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钟浅夕退了半步挪去他身后。
落日熔金,残余的日光顺过屋檐,只余下斜斜的一溜。
钟浅夕昂着脑袋跟过去,每一步都踩得很实,秋日的衣衫单薄,陆离铮后颈冷白修长,流畅的颈线牵着肩胛骨顶出突兀痕迹。
从宽阔的肩膀往下不断的收紧,衬衫穿得相当随意,衣摆只是随便掖了下,仍掩不住劲瘦腰线。
钟浅夕被完全笼进了颀长的背影里,伸手就能陆离铮的抓到衣角。
青石板路很长,长到让她有种已经不会再离开的错觉。
汪崽柔顺的毛皮充盈着掌心,沉甸甸的,连同心也是满的。
“沉不沉?”陆离铮忽然启口淡淡问。
钟浅夕茫然,“唉?”
陆离铮指了下她怀抱里的汪崽,“我问你狗沉吗?”
钟浅夕无异味被抓包,秋水剪瞳轻颤,立刻否认答,“不沉,我抱得动。”
说完还收拢手臂,把汪崽搂得更紧。
“就那么喜欢吗?”陆离铮气笑了。
“是啊。”钟浅夕点头,“它很可爱啊。”
陆离铮扫过撒娇的汪崽,视线落定在她脸上,漫不经心的笑着说,“那你可以更喜欢点儿,毕竟总会是你家的狗。”
初秋的风绕过几个弯,停泊在钟浅夕四周,耳畔循环回荡着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钟浅夕忘了前行,怔然杵在原处。
陆离铮迈出两步,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顿步回头望,轻笑招手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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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异常亲昵的举动,年幼时陆离铮也经常做,把钟浅夕直接拽回数年前的夕阳里。
那时他们的身高差还没有现在这样大,读同一所国际私立学校,小班式教学。
一班六个学生,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比例1:2,近乎面面俱到。
陆家与闻家商业关系紧密,父辈们交好。
两家的私人宅邸没有比邻而居,也算不上多远,同一片别墅区,两脚油门的事情。
陆离铮每天下课会来班里等她,在一起出校门坐车回家,有天陆离铮发现她同学在拿她的卷子折纸飞机玩,气急败坏地骂了对方一顿,且通知了老师,要求严肃处理。
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半路停下来捏她的脸颊,又气不过刮了两下鼻子。
明明满脸写着后怕,还傲娇的吐槽,“你傻的吗?被同学欺负了都不会告状的吗?我要是没看到的话要怎么办啊?”
“可你不会没看到啊。”她杏眼圆睁,认认真真的讲,“这是他第一次欺负我,我看了下时间,你就要来找我了,才没有还手呢,他比我还矮,打不过我的!”
“……”陆离铮被年幼的她怼的哑口无言。
想来还真是天道好轮回的,钟浅夕也曾吃死过陆离铮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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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2]
不知道是哪位把学习当氧气的学霸,在清润温吞的背诵着语文课文。
钟浅夕猛地回神,对上那双黑曜石般的凤眼,里面积着泓深潭,有把人吸入其中的魔力。
“啪”陆离铮响指清脆,似是不悦她在别人的声线里走神儿。
咬着烟吊儿郎当地问,“浅浅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你又没试过,不知道我到底有多行。”
作者有话说:
青梅竹马.互相吃死.gif
[1]谢霆锋《活着vava》
[2]《哀江南》
第30章 、烟霞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沐城是标准的温带海域气候, 昼夜温差出奇的大,夕阳将倾的时段风就已经大了起来,压着衣摆勾勒出纤细的腰线, 又再去撩动披散的发丝。
微冷的秋风没能驱散躯体的热意,钟浅夕酡红脸瞪他, 奶凶不甘示弱问,“那你有多行?”
陆离铮漫不经心地盯着她, 瘦长骨感的手指勾挑起一缕发丝,柔顺的绕在指间, 落下又在勾回来, 在钟浅夕想脱离前忽微用力的扯了下, 没有让她退步。
“你。”钟浅夕蹙眉,漆黑的狐狸眼中全是委屈。
“我怎么了?”陆离铮气定神闲的把人固在自己面前,慵懒问。
她不肯再上前, 于是他便倾身。
清淡的尼古丁气息逼近,白雾扑在耳畔, 缱绻含笑的声音在耳畔炸开,“浅浅是要跟我试试吗?不准备回家了?”
“……”
这人怎么能浪成这样?
