累太疲惫，可如果这是你的想法，我会支持你。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不一定非要找寻到生存的意义。我们可以有各种千姿百态的生活方法，但是一定要找到自己想做的东西。
现在，我觉得你已经找到了。只是你可能还不知道该要怎么去做。不妨说说看，就把我当做树洞，当做垃圾桶，说给我听，或许我们两个人一起，就会打败你心中的大麻烦。”
程又又扑哧一声笑了，桌上的那些东西没吃多少。但她觉得已经不用再吃下去了，她现在已经感受到了一种满足感。
过去不开心的时候。她一个人，需要用食物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如今她什么都不需要了，她已经找到那个，会毫无保留的支持她、向着她，会站在她身边的人。
.
第二天，林寺又去了学校。
程又又特意一大早就站在小院子里，夜晚有林寺在身边，她睡得倒还安稳。可是一觉醒来，又惦记着小春芽，破天荒的和林寺一起起床，洗漱完又装作忙碌的样子，拿着扫把在院子里打扫着基本上不存在的垃圾。
眼见蔡大娘抱着盆子路过了院子，程又又才反应过来，急忙小跑了两步，到院子门口，喊住了蔡大娘。
“哟，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蔡大娘下意识地反问。
程又又细细在心中反思，入冬后，这里太冷，没有暖气，她便逐渐喜欢赖床。过去是起的晚，现在基本上是直接睡到林寺回来准备饭。
尤其是和林寺在一起后，身边多了一个人照顾，更是毫无顾虑地开启了摆烂的生涯。
仔细想想，她确实很久没有一大早出来了。
如今挂念着春芽，程又又勉强笑了一下，像过去一样闲话家常，“大娘要去洗衣服吗？春芽不一起去吗？”
蔡大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小程记者真是一孕傻三年，今天上课啊，春芽一大早就去上学了，怎么能跟我一起洗衣服？”
蔡大娘说完，就抱着盆子远去了。
直至拐过弯，程又又也还能听到她爽朗的笑声。
原本是想打探一下，没想到蹦出了一个，一孕傻三年。
程又又扯扯嘴，捏了一把自己的腰。
有些事被认定后，澄清几次也无法说得清。
只有找个机会让自己再“活跃”一点，才能把这件事躲过去。
昨天晚上，她和林寺一起整理了思路，重新敲定了论文的新的方向。
她过去曾想过，不然就随波逐流，去电视台工作。而此时，她突然想多看看这个世界。想要当一个满世界跑的新闻记者，去揭露这个世界上的真实，去帮助更多人。
由着这个尽头，她第一件事想做的，就是想要帮望湖山村。
这个地方太偏僻了。每一年支援偏远地区的消息，发布的比比皆是。可这个地方过于落后，每次招募到的老师也是有限的，此处又是这里最贫困的地区，距离他们的县城，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很多地方也不方便。村子里大多剩下的都是老人和小孩，几乎很难看到希望。
程又又回到了房间，拿上了相机。
她决定再去一趟学校，去拍摄一些照片，重新整理思路，做出新的报道，让更多人看到这个地方。
这里的老师没有明确的分工。林寺作为过来支教的老师，除了负责他们所有的文娱课程，还负责上了英语和语文。
程又又过去的时候，孩子们正在上英语课。
她站在教室后方，听着林寺用低沉的声音，认真念着英语课本。
她躲在窗外，原本只是想着看一眼就走，可又不自觉被教书的小林老师所吸引。
晨光下，小林老师身披微光，他的线条被勾勒的极其温柔，额前的碎发下还投下了一点点阴影。他身在光里，却比光还耀眼，像是蓬勃的希望。
程又又的心痒了痒，抬手摁下快门。
咔嚓一声。小林老师很快就警觉了，刷的一下抬起头，一看是她，还附赠上了一个文雅地笑容。
程又又哪见过他这个样子，心顿时更痒了。
和他相处这些时日，脸皮早就养得极厚，眼见他如此，又更加肆无忌惮地按下几次快门，直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才把手收了回去。
站在身后的是郭敏老师。
“可以和你聊聊吗？”郭敏老师温柔地笑着。
程又又收了相机，点点头。
两人一路到了一个简易的办公室，桌子上堆放着整整齐齐的几塌作业本和试卷。郭敏笑了一下，把东西往前推了推，腾出了一片空地。又转身洗了一个杯子，给她倒了杯茶。
“孩子们前段时间刚考完试，我还没来得及收拾，见笑了。”郭敏的声音轻柔，程又又盯着她，总觉得她就是天生的老师，因为她会很温柔的对待着每个人。
“程记者，你的相机可以录像吗？”
“嗯？”程又又抱着水杯抬起头，见郭敏的目光停在她的相机上，又飞快地打开，“当然可以。”
“那……我有些话还要给程记者说。今天早上，林老师给我提了一些建议。我想了想，我这里应该有程老师想要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