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一道光闪下,宁嘉安定睛一看,竟然是方恪,眉眼俊朗,带着铮铮之态,手握长剑站在垂花门下,剑身发光,隐在大团大团的蔷薇花旁,整个人就像从天而降的英雄!她心中激动:我的好弟弟,你来救姐姐了!
然后激动太多,晕过去了!
……
“也就是说,方恪把世子妃带走了?”
时进黄昏,夕阳斜落,大片大片的晚霞铺呈在天际,将光都融成了金橘色,橘光柔亮,正洒在一身玄青长衫站在台阶上的男人,他双手背后,面前跪了一院子的人,八胡和小妙跪在最前方,八胡垂着头,声音酸涩,“当时世子妃晕倒,我本想背着世子妃突围,可是方家公子先行一步,背着世子妃跑了出去,我们就留在了后方拦截,等我再出去找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他头重重磕在地上,“是小的无能。”
萧璟和深吸一口气,幸好是方恪把人带走了,这不是敌人,不会对嘉安不测,可是后面太子的人也追上去了,他能护住嘉安吗……
太子也真是看得起他,这种紧要关头也要派人抓他的世子妃,是想威胁他吗?混蛋!
只是,嘉安怎么会突然晕倒呢?她不是那种弱不经风的姑娘啊……
“小妙,你知不知道世子妃今天为什么会晕倒?”
“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世子妃与宁二姑娘在屋内交谈,也没谈多久,世子妃就跑到门口干呕起来,之后就一直脸色惨白,额上也出了很多汗。”
毒!
萧璟和脑海中首先浮现的就是毒,宁嘉婉肯定是使什么手段了,要不然不会只说几句话就脸色惨白起来……
心跳似漏了一拍,萧璟和厉声喊道,“把宁嘉婉给我带过来。”
宁嘉婉如今倒是平静下来了,她慢慢走来,挑眼看着萧璟和,轻蔑一笑,“你出现在这里,怕是太子的计划没成功吧,我就知道他是个不中用的东西,做什么都做不成。”
萧璟和走到她面前问,“你对嘉安做了什么?”
“你倒是聪明”,宁嘉婉理一理额前的发丝,有恃无恐,“就算你们赢了又怎样,跟我又没有关系,我的目标一直都是宁嘉安,太子让我用迷香把她迷倒,然后偷偷送出去,可是我偏不愿意,迷香有什么意思啊,人中了以后还会醒,我要下就下让人中了不会醒的东西,比如说毒药。”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这红豆又叫相思豆,可是含有剧毒呢,以它为原料做出来的毒药,研成粉末,洒在她挨着的那株牡丹上,可能不需要一刻钟,人就要不行了呢,她被人救走又如何?你把她找回来又如何?你见到的只会是一具死尸。”
她中了毒……
宁嘉婉的话就像一柄钢刀,一刀刀地刮着萧璟和的五脏六腑,肝肠寸断不过如此,他想捏紧拳头,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身体好像都悬空了起来,外界的一切事物开始变得不真实,看到的景象听到的声音,统统被隔离在身体之外,他僵硬地转身,想要大跑出去找人,身后萧璟柔可怕的声音还在响起,“哦,对了,你再问问她的丫鬟,她最近是不是经常恶心想吐啊,如果是的话,那她好像是怀孕了,这就惨了,一尸两命,人间悲剧啊。”
萧璟和下意识看向小妙,然后就看到了小妙倏然间惨白一片的脸,她讷讷地说,“小圆说,明天要请保和堂的张大夫过府为世子妃诊脉,因为世子妃最近肠胃不舒服。”
“哈哈哈”,萧璟柔癫狂地大笑起来,她笑得那么用力,眼泪都要挤出来,“我的好姐姐啊,挺聪明的一个人,竟然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也是这孩子可怜,跟了一个糊涂的娘亲,不过没关系,倒是可以重新投胎了。”
“啪”的一声,萧璟和携着雷电之势的一巴掌打过去,宁嘉婉直接晕死在地上,他转身大步离去,玄青坠暗纹衣角在门洞打了一个转,而后消失不见,带动着一侧的蔷薇花落,零落成泥。
京城中到处都有官兵抓人的,萧璟和一列并不稀奇,他按一按快要爆炸的太阳穴,交代四白,“去方府找方大人,让他们府上的人找方恪,还有方恪养的那些猎犬,全部拉出来找人”,又交代五张,“去给六皇子传信,让他把曾御医和刘御医从宫里放出来,我要用人”,曾御医和刘御医一个擅解毒一个擅妇科,现在都被关在宫中。
又交代八胡,“刚刚是在哪个街口跟丢的,让府里的侍卫分散开,一路一路地找,不行的话,一家一家地问。”
人一个个地派出去,萧璟和却只觉天昏地暗,太阳的最后一丝霞光已藏入了山间,暮色四合,巨大的黑暗倾压下来,一丝丝地侵蚀摧毁着他的心脏,他抬起头茫然四顾,却不知何去何从……
第80章
宁嘉安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无力咽喉不适,侧过身咳嗽了几声才有所缓解,而后就是觉得指尖隐隐地疼,举起来在眼前一看,乖乖,十个手指尖上都有针眼……
哪个杀千刀地虐待她!