陆离铮薄唇微扬, 懒洋洋地点她拍向自己手的腕骨, “皮筋摘给我吧, 帮你带, 省的你要用的时候又找不到。”
钟浅夕拽住那缕头发,缓慢地往外扯,黑与白交错, 意外的搭配, 她气鼓鼓的回, “用不着, 我有很多。”
“既然有很多,就送我一根?”陆离铮喉结轻滚,接腔道。
他抓得其实不算太紧,连真拉扯时都没怎么用力,算不上疼,只是有牵扯感存在,钟浅夕很顺利的解救了头发,把小月亮发箍迅速撸下来抛给他,撂下句,“随便。”
接着将汪崽的狗绳挂到栏杆的凸起处,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声清越的低笑。
钟浅夕腹非心谤道,狗东西!一点儿都没有汪崽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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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铮连着打了两个喷嚏,胸前震得烟灰都不用自己掸。
“小家伙。”他仰头看着三楼才亮起灯的窗口,无可奈何的笑起来。
也不知道这边的房子是什么布局,这侧一窗一阳台,右边是窗,左边是半包式的凸阳台。
旧建筑没有改建封窗的,又上自下都是半露天阳台,挂着几条裙子,素色和艳色的分成了两派,能看出主人有点儿强迫症。
暗色笼罩大地,弯月高悬。
灯光半点儿落不到这侧,唯余一点猩红明灭。
有归家的人举着电筒上楼梯,好奇的扫过立在横栏边仰望姿势的俊美少年与他脚边的金毛幼崽。
陆离铮对这类注视不以为意,他消耗掉两根烟,依然没看到钟浅夕有身形晃过窗口,指腹摩挲过发圈上的小月牙,才低头看向汪崽。
把狗绳解下来,绕在掌心,蹲下捞起正欢脱绕圈跑的汪崽,拍它毛茸茸的小脑袋教育,“喂,你怎么回事,这么不招人待见?人家回家了都不开窗看看你,下次注意。”
汪崽小短腿在空中划水“嗷呜”好几声回应。
陆离铮把手掌倒转方向,和汪崽面对面,轻笑提议讲,“要不你下次装个病?让她主动来看看你怎么样?”
连狗都听不下去这话,汪崽琥珀色的瞳孔流转,懒得搭理他。
真走到楼梯口才体会究竟暗到了什么程度,天才刚黑下来不久,人站在平地上尚有稀薄的月色可供一借。
而这条楼梯是高墙斜通下去的,墙体掩掉月色,栅栏那边靠着小路,最近的路灯约莫在两米开外,亦无法拐着弯照付到凹处去。
陆离铮的视力极好,相对应夜视能力也犹为出众。
可站在最上面往下看,只有深不见底的黑。
靠着手机电筒照明走下楼梯,他翻出通讯录里的名字,思忖片刻后拨出去。
“是我,陆离铮,沈叔现在有空吗?是这样的,我有个很重要的朋友住在沐城老城区前盐巷,每次我送她回家都觉得这地方的路灯规划很有问题……好,我知道了,那麻烦您了。”
淡漠清冽的嗓音散在夜风里,昏暗的路灯扯长孤影。
忽又温柔了起来,低醇的荡在月色中。
“洗澡时候别碰到水,用个保鲜膜之类的包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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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1李克勤《红日》]
节奏感极强的鼓点伴随着李克勤激情澎湃的唱腔,将钟浅夕从周公面前扯走。
她无情的踢开抱枕,瘫成大字型望着天花板发了两分钟的呆,终于在闹铃开始敲鼓,但还没开唱前彻底清醒过来按停。
无法轻而易举的睡醒,是钟浅夕算不上缺点的缺点。
薄荷味的牙膏透心凉、心飞扬,洗漱完毕才坐回餐桌前去拆那份半梦半醒里收到的早点。
足足有两大袋。
拆前颇有几分忐忑,饺子是挺容易粘粘的东西,讲究的大人们在刚煮好后会给饺子晃动换个盘子。
清早钟浅夕困意上头,没当场拆出来放盘子里,寻思反正都是自己吃,心意而已,问题不大。
当下不知道饺子情况如何,她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拆。
平盒最顶是封折了三折的稿纸。
竖体繁体钢笔字,字迹娟秀,旧派但郑重的书面道谢信。
[小钟,十分感谢昨日帮助,你一人在家,有事时可以随来我家敲门,如若信任,快递也可以填写我家地址。
我儿子已于上月退休,在家从事手工工作,可以帮忙代收,不必总绕远拿取重物,万望勿辞。