“你醒了?”
淡蓝色的帷幔从外掀开,一片橘色的光透过窗柩斜漏起来,窗前的海棠花枝开得正艳,身着青绿色祥云长衫的男人正倚在博古架边,笑吟吟地看着她。
是方恪。
只有他。
宁嘉安起身扫视一圈周围,“这是在哪?我怎么在这里?我家世子呢?”
方恪懒洋洋地回答,“这里是武县,你中了毒,我把你带到这里救治,至于世子,还在京城啊。”
“武县?”竟然已出了京城……
宁嘉安努力回想晕倒前的事情,王府的人不敌太子侍卫,她马上就要被宁嘉婉那个疯婆子抓起来了,后来方恪及时出现救了她,晕倒之前还是在宁家啊,怎么一闭眼一睁眼就跑外京城之外了?而且这个武县也不是很近啊,快马也得跑半天才到呢。
还有中毒,中什么毒?宁嘉婉要害她?
宁嘉安起身招招手,“好弟弟,别站在那里耍帅了,赶紧坐好,给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事情,嗯,先告诉我,今天初几了?”
“今天初十,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了”,成功欣赏到床上人惊诧的表情之后,方恪志得意满,而后才开始详细说起前后事来。
初八那天下午,妹妹家的下人过来报信,说是宁家太太作妖,非说姑娘下毒杀害宁家老爷,害得姑娘还坐月子呢就跑到宁家老宅去了,他当时听得火冒三丈,拿起佩剑骑着马就往宁家老宅去了,刚好在路上就碰到了要回家的方悦。
妹妹是没事了,可是宁嘉安还在那里跟一群恶人周旋呢,不用妹妹交代,方恪就直接杀过去了,站在垂花门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简直是天神降临,看看宁嘉安站在众人身后那可怜仓惶而又无助的神色,方恪第一反应就是我要救她,第二反应就是:
萧世子可真没用,连自己媳妇儿都护不住,亏得还整天对他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哼!
方恪背着已昏倒的宁嘉安从院中突围出来,上了马,一手固定着怀中的人,一手握着马缰疾驰,想着先找家药铺给她看看,可是不一会儿就觉得手上似滴下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哎呦,前面这女人怎么流鼻血了?怎么流的鼻血还是黑色的?
猛地收拢马缰,骏马直立嘶鸣,然后打着圈停下,方恪在原地凝眉思考几息,迅速从腰间荷包里取出黄豆大小的一颗药丸,塞进怀中人嘴里,在她背上重重一拍,她咳嗽几下,那药丸便吞了下去,而后调转马头,向着城南奔去,太医曾家就住在城南,他们家最擅解毒……
方恪额前有细汗渗出,心跳咚咚咚地越跳越快,终于在一刻钟之后赶到了曾家,没想到正看到曾御医的弟弟曾林带着家中两个子侄准备逃窜,人都钻到马车里了,又被方恪拉出来了。
“你逃什么逃?”方恪背着宁嘉安,手却死拉着曾林不放。
曾林整个人急得都快烧起来了,还打哈哈呢,“方公子说笑了,我是出门有事,哪有什么逃不逃的呢。”
“瞎说,还想骗我”,方恪是在女人方面缺心眼,但其他方面可精着呢,他靠近悄悄说道,“皇上中毒,你哥在宫中救治,你害怕一不小心就扯进什么宫廷谜案然后被杀族灭口对不对?”
“方公子既然都知道了,就赶紧放我走啊,要不然来不及了呀”,曾林是真害怕啊,他们家世代行医,这种事见得多了,不趁现在往外跑几个,他们这一族可能就要断了。
“你们跑了又有什么用?皇上要真想抓你们,跑多远都能把你们揪回来,不过嘛”,他略一顿,“你要是把我背上这个人救回来,我可以护着你们,就算皇上下令诛杀你们曾家,我也可以帮你藏下几个子孙,保证你家不断香火。”
“好”,曾林并不犹豫,实际上他也没时间犹豫,指一指马车,“你把这位夫人放车上,咱一边往城外跑一边救人,两不耽误好不好?”
方恪也不犹豫,他心里都快急疯了,就算刚刚给宁嘉安喂下了解毒药丸,可是他心里实在没把握,如今只要人家肯救就行,出城就出城,人最重要。
“所以,这是是曾家宅子?”宁嘉安好像知道手指头上那针眼怎么来的了。
“对啊”,方恪得瑟地笑,“你知不知道你中了什么毒?相思啊,要不是我及时给你喂了解毒的灵药,又截住了曾大夫给你救治,你这条命早就没有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以后你可不能叫我弟弟,得喊我哥哥,知道不?”