邻居:陈苓]
前盐巷没有单独的快递驿站和快递柜,人不在家的话,就统一送到巷口的五金店代收,走上来着实要花段时间。
钟浅夕半拖半抱着东西回家时被陈奶奶装见过,那时老人就讲过,很大的话可以先放到她这边,不用这样辛苦。
钟浅夕总怕麻烦到人家,除了份顺丰保价需要人签收的外,再没有放过其他东西。
长假的清早收到这样一份感谢和餐食,心情舒畅。
今后可能就会坦然的“寄存”了。
叫醒钟浅夕的不是原定的打工闹铃声,而是刺耳的门铃。
她拉下眼罩,轻拍着脸,勉强适应光线,换了件棉质带海绵垫的长睡裙,才趿着拖鞋迷茫的走到监控屏幕前。
前盐巷是八十年代的老房子,纵观全楼就只有钟浅夕家换了个极气派的锌合金
机械锁防盗门,门外还安装了智能猫眼摄像头,除了家里直接可视门外情况以外,还带有人脸识别、极限抓怕和循环警告功能。
这套门折下来八千多,花掉了沐城快三个月的人均工资。
但钟明和明柳眼都没眨一眨,他们常年不在家,海上亦收不到手机信号,生怕钟浅夕一个未成年在家不够安全。
监控屏前是张熟悉的脸,一楼陈奶奶的儿媳妇拎着塑料袋站在门口。
钟浅夕切了下角度,确定只有她一个人后才把反锁的内扣拉开,打开门。
“早上好,我今早儿买菜的时候看海肠新鲜,就买了点儿做韭菜海肠饺子。”女人还穿着做饭用的围裙,笑容满面,把手里的塑料袋递过来,和声讲,“包多了,来给你送点儿,谢谢你昨天帮我家那口子抬我妈上来。”
钟浅夕没太睡醒,混混沌沌的道了谢,接过来,就见女人又递过来个纯白的袋子,“还有这个……”
后续讲了什么听得不甚清楚,钟浅夕遵循惯性礼貌连声道谢。
大概是看出女孩子还在迷魂状态下,邻居没再多寒暄什么,送完就走了。
她将手里的动作放到餐桌上,迅速蹿回被窝,白嫩的手掌摸索两下抓到眼罩,重新罩好,呼吸很快匀称起来,陷入甜美的回笼觉中。
日光被厚重的窗帘稀释掉大半,顺着缝隙透进一星半点儿,柔柔的凝成层淡色,拂在踢开被子树袋熊装搂等身抱枕的少女周遭,淡蓝的睡裙已然卷到腰肢,腰窝若隐若现。
至于粘连什么的,陈奶奶的儿媳妇都细心的帮她都想好了,装饺子用的是专门的饺子包装盒,每个饺子都间隔开来,冷了后回缩了一些,不再圆鼓鼓,却依然形状漂亮。
即便沐城三面环海,海肠的价格也居高不下,这东西产量少,处理起来也相当麻烦,吃这口鲜不大容易。
买多了纯属托词,说白了根本是赶早买最新鲜的,特地为她做的,又恐推脱。
钟浅夕把饺子送进微波炉加热,顺手调了个醋汁,才去拆另个袋子。
看到东西时愣了下,里面是两板桑葚莓果酸奶,及一杯密封的冰块杯。
两份东西都同样的包装细心,贴她当下的口味,但离奇的是她喜欢吃海肠饺子可能是明柳楼下乘凉时跟邻居聊天提及的,而喜欢喝桑葚莓果酸奶这事是这三四个月开始的……邻居误打误撞正买对了?
钟浅夕没多想,直接送进了冰箱冷藏,又给自己拿了罐冰可乐出来。
长发随意的卷成半丸子头,盘腿坐茶几前吃饭,下饭的是快播完的国庆阅兵式。
海肠和韭菜搭配鲜掉半边眉毛,腻了有配酸萝卜咸菜清口,不可谓不满足。
今天除了通电话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安排,钟浅夕吃得很慢,很悠闲,吃吃停停,嚼累了还托腮发会儿呆。
初秋的日光和煦温柔,洋洋洒洒的照在水养鲜切花上。
多头玫瑰花心是奶黄色,花瓣密集且厚实,外缘有若隐若现的淡粉咬唇边,配了尤加利叶后清新漂亮,幽香四溢,治愈感十足。
钟浅夕是不太会摆弄这些花草的人,这花还是上周拍摄时候被强塞的新鲜道具。
长期合作的lo裙店店主姐姐对鲜花有狂热的偏执,沐城本地不产鲜花,云南有距离过远很难单独网购,她愣是凭着超能力跟许多大的进货商搞好了关系,总能拿到第一手的a级花卉。
用大家的话讲“开lo裙店屈才了,应该开花店才对。”
钟浅夕照着她的教学视频一步一步的插花养护,花期果真长得惊人,一周过去,依然盛放,没半点儿凋谢迹象。
平时总是忙忙碌碌,如今静下心来对着捧娇嫩的花。
看着光影鲜在朵瓣间流淌,竟也饶有趣味。
啄木鸟跃出小木门报半点的同时,手机铃声跟着响起。
来电人不须看,钟浅夕直接免提接起来,甜声喊,“奶奶好。”
“好。”那头传来沙哑、有气无力的声音,“浅浅最近怎么样啊?有没有吃好喝好?好好照顾自己?”
钟浅夕坐直,认认真真的回,“奶奶我挺好的,还胖了两斤呢,有好好照顾自己,刚刚邻居阿姨还给我送了她包的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