方恪说得简单,可是实际情况要复杂的多,首先,宁嘉安当时在牡丹花旁坐的时间不多就头昏脑胀冲了出去,可见毒性猛烈;其次,方恪喂给她的解毒药丸是方家祖传,用各种珍稀药材制成,效果甚好,可解百毒;第三,曾林虽比不上哥哥医术高明,但是能力也不差;最后,他们目前待在曾家的宅子,别的不说,药物最多,要什么都有,种种原因综合下来,宁嘉安才能捡回来一条小命,但也是昏迷了足足两天才醒,峰回路转,不过如此。
宁嘉安听完也是后怕不已,对方恪是真心感谢,“好弟弟,我真是太感谢你了,以后回了京,我就在天祁寺给你供一盏长明灯,让佛祖好好保佑你,至于喊哥哥就算了,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指定是有大福气的人,你就还当我弟弟吧,以后我罩着你啊。”
“你!”方恪想好好跟她说道说道,可是不知怎么,心里却只觉好笑,笑出一口大白牙,笑得嘴角咧到耳朵根,然后看着眼前这个素衣素发,脸色还有些憔悴的人,突然就觉得,姑娘家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地穿着有什么好啊,还不如这一张玉白面孔吸引人……
方恪正为心中突然多出的感慨而迷惘,宁嘉安却更关注另一件事,“方恪,我家世子知道我在这儿吗?”
笑得正欢的人突然静了面孔,咳嗽一声,慢条斯理地理一理衣裳,“不知道啊,当时太子的狗正追着我们,也不好找人送信,而后这几天京城紧闭,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送不进去消息,你家世子,很可能正在家里着急呢吧”,心里暗暗吐槽一句,只会着急不干实事的男人,要来何用……
“啊”,宁嘉安着急坏了,他家世子在京城该多担心啊,问方恪,“京城什么时候能进啊?我们赶紧回去吧。”
“回什么回?”方恪皱个眉,“曾林说你好像有身孕了,孩子好不容易才保下来,再奔波一路,你不要孩子了啊!”
有了身孕?
宁嘉安不自觉地扶上尚且平坦的肚子,心中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升起,原来,宁嘉婉说得没错,她真的有孩子了,她要做娘亲了……
喜悦像海水一般涌来,瞬间填充满整个心间,宁嘉安双手捧住脸蛋痴痴地想:也不知孩子爹知道这个消息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孩子爹,好陌生好亲切的称呼啊……
也不知道孩子爹现在在干嘛……
孩子爹正在京城度日如年呢。
方恪也是京城名人,家里有权有势,自己又是个爱咋咋呼呼的,京中认识他的人不少,萧璟和自然也就知道了当天晚上方恪带着宁嘉安先去了曾家而后又出了城,这真是能预想到的比较好的一个结果了,人没有落到太子手里,方恪护着,大夫在一旁照料着,自己媳妇儿应该能保住一条命吧。
萧璟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儿没哭出来,眼中发涩鼻子发堵,一颗心真似在油锅中炸了又炸,而后终于解脱出来,可是这解脱的心转眼间又变得沉甸甸起来,嘉安真的有身孕了嘛,就算大人能保住,孩子呢?她盼着有一个孩子,可是这个孩子却来得这么突然,让他们做父母的措手不及,万一孩子有什么意外,嘉安该多伤心啊……
中了毒身体虚弱,如果再伤心过度……萧璟和已不敢再想,心里倒盼着不如没这个孩子……
宁润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阴影中宛如一座雕塑站在窗前的人,整个王府灯火通明,只这间屋子隐在黑暗之中,月光照不进,烛火点不燃,那人与夜色融为一体,你能感受到他压制在平静外表下的惧怕与惶然。
这个人现在脆弱到了极点。
“世子”,宁润点亮烛台上的每一根蜡烛,昏黄烛光照亮他消瘦的面孔和通红的眼睛,宫廷谋逆家人互戗下,宁润又哪里好过呢,宫廷之中的阴谋还可以冷静对待,可是家里的纷争却更让人心伤无奈,他们一家最终还是走到了这样四分五裂的地步,父亲中毒未死,却因救治不利神志全无,整日躺在床上就靠一口气撑着,宁澜宁嘉婉因襄助太子谋逆被关大牢,李氏听说之后就在家里上了吊,而他的妹妹,他一直想护着的妹妹却生死不明……
“你来了”,萧璟和转身,声音中带着沙哑,“虽说现在京城紧闭,但是我的人已经想办法出了城,正在跟城外的人一起合力寻找嘉安,你放心。”
这人还在安慰他呢,宁润心下一暖,“方家也派人去找了,有眉目之后会立即过来禀报,我来这里是告诉世子一个消息,宫中逐渐平稳,皇上身体大安,已下了旨意,明日卯时初会打开城门,若我们有了嘉安的消息,可以及时外出寻找。”
宁润是御前行走的人,所得消息自然不假,萧璟和揉一揉僵硬的脸庞,这才恢复了几丝生气,说道,“我的人分了不同方向去找,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而且嘉安身子不适,他们走不远,有方恪和曾大夫在一旁照看着她,嘉安